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春意從大房出來,她一身素衣,臉上神色顯得清淡。剛出院子門,就遇見聞六夫人和她的女兒,聞春意停下來,衝著聞六夫人微微行禮,又向著她的女兒略略點頭。聞六夫人皺眉瞧著她,衝著她淡淡點頭,扯著女兒進了大房的院子門。
聞春意抬腳往家裡走去,聞六夫人禁足一月後,瞧著她的神色也沒有從前那份張揚。聞春意回到四房,和金氏提了一句遇見聞六夫人的事情,金氏沉默許久,說:“也是一個可憐錯付的人。”聞春意抬眼望一望她,金氏瞧著女兒,眉頭糾結不開。她站起來,望著聞春意說:“我們去後院轉一轉吧。”聞春意一臉驚訝神情瞧著她,這個時節,陽光正是熾烈時,平日裡,金氏可不會許她在此時去後院。
聞春意的容貌長開之後,瞧著與金氏容貌想像,都是那種端莊的長相。如果不是她那一雙略顯得清冷的眼睛,幾乎無人能記起,她小時的長相偏象老姨娘。女大十八變,在她身上體現得分明。金氏很欣慰聞春意的膚色白皙,一白遮百醜。金氏曾經笑著說過:“我姨娘在金府裡面,從來不算美人,所以她才沒有想過,她會被人逼著做了妾室。我長大後,在一眾姐妹裡面容貌不出眾,只有膚質算是相當不錯。”
聞春意常想著上天在有些方面也是公平的,她的膚色在聞府一眾姐妹裡面,也算是相當不錯的。金氏和聞春意行到後院,陽光映照下,聞春意瞧著越更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金氏瞧著聞春意,她笑著感歎的說:“不知誰家兒郎,能識得我家女兒的妙處。”聞春意斜她一眼,裝作一臉聽不懂的神情瞧著她說:“娘,這麽大的太陽,你帶我來後院,可是要跟我說知心話,來,說吧。”
金氏瞅著聞春意瞧又瞧,她瞧一眼站在遠處的人,低聲說:“雪朵,你有沒有想過成親後的生活?”聞春意肯定的點頭說:“娘,雖然說不知嫁給什麽樣的人,但是想想總是可以的。”金氏一臉遙想的神情,說:“我未許親事之前,心裡常忐忑不安,擔心著父親和母親輕易把我許了人。至於成親後的生活,我那時沒有想過能把日子往好處過,我隻想著盡最大努力,不把自已往傷心處過。
我和你父親成親,他的身邊早有兩個通房,瞧著都是非常善體人意性情的人,她們又和你父親有多年情意。我這樣的一個人,在娘家是被漠視的庶女,我生性木訥不懂得討好人。你父親那時待我,不比待那兩個通房好。我有了你的姐姐之後,想著不能讓她跟我一樣,帶著這般薄弱的嫁妝入夫家,不管在夫家任何人的面前,都從來不曾真正的抬起頭。那時青尋在她的夫家,總算已經立住腳。
我和她商量著,我和她所會的不過是跟我姨娘學的針線功夫,而她夫家恰巧做這一行。青尋店鋪裡少可靠技藝出眾的人撐著,而我想為你姐姐和自已,多少存一些能用的銀子。”熾熱的陽光下,聞春意覺得風吹來一陣涼意。她能想象得到一個少婦多麽艱難的存活在內宅裡面,夫婿無法交心,女兒年紀尚小。金氏瞧一眼聞春意的神情,她笑著說:“你父親管著庶務,白日常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愛在房裡呆著。
我時常在房裡做針線活,而我做得慢,需要從早做到晚。後來有你的哥哥和你,我私下裡已經存下銀兩,只是不方便拿了進來,就交給你青尋姨幫著置田地。”聞春意瞪大眼睛瞧著金氏,聞雪意出嫁時,金氏都不曾提過她置下田地的事情。金氏瞧著她的神情,好笑的拍拍她說:“那時置下來的田地,都比較小塊,而且距離安城比較遠的地方。後來銀子存得多起來,你青尋姨幫著把田地處置後,又尋了近處的田地。”
原來這對舊時主仆心思都相同,銀子都不放在手裡,都存著投資的心思。青尋後來把田地處置後,就給金氏在城裡偏頗街面上置下一個小店。再等到手裡銀子多起來,又把那間店鋪處理後,在比較好的街上置辦了一個店面,這就是後來金氏給聞雪意的嫁妝。聞春意瞧著金氏感歎的說:“娘,你不容易,不過青尋姨也是值得信任的人,這麽多年,都不曾變過。”金氏笑起來說:“是你青尋姨不容易,如果沒有她一直撐著我,我也走不到今天。”
聞春意覺得金氏尋她到後院說話,頂著這麽大的太陽,瞧著就是想避開眾多耳目,絕對不會是單單來聽她追憶舊日的時光。金氏瞧著聞春意的神色,她略有些唏噓的低聲說:“雪朵,你的性子要似你姐姐,我也用不著為你太過操心。這些年,我瞧來瞧去,都覺得你的性情象你爹,都是那種太過專一的實心眼。當年我嫁給你,以金府庶女的身份,的確是有些配不上你爹。
你爹大約是私下裡見過你姨母,瞧過她那扮得最出色端婉的一面,那心裡想著的人,就不是我這樣一個不打眼的人。幸好他心眼不差,也知這門親事無法推拒出去,就將就著下來。我有時想,幸好我生為庶女,注定是一個對人對事都不能要求太過純粹的人,所以覺得那種互相敬著的日子,就那麽淡如水的關系過下去,也是相當不錯的生活。這樣一過,就許多年,直到你漸漸長大,受了不少的委屈,因為你,我和你爹才多說話起來。”
金氏落在聞春意面上的神情軟和許多,聞春意出生之後,在聞府不公平的待遇,讓聞朝青感觸頗多,卻又無力去改變女兒的處境。他唯一能說的人,只能跟金氏說。夫妻兩人因此交流多起來,漸漸的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受。何況聞朝青這些年來,已瞧清楚金府那位嫡女的本性,他心裡暗自慶幸,他娶了金氏入門,又生得乖巧兒女。聞春意落水之後,有近半年的日子,不喜言語,如不是偶爾出聲,他們夫妻急得都差點碎了心思。
聞春意瞧著金氏臉上神采漸漸的明亮起來,她耐著性子聽著她繼續說下去。她其實明白隨著夏天的來臨,金氏對她的親事又急了上去。聞春意聽聞秀峻提過,府裡長輩絕對不會許她亂嫁人。聞秀峻那話一出口,他一臉無事樣。聞春意的冷汗都給他嚇了出來,她這樣一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人,去哪裡亂嫁人。聞秀玉是立既伸手拍打聞秀峻,說:“你以為人人都是那位先生那位女兒嗎?雪朵,是守規矩的人。”
聞春意暗忖著,她敢不守規矩嗎?要想日子過得好,就要守好這世俗通用的規矩。她沒有一顆粗豪的心,能夠承受住八面來風。她這一輩子,不過是想好好的過日子,平安喜樂,壽終正寢。聞春意聽說過唯一真正勇敢的女子,也就是那位和林家少爺纏在一塊的先生的女兒。她不管不顧千方百計和林家少爺在一起,結果其父名聲受損,不得不遠走他鄉。而林家因此分家,林家少爺兄弟失和。
那種代價太大,聞春意想想骨頭都生涼意,象她這樣的人,還是喜歡自家兄弟姐妹一家親。聞秀玉自是細細解說,她為何不能嫁至非常普通人家的事情。聞春意心裡多少明白,低嫁的人家,家世也不能太低,要不,別人一定會猜測,她是否做了什麽不好的事,父母才會這般待她。聞春意覺得活在世上,誰都不容易,何況她又沒有鍾情誰,自然是順從父母之命,用不著去想太多不相乾的事,反而亂了心思,無法安穩的過日子。
金氏說了一番話後, 打量著聞春意非常平靜的小臉,她在心裡暗歎息一聲,也不知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不得不開口問一聲:“雪朵,我說了這麽多,你懂我想跟你說些什麽嗎?”聞春意淡淡抬眼,沉穩點頭說:“娘,我懂。你轉了一大圈來跟我說話,說得說去,說的都是男人未必靠得住之類的話,意思就是跟爹這樣的男人,多年前,那心思都在外面飄著。還是兒女靠得住,要我,以後就是成親,不要輕易去相信男人。”
金氏一臉驚愕神色瞧著她,立時否認的說:“雪朵,你沒有聽明白我的話,我只是跟你說,讓你為人處事不要太過死心眼,嫁人之後,要瞧著那人值不值,不值的人,用不著對他太好。”聞春意笑瞧她,又見她一臉的汗水,她輕搖頭說:“娘,那是多久之後的事情,你太操心了。你安心吧,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人,也不是那種非常挑剔的人,長輩們一定會成全我們的心思,為我選一個值得的人。
至於你說的男女情意什麽的東西,娘,我是你的女兒,沒有那麽多的情,白付給白相乾的人。”金氏為聞朝青生下兒女之後,還能瞞著他在外面想法子掙私房銀子,直到後來夫妻關系真正緩和,才把事情說了出來。聞春意覺得她大約天生少了那麽一根筋,將來娶她的人,對她不用心思,她也不會有心思用在別人身上。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