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戰車上,年輕大漢楊業一手抓著扶欄,一手按在劍鞘,鐵青著臉看著曠野上的場面。
頭頂豔陽,地面乾燥,無數的人在戰場上縱橫衝殺,讓四下裡塵土滾滾,視線不甚清晰。但楊業多年戰陣經驗,能感覺出戰場上每一處的動蕩和氣氛。這狀況,十分不對!
從一開始他就感覺不對勁了,這狀況像伏擊!分明是被進攻。
大軍一交鋒,周隊像中了邪,十分囂張,就從左右和中央發動衝鋒進攻,北漢軍反而十分被動。那場面哪像是處於下風的軍隊?最讓楊業難以忍受的,起先中央陣線被洞穿,敵軍幾乎要直取中軍!
“操!”楊業下意識罵了一聲,不顧儀態地狠狠唾了一口。
他心裡真的堵!心道:這仗還能打?兵力是對方的兩倍有余,以逸待勞,攻其疲敝,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已經這樣了,還要怎樣才能贏?
此時此刻,開戰不到一個時辰。
就在這時,忽然見中央前部的方陣大面積崩潰!周軍中央步騎從正面強攻,一股鐵騎洞穿了中路,迂回擊前部;致使北漢大陣被分割,遭受前後夾擊,諸陣崩潰,大片的亂軍散亂地向北面湧來。周軍幾股騎兵在中間猛烈突擊,靠後的北漢步軍是地方調集的鎮兵,更是不堪一擊,中央的兵敗已經不可阻擋。
“操!”楊業除了罵一句,沒別的辦法。老子又不是神仙,有什麽辦法阻止大量的方陣崩潰!
周軍兵鋒十分猛烈,風中傳來“吾皇萬歲”的呐喊,狂_熱的騎兵,瘋狂的衝鋒,濃煙像一團火一樣迅速向近處蔓延。附近騎在馬上的馮進珂喊道:“主帥!末將建議,立刻調左右兩翼馬兵阻擊前面那股人馬,不然中軍受敵,動搖軍心!”
楊業從梯子上走下來,喝道:“牽馬來!”
馮進珂立刻勸阻:“主公萬勿離開中軍,末將率軍前去!”
楊業還是聽勸,而且他雖號稱楊無敵,也不是靠武藝來打仗的。武藝再高,面對千軍萬馬頂屁用!遂下令副將馮進珂率精騎前去拒敵。
但就在這時,便見左右兩翼的騎兵亂哄哄地騎著馬向後湧來。
楊業急忙問道:“誰下撤退命令了?”
馮進珂道:“您是主帥,且坐鎮中軍,您沒下軍令,誰能下令?”
楊業瞪圓了眼睛看著遠處的馬群,馮進珂看了一眼道:“那不是撤退,是被擊潰,正在逃!”
這時中央的大片敗兵也湧向了中軍,這種場面,戰敗的氣氛會像瘟疫一樣蔓延。北漢軍諸營動蕩,已是軍無戰心。
有部將牽馬過來,抱拳道:“主公,快上馬,該走了。”
楊業仿佛是做了一場夢,他不相信這場仗會輸!更不相信會這麽快被擊潰……直接被從正面、粗暴迅速地擊敗,好像他楊業就是一個不堪一擊的人。他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說道:“走哪裡去?”
部將勸道:“事到如今,咱們帶著馬兵跑,能跑掉。步兵隻好不管了!”
馮進珂也讚同道:“大勢已去!”
楊業終於認清了現實……因為他是這場戰役的直接謀劃者,認為是必勝的仗、卻輸成這樣,心理落差太大,一時間是有點難以接受。但楊業還是只能接受,只是這個過程確實很痛苦,特別是原本就自負的人。
“你們都有家有室,趕緊上馬跑吧,罪責不在爾等。”楊業歎息道。
部將急忙勸道:“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扶主公上馬!”
一群親人上來,把楊業抓住,幾乎是推著上了戰馬。楊業半推半就地上了馬,態度尚不算堅決,然後被親兵裹挾著朝北面策馬撤退。他確實還沒到殺身成仁的時候,這一仗雖然輸得太慘,不過勝敗兵家常事;北漢主也不會拿他怎樣,他真的盡力了!
楊業一面策馬北奔,一面又回頭看了一眼,戰場一團亂麻,周軍的勇猛和狂_熱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這股周軍,與幾年前進攻晉陽的周軍,又有所不同,具體哪裡不同,楊業一時間還說不上來。
只在一刹那之間,他忽然有種直覺:北漢國完蛋了!
不過最先完蛋的是此地戰場上的北漢軍。中軍一撤,已經搖搖欲墜的北漢軍完全失去了士氣,全線崩潰。只有殿後的馬軍與中軍一道成建制跑掉了,余者諸部,都是散亂逃竄……任何主將也沒辦法、把已經交戰的軍隊完整地撤走;在前線進入戰場的人馬,只要一撤立馬被敵軍掩背殺崩。
戰場之上,北漢軍步兵丟盔棄甲,慌亂地逃竄,但兩條腿跑不過騎兵四條腿,紛紛地被分割、包抄。大量的步兵跪伏到了地上,高呼:“萬歲,萬歲,大周皇帝萬歲……”
跑不掉的人投降者不計其數。
史彥超、董遵誨等諸部率騎兵追擊,但郭紹下令不可遠追……北漢軍騎兵跑得飛快,周軍騎兵掩背殺了幾裡地,大部分沒追上。隻好就此收兵,不過他們在路上找到了起先北漢軍埋伏的幾個地方, 都在高原地平線以下,不容易發現。在那些地方繳獲了不少帳篷和輜重。
……郭紹這時才策馬來到前線,眾軍正在歡呼勝利,戰馬在四下裡奔跑,大股的敵兵被俘虜。戰場上的熱烈余韻尚未消退。就在這時,他發現北漢軍中軍位置的一輛高大的戰車,後面還有木梯子能走上去。
“指揮車?”郭紹看了一眼,遂騎馬帶著一眾武將親兵跑了過去。
這種車,應該是主將用的,北漢軍主將便是楊業!郭紹心道:楊家將果然名不虛傳,至少楊業很有點才能。他又想到楊家將剛剛坐過的戰車就在面前,心裡湧出一種很怪異的感受……千年的名將,就近在咫尺,此時郭紹有一種恍若隔世的觸動。
他觀察了一番,這車就只是個木架子。遂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把韁繩扔給旁邊的董二,在諸將和王樸等人的注視下,扶著木頭扶手,從木梯子上往上爬了上去。
走到上面,果然視線為之一闊,浩大的曠野仿佛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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