鏡頭上移,人們看到了在這雙鞋的主人。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黑人,他坐在那裡,百無聊賴的眼神掃來掃去,雙手不斷地敲擊著,看上去頗為煩躁。
而後,鏡頭向後拉,把所有人都照了進去。這些人坐成一排,很多人都還在翻看著材料,看樣子,他們似乎是等待著面試。
而拉遠的鏡頭,在顯現出來人群的同時,也顯現出來了屋子裡面的裝潢。
精致的梳妝台,漂亮的地板,牆上的壁畫,當做裝飾品的復活節彩蛋……整個屋子,全都顯現出來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富貴氣息。
充滿了古典色彩的大廳裡,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就是坐在那裡的李斯特。他穿著一身工裝,眼神帶著一絲挑釁的掃過大廳裡面的壁畫,沉悶的音樂讓他有些焦躁不安,鼻子微微的活動,很好的體現了他的情緒。
這樣的屋子裡面,一個穿著很差勁的黑人出現在這裡,看上去相當奇怪——而這個奇怪的對比,也是電影引人入勝的開始。
顯然,黑人並不屬於這裡。那麽他來這裡是為了什麽?
電影的情節並沒有拖延,很快人們也知道了這個屋子裡面,現在做著什麽。在屋子裡面,正在舉行一場面試。在屋子靠近窗戶的位置,一個癱瘓在輪椅上的人,在那裡坐著,一言不發的審視著每一個進來的應征者,而坐在他身前的女人,正在一個個的谘詢著來人。
“我曾經學過護理……我有這方面的經驗……我能夠很好的照顧病……”
進來的一個個人,也都在訴說著自己的經歷,而人們也很快聽明白了。這次招工針對的是什麽。
顯然,這次招工的目的,是為了找一個人來照顧那個癱瘓的人。這個家庭的主人癱瘓了,他需要一個護理人員。而女人是他的管家,正在為他舉行面試。
這個主人看起來相當富有:有著巨大的房屋。富麗堂皇的裝飾,有著自己的專門的管家,似乎處處都體現出來了他的富貴。可是,坐在輪椅上的他,臉上卻是一種近乎冷漠的神色。
不管他有多少錢,他都是已經殘疾了。再多的錢。也買不來健康。
“你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麽?”
“為了照顧人……為了人文關懷……為了回報社會……”
不得不說,來應聘的人裡面,並不缺乏一些專業知識極為出色的人。他們的經歷和過往,全都是值得驕傲的,而在說起來了他們的目的時。他們似乎也全都有著很大的抱負。只是,當這些人開始談論著他們過去是如何照顧病人,如何關注病人,如何對待病人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留意到,在輪椅上的菲利普,臉色卻相當的漠然。
看上去,他似乎並不喜歡這些人。他並不喜歡這些人把他稱為病人。雖然他癱瘓了,可是他討厭這些人憐憫的口氣——有些時候,憐憫本身就是歧視。
這位富翁顯然是一個成功人士。任何成功人士,都不會喜歡別人的歧視的。就算是這種歧視是變相的,他也很難接受。
看過了幾個應征者後,劇情也進展了。在門外等待的黑人李斯特也終於等不住了。當叫到了下一個名字的時候,他站了起來,搶先一步衝進了屋子裡面。和別人不同,他沒有小心翼翼的。而是很大大咧咧的打著招呼。
這個和其他應征者截然不同的人,馬上引起了重視。菲利普示意不要把他趕出去。而是要谘詢他一下。
“你有什麽經歷?”這個問題,和剛才的問題,幾乎全都是一樣。
“經歷?我搞過音樂,玩過樂隊。我對音樂很有品味……”
可是,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卻是不同的答案,黑人的答案,和剛才的人全都不同。別人說的是工作能力,他卻直接扯起了自己的愛好。
可是,這個奇異的答案,卻激發了坐著的菲利普的興趣。聽別人圍繞著自己的殘疾扯了那麽久,他也想要換個話題了。
“你喜歡音樂?對貝多芬,肖邦怎麽看?”
聽到菲利普的問題,觀眾們已經有人笑出聲了:這兩個人一個說的是黑人音樂,另外一個人說的是古典音樂,根本說不到一起去。
果然,幾句話過後,李斯特就對菲利普的品味再次無情嘲諷了——他們知道的東西全都不一樣,而李斯特是藏不住自己的鄙視的。
可是,這種態度,卻讓菲利普很高興:對方嘲笑他的音樂品味,卻沒有嘲笑他的殘疾——對於一個殘疾人來說,這太難得了。
他也示意,讓管家問下去。
“你為什麽來工作?”依然是和剛才一樣的問題。
而這一次,李斯特的回答也相當簡單,“錢,不然還能是什麽?”
比起來剛才的人回答人文關懷,這個答案似乎簡單粗俗的多。可是,這個答案卻也真實得多。而且,這個答案也是菲利普很喜歡的:他不喜歡別人提及他的傷病,那種關懷不是他想要的。
“除了錢之外,你就沒有什麽其他的追求嗎?”
他再次提出了問題,而這一次,李斯特有些慧黠的笑了,“當然有,很大的追求。”
說著話的同時,他對著坐在面前的女人擠了一下眼睛。這個調笑的動作之後,他對著菲利普露出來了一個會意的笑容。而這個笑容,也讓菲利普笑了起來。
這個看似低俗的男人之間的調侃,讓菲利普很放松。
這個人和其他的人都不同:其他的人進來之後,說的全都是自己的護理工作,他們似乎全都充滿了同情心,對病人有著很強的關懷,可是他們卻全都無時無刻不在透露著一種‘我關心你,你是病人,你和我們不一樣’的態度。
而和他們不同,黑人李斯特沒有這樣的態度。雖然看上去他很不懂得禮貌,而且說的話也相當不給人面子,可是,他在話語中卻沒有那種小心翼翼,故作謹慎的看重菲利普的病。
這讓在輪椅上面,顯得有些煩躁不安的菲利普,也終於有了一些笑容:就算面前的黑人不是那麽懂事,但是他沒有去死盯著對方的癱瘓,而把他當作了平等的人。
“如果你們錄用我,那麽簽個字,我就留下來工作,不然的話快點告訴我,我就要走了。”
“我想,我是不能立即給你簽字的。”
李斯特還在說著話,而在此時,菲利普從後面啟動了自己的輪椅,緩慢的轉了出來,他要確認對方真的沒有歧視他的殘疾的意思。
“哦,你……似乎有些麻煩。”
看到了菲利普的殘疾,李斯特輕輕的說了一聲。這種有些失望,卻沒有過度的表示的態度,卻讓菲利普相當高興。
“你明天九點來,我給你答覆。”
菲利普做了一個回答,讓他離開了。
雖然說他並沒有明說,可是比起來不知道情況的李斯特,觀眾們倒是更加清楚結果會是如何了,顯然,菲利普已經下定了決心,讓他成為自己的看護工。
這一場應征的戲,基本上就是兩個人的相遇,相識,一方面這裡面顯現出來了菲利普在殘疾之後的心態,另外一方面,也是顯現出來了李斯特和其他應征者不同的地方。
一個殘疾了,但是心底裡面卻自卑又自尊過度的老富翁,和一個沒有什麽知識,沒有什麽專業能力,但是卻有著相當不錯的交際能力,而且沒有什麽過多心思的黑人——這就是這兩個人的形象。
在這裡,他沒有歧視菲利普,這是兩個人友誼建立的前提。
而這也是讓人們覺得有些反諷意味的地方:一般來說,黑人和白人之間,是後者歧視前者。可是在這裡,白人卻更擔心自己被歧視——命運的安排,似乎有些奇妙。
電影的鏡頭轉過,已經不再是富麗堂皇的大屋了。回到了家裡的李斯特,也在人們面前呈現了他家裡的狀況。
他的家庭情況顯然不是很好,一屋子的弟弟妹妹,擠在同一個屋子裡面生活,就連洗澡的時候,都不可能獲得一些*空間。他的母親出去工作,賺來的錢只夠勉強糊口,這一家人, 極為窮困。
和菲利普的家完全不同,李斯特的住處,根本就像是一個豬窩,差距大的超乎想象。
而在他和親人的交談中,人們也很快得到了一些新的信息:他的弟弟似乎在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而考慮到了美國黑人的一貫德行,這些人不是毒販子,就是暴力分子——看得出來,李斯特對他的生活狀況很擔憂。可是他卻又對此無能為力——他自己也似乎是剛剛被釋放出來的,沒有工作,生活充滿了壓力。
和很多黑人的狀況一樣,他的生活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黑人,並不聰明,並不富裕,並不特殊。他的生活也是一樣的窘迫。對他來說,找到一個工作,是急需解決的問題。
而此時,人們也已經看明白了很多了。因為黑人對菲利普的殘疾沒有任何歧視的成分在,所以,李斯特已經獲得了菲利普的友誼。而在另外一方面,李斯特的生活狀況,顯然也不是很好。
如果這是一個描述兩個人友誼的電影,那麽,一個問題也就是顯而易見的了:菲利普對李斯特,能夠做到不歧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