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升騰的火焰,劉備目光陰沉的看向對面的燕軍,低聲對身邊的法正和張飛說道:“傳令下去,做好準備,等到火焰熄滅,我軍立刻兵分兩路,讓張嶷、張嶷帶一半人馬去攻城,三弟,你親自帶一隊人馬,和嚴老將軍一起去擋住敖烈。”敖烈有小霸王之名,武勇冠絕天下,劉備麾下眾人中,也就只有關羽和張飛二人才有資格和敖烈交手,所以劉備才會讓張飛去抵擋敖烈,另外劉備還有一層意思,他知道張飛和敖烈的私交很好,劉備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斷絕張飛和敖烈之間的聯系。
張飛面帶難色的說道:“大哥,讓俺去對付墨寒老弟,俺……有些下不去手啊。”張飛是個直爽的人,他想事情的方法十分簡單,敖烈先後數次幫助劉備三兄弟,尤其是對張飛,當年敖烈麾下只有兩萬多的兵馬,卻拿出一千精銳騎兵送給張飛,要知道,騎兵的造價可是步軍的五倍以上,更何況敖烈送出的,還是精銳騎兵呢。張飛在得到這一千騎兵之後,才得以殺回肥如,保住了劉備和關羽等人的性命,從這個角度來講,張飛一直認為敖烈是自己三兄弟的救命恩人,後來的數年之間,這一千騎兵跟隨張飛南征北戰,他們用每戰必先的決心和視死如歸的鬥志,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張飛的思維,讓張飛體會到了小人物也可以有大勇氣的道理,現在張飛很少像歷史上那樣時常鞭撻士卒,歸根到底,還是受到了這些騎兵的感化導致的。時至今日,當初的一千名騎兵,僅剩下不足五百人了。但他們大多都已經升職為中下曾的軍官了,可以說他們是劉備麾下騎兵的中堅力量,現在劉備讓張飛帶著這些人去和敖烈決戰,張飛自然感到下不了手了。
張飛的躊躇。讓劉備很是不開心。罕見的對張飛繃起了臉,劉備直視著張飛。低沉的問道:“三弟,你何時也有婦人之仁了?這裡是什麽地方?現在是什麽時候?哪裡容的你如此憂猶寡斷而誤國誤民?你若不去,日後也就不必再叫吾大哥了。”劉備的這一番話,軟硬兼施。站在大義的高度,還夾帶著兄弟私情,給張飛明確的指出兩個選擇,要麽率兵去抵抗敖烈,要麽兄弟之間恩斷義絕。
劉備的堅決,讓張飛無從選擇,隻好歎息了一聲。然後鬱悶的提起丈八蛇矛,帶著直屬的一萬騎兵移動到了本方大陣靠近燕軍的一側,只等大火熄滅,便率軍擋住敖烈的猛攻。
與此同時。火海的另一邊,敖烈透過火焰看到了張飛的動向,知道他一定是奉了劉備之命,準備在火焰熄滅後攔截自己的。敖烈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他先前數次幫助劉備,其實說穿了只是想拉攏關羽和張飛,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和彼此的接觸,敖烈已經改變了想法,他已經沒有了拉攏之心,而是真心實意的把關羽和張飛當做兄長來看待,這兩人在敖烈眼中都是真正的好男兒,盡管他們各自身上都有著明顯的缺陷,可是人無完人,有缺陷的人才顯得真實,正因如此,敖烈實在是不想和張飛兵戎相見,或者說,是劉備故意讓張飛站到敖烈的對立面,利用敖烈重情重義這一點,用張飛來牽絆住敖烈,為劉備攻打漢中爭取時間。
暗暗歎息了一聲,敖烈心中清楚,今日和張飛刀兵相向,是不可能避免的了,這讓敖烈的心中感到十分難受,而更讓敖烈感到惡心的,就是劉備的小伎倆了,他明知自己和張飛的私交深厚,卻偏偏讓張飛來阻擋自己,用心之險惡,敖烈已經想不出詞匯來形容了。
火焰在敖烈的鬱悶中漸漸平息了下來,劉備不等戰場邊緣處的火焰徹底熄滅,便下達了進軍的命令。張嶷、張翼帶著近十萬的蜀兵,踏著已經被燒焦的大地,衝向了漢中城,而張飛則是帶著一萬名本部騎兵和另外的四萬蜀兵,慢吞吞的擋在了敖烈面前。
敖烈帶著一絲苦澀,獨自催馬上前,看著張飛漆黑如鍋底的面龐,對張飛說道:“翼德,你這是要與某為敵嗎?”
張飛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最後同樣苦澀的一笑,舉起丈八蛇矛指向敖烈,有些失落的說道:“兄長之命,俺老張不得不從。墨寒老弟,對不住了。”張飛的這句話,等於是徹底和敖烈撕破了臉,站到了敖烈的對立面。
“好,既然翼德有苦衷,某也不再說什麽了,你我各憑本事吧!”敖烈怕張飛為難,也就不再繼續說下去了,而是提出了決戰的要求。
張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喝道:“眾將士聽令,列陣迎敵!”若是在往常,張飛這一聲令下,他麾下的一萬精銳騎兵便會立刻運轉起來,根據敵情迅速結成有效的戰陣。可是今日,張飛身後的精銳騎兵們卻沒有動,或者說,他們動了,但卻並非想張飛想象的那樣,結成戰陣。
在五百多名中下層軍官的帶領下,一萬名騎兵中,至少有八千余人都翻身跳下馬鞍,丟掉手中的武器,向著敖烈的方向單膝跪地,口中高呼著:“參見主公!”這八千多人中,有很多人都沒有見過敖烈本人,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敖烈的感恩,因為這支騎兵,是以當初一千名敖烈麾下的燕趙騎兵組建起來的,他們的靈魂,是屬於敖烈的,雖然後來加入了很多後來者,但是這些後來者卻在原班人馬的帶動下,繼承了燕趙騎兵的軍魂。任憑是誰,也不會忘記第一個教自己騎馬,第一個教自己執刀的人,對這些後來者而言,敖烈送給張飛的班底,就是他們的恩師,是他們的引路者,是他們親密無間的戰友和兄弟,所以,這些後來者的靈魂,在潛移默化中。也逐漸烙印上了燕軍特有的印記,這就導致了眼前這百年不遇的一幕,八千多名精銳對著敵方的君主單膝跪地,口稱主公。
“你們!你們在做什麽?起來。全都給俺起來!”張飛在看到身後的情況後。有些瘋狂的大喊了起來。這些人的為人,沒有人比張飛更清楚。他們都是和張飛一起歷經過生死,一起在各處戰場上摸爬滾打過的,與其說是張飛氣憤,倒不如說是張飛心痛。他不想失去這些和他一起患過難的老部下們。
然而,在一名年過三十的校尉帶領下,八千多名精銳第一次做出了違反張飛命令的事情,他們依舊跪在地上,沒有起身,並且開始動手解去身上的鎧甲,將脫下來的鎧甲在地上疊放整齊之後。那名校尉對著敖烈的方向呼喊道:“軍士王力,請求歸隊!”八千名騎兵在王力呼喊過後,跟著齊聲喊了起來:“我等請求歸隊!”
敖烈身後的馬超早就看出這一隊騎兵的戰鬥力不凡,心中很是喜愛。見到這一幕之後,馬超立刻策馬來到敖烈身邊,低聲對敖烈說道:“二哥,你就準許他們回來吧,他們可都是精銳之師啊。”
敖烈似乎沒有聽到馬超的話,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否決,只是直直的看著張飛的黑臉,似乎想在張飛的黑臉上看出一朵花來。見敖烈沒有反應,馬超急了,顧不得越俎代庖的不敬,舉槍向身後一直,對著張飛陣中的八千多精銳喊道:“是兄弟的,就到後面去領取戰馬、武器!”
張飛身後的八千多精銳,立刻站起身來,紛紛向張飛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便邁步向敖烈的陣營走去,他們的腳步是那樣的輕松,卻又是那樣的決然,似乎他們跟在張飛身邊的這些年,只不過是南柯一夢,而他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敖烈的身上。
一向神經大條的張飛茫然了,默默地握緊了手中的丈八蛇矛,但卻沒有發出任何反對的聲音。對這些生死與共的老兄弟、老部下,他無法痛下殺手,對敖烈,他更不願刀兵相見。張飛沒有反對,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反對,跟在張飛身後的孟達猛然拔出長劍,一劍砍倒了一名從自己身邊路過的精銳,口中怒喝道:“臨陣脫逃、賣主求榮者,軍法不容!”
聽到孟達的怒喝之後,張飛回過頭來,看到一名老部下被孟達砍到在地,立刻咆哮道:“孟達!你在做什麽?!”孟達冷笑著回答道:“三將軍,你不忍心痛下殺手,那這個惡人,就由某來做好了!忘記告訴你了,主公先前已經讓某擔任監軍之職了,某現在正在行使監軍的職責,三將軍若是有什麽異議,可以去向主公說。”說完,孟達便不再理會張飛,對身後的蜀兵喝令道:“把這些叛賊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且慢!”張飛不甘心的虎吼道:“孟達,你說他們臨陣脫逃、賣主求榮,那你又算是什麽?你當初還在劉璋帳下效力的時候,便暗中與俺大哥互通往來,說起來,你才應該被問斬才對!”一向不善言辭的張飛,眼看著部下被斬殺,那種心疼,讓他忽然間變得言辭犀利起來,一陣見血的直指孟達的痛腳。
孟達被張飛這句話激怒了,冷著臉說道:“三將軍,此一時彼一時,希望你不要再糾纏不清,否則,某有理由認為你是在阻礙某執行軍法!”孟達是當初劉備入川的擁護者,很得劉備的看重,同時他的脾氣又有些居功自傲,一向和更加驕傲的張飛不對付,今日,兩人之間的恩怨,竟然在戰場上爆發了出來。
張飛也被激怒了,一挺手中長矛,揚手便將一名執法隊的軍士刺落馬下,然後立馬橫矛,大喝道:“誰敢殺俺兄弟!”在張飛的威懾之下,孟達指揮的執法隊軍士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再和張飛凶惡的眼神接觸。
震懾住了執法隊之後,張飛轉頭向著已經脫去了衣甲的老部下們吼道:“快走!都給俺滾到墨寒老弟那裡去!快滾!”張飛雖然表面凶惡,語氣粗俗,但是那些和他相處日久的精銳們,怎能不明白張飛其實實在保護他們?當下,八千多人以王力為首,整齊的向張飛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繼續向敖烈陣營走去。
看著這些昔日一起浴血奮戰的老兄弟們的背影,張飛的心中雖然不舍,還有些氣憤,但是他卻不想看到他們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讓他們回到敖烈身邊,或許才是正確的選擇。張飛不禁在心中暗自歎息著:兄弟們,俺老張能為你們做的,只有這些了,希望你們在墨寒老弟手下,能過的開心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