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走回自己的馬旁,正準備上馬,卻聽得身邊一乾人等發出一陣驚慕的抽氣聲,眸光怔怔地望著他的身後。
驚疑地回眸一看,便見方才與世子妃說話的那位黑衣少女已經端坐於她的棗紅色馬匹身上,手中牽著韁繩,面無表情,但周身的肅然卻不容忽視,眉目含霜,清冷絕豔。尤其一雙星眸,仿佛包含了萬種情緒,卻如針刺寒芒,令人不敢窺視。
卿黎嘴角一勾,看向與她比肩的高荏,笑道:“這是要和我一起?”
方才高荏上馬的時候當真驚為天人,冷厲果敢毫不拖泥帶水,又是因著輕功將身子微微一提,看似身輕如燕翩若驚鴻。
她確實是有讓男子驚慕汗顏的資本……
高荏吸了口氣,偏過頭凝視著她,說道:“你要去滁州。”肯定的語氣,讓卿黎眉角一挑。
皇帝早上剛做的決定,安排下來也不過幾個時辰,高荏卻全知道了?而且在提到“滁州”兩字之時,這個女子眼中還閃過了一道柔和,以及濃烈的怒怨。
滁州之於她,恐怕是個特殊的存在吧……
高荏知道她在疑惑什麽,低垂下來腦袋,輕聲說道:“父親早朝之後回府,無意中提到了這件事,我便請辭過來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那個地方,更像是她的家,她不忍心看著瘟疫肆虐下去,同樣的,她也要和卿黎好好談一談。
卿黎了然頷首,看向劉俊又不斷加深的黑臉,莞爾道:“若是想來,那便跟著吧。”
腿長在人家身上,難道她還能拒絕?何況多一個人,也便是多了一個幫手……
“行了,出發吧。”卿黎抓緊了韁繩,淡淡說道。
於是一行三十多人便駕著千裡良駒踏上了路途。
從京都到西北滁州,若是走官道,快馬加鞭又不出意外的話需要十五日,鑒於還押送了一批藥材物資,便是將行程提升到了二十日。
官道固然寬敞平坦,沿途也多設有驛館茶肆客棧,還會經過不少城鎮,歇腳起來很是方便,但也是由於經過多座城池,所以難免會走許多彎路,有些白費力氣。
而除了官道之外,還有一條小道也可以到達滁州,若是他們如今的馬力,十日到達不是難事。
然而這條小路畢竟荒蕪,又途經大片森林,路上鮮有投宿之地,餐風露宿定肯定是少不了的。說不定有時候連口水都喝不上,若是沒有充足準備,或是深諳野外生存之道的,怕是受不住。
而且現在正值夏日,林中雨水充沛,蛇蟲鼠蟻出沒頻繁,稍不留神被咬一口,也會有致命的風險。
劉俊本想著是走這條省時小道的,但是鑒於世子妃是個柔弱小姐,先不說受不了露營生活,便是這些神出鬼沒的蟲蛇,便能將她嚇得花容失色!
想到若是在路上那女人又是跳腳又是哭鬧的,劉俊立即將走小路這個主意給壓下了去,同時也少不了腹誹一聲,女人真是麻煩!
可是,卿黎的決定卻是讓劉俊為之一驚。
她之前幾年幾乎是將多座名山大川都遊玩過了,滁州的罔虛峰可是聞名天下的,她當然不會錯過,又是想著過一把野外生活的癮,所以那條小道她也走過,多少還是有些熟悉的。
況且子芽隨時跟著,暗中護衛也有不少,途中獵食取水不成問題,便是那些小動物的潛在性的危險,她也有辦法規避。
何況既然皇帝下了命令,她當然要高標完成,才能不讓人抓到把柄!
此次她若是選擇官道,
恐怕不久就會因延誤而讓人有所微辭。加之皇帝是存了心要為難她的,到時怪罪下來,她便是如何申辯也不過強詞奪理了! 因此此行小道勢在必行!
然而小路畢竟不如官道寬敞好走,要想通過二轅馬車會很吃力,強行押解物資入林,只會得不償失。
因而眼下只能兵分兩路。卿黎與大多數人走小路先行前去滁州,另外分出少量人手帶著藥材物資走官道。到時便是藥物不能及時到達,她也可以暫時從臨近城縣的回春堂中調集。
如此一來,既免去了路上耽誤的時間,又能夠及時進行救治,一舉兩得!
可是她想的到的,凌千墨怎麽想不到?他恐怕都已經在林中伏擊,伺機而動了!
林中隱匿不易被察覺,危險系數大增,所以她最需要擔心的其實還是那人的黑手……
劉俊聽了卿黎的安排,當然是覺得極好,也有些驚訝她還有如此頭腦。然而聰慧又有何用?不切實際還不是照樣無用?
她這種閨閣小姐,未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真以為那條路如此好走?便是身強體壯如他都感到吃力,她還不以為意,簡直笑話!
可是,他還偏偏就想看她的笑話了!
他耽誤行動受罰是一回事,但若是因為聽從世子妃的安排而誤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以皇上的聖明,便是責怪也不會太嚴重,最多受點皮外傷,無傷大雅。
就讓這個女人看看,她究竟有多麽愚蠢!
劉俊幸災樂禍服從了安排,只是在途中,他卻從一開始的不屑漸漸轉而狐疑,到後來便成了震驚!
進去森林已是有了兩天了,夏日悶熱,林中潮濕,地面泥濘,馬兒都有些吃不消,而他們也覺得胸悶難耐,身上難受得緊。
這些好歹還能夠忍耐,最氣悶的是他們晚間休息總是遭受蚊蟲叮咬,無法安睡,白天又急於趕路,體力耗費過大,各個都精神萎靡。
可是隨行的那兩個女子,竟然臉色無異,神清氣爽,風華無雙!
這讓劉俊挫敗的同時也很是不忿!
早聽說了世子妃醫術了得,如今看來,她必然是服用了什麽特殊藥物,以此調節自己的身體狀態,才能安然若素。
有這樣的好東西卻不給他們,女人果然是小家子氣!
然而縱使不滿,劉俊也沒有厚著臉皮去問她討要。畢竟是主子,人家給不給是人家的事,他何必去丟這個人?
於是大隊又如往常一般趕路。
卿黎和高荏不作聲響,那隨行的侍衛也緊跟而行,幾乎如陌路人般,互不牽扯。
直到第三日午時歇腳的時候,一聲驚叫打破了這一片靜謐。
劉俊順著呼聲望去,只見一個小將正倒在地上翻著白眼渾身抽搐。
他驚愕地走去,見到一條花裡胡哨的蛇正落荒而逃,一時氣憤,拿起手中重劍將其切成數段,又回去小將身邊,卻是手足無措。
正著急著該怎麽辦,陡然見到一隻素白的手搭上了小將的腕子,也不知從哪裡找出了一把匕首,將被咬部位劃破,流出毒血,又喂了一顆藥丸,才見那人臉色緩和了過來。
劉俊松了一口氣,拱手說道:“多謝世子妃相救。”嘴上雖說著感激的話,可他的神色卻毫無誠意。
卿黎不禁好笑。
這個人也算直率,什麽都寫在臉上,比起那些滿肚子黑腸子的人來說實在可愛了許多。
只是可惜,他也同樣偏執,或說是大男子主義了些,篤定了女子不如男,所以也從來看不起她……
“你不服氣?”卿黎笑問。
劉俊一怔,拱手回道:“末將不敢。”他帶了幾分心虛地別開視線。
卿黎挑眉,點點頭便走開了。這劉俊也是條漢子,脾氣確實挺硬的……
沒料到卿黎這麽容易就打發走,劉俊看著那個翩然而去的身影,卓絕姿容清華脫俗,與他們一行人的狼狽對比鮮明。
她是怎麽做到的?
劉俊疑惑,還未經過大腦思考,他突然衝口而出:“世子妃!”
剛說完,他便立刻後悔了。
這是要拉下面子向一個女子請教嗎?這種丟人的事他怎麽做的出來?
“有事?”卿黎倚在一棵樹旁,雙手環胸淡淡笑著,眸中也帶了些許興味。
她知道, 這個時代,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在大多數男人眼中,女人便是該養處深閨繡花育兒,比不得男子在外闖蕩事業。
所以劉俊看不起女子,她並不奇怪,也不會因此氣惱。
只是此時見他欲言又止,怕是正在做著激烈深刻的思想鬥爭。
這幾天他們精神不濟的模樣她也見到了,可是她不能就這麽輕易教導他們如何在這林中保存體力休息療養。
這群侍衛明顯都是對她不敬的,縱使她不在意,但也擔心日後到了滁州需要他們幫忙時,他們不願真心服從而是敷衍了事,起不到實際效用。
因而,她只能先讓他們吃點苦頭,讓他們長長記性,再從而步步疏導,讓他們樂意聽命,如此上下一心,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好像有點眉目……
劉俊糾結了良久,終於還是覺得兄弟們的身體重要。他也不忍心看他們日日趕路還要飽受折磨,便是身子骨再強勁,恐怕也熬不了。
罷了罷了,便是問一回又如何?便當是看了場病唄!
劉俊自我安慰了一番,認真地抱拳問道:“世子妃,末將這些手下不適應林中生活,如此下去恐怕吃不消,敢問世子妃有何秘方,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鏗鏘響亮的聲音擴散到林中眾人耳中,讓所有人都好奇起來。
說實話,他們對世子妃和那位黑衣姑娘如此精神飽滿早就很好奇了,但礙於面子都不願去討教。
還是頭兒有魄力!就這麽問出來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