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遣散廳內山賊,與張儀相對在案桌前坐下。
“姑娘既然與昭文君兄妹相稱,想必是周室公主。”張儀此時一臉正色,與之前浪子形象截然相反。
女子感歎道,“周室已為洛陽一隅陋室,公主之名也是虛名了。”
張儀搖頭道,“姑娘所言差矣,天下再亂,仍尊周室為天下共主,公主依舊是千金之軀,王室貴胄。”
女子一笑,她已經見識過這張儀的口舌之能了,“亂天下者,都是閣下這種天下名士。”
張儀呵的一笑,不無嘲諷,“名士?名士才是浪得虛名,名不符實,如何能亂天下。”
女子侃侃而談,聲音清脆入耳,“沒有爾等日夜思盼,拜將為相,慫恿王侯之非分之想,興兵伐爭,這天下能亂嗎?”
張儀淡淡出言,“姑娘偏頗。”
“先生虛偽。”
張儀不想一弱女子竟如此難纏,出言譏諷道,“張儀就不和姑娘打嘴仗了,難得姑娘如此境地還憂國憂民。”
“難得先生如此境地,還能出言譏諷。”女子原話奉還。
張儀現在身肩重任,無意再與女子相爭,“打個商量,張儀既然與姑娘兄長交情匪淺,能否不難為張儀?”
女子笑道,“那是你與他的事,與本姑娘無關,免你一死,可沒說免你贖金。”
女子說完從案桌前繞過便要離開,張儀輕聲道,“姑娘且慢,請教姑娘芳名。”
女子淡淡地說道,“本姑娘姬狐。”說完離開大廳,不久,匪首從外進來,將張儀押入牢籠,丟下書簡,讓張儀寫下書信寄送回去。
張儀搖頭一歎,看來這臉面是要丟盡了,可又不甘心,不想忽聽外面傳來一位老夫子的聲音,“投遞書信,乞人錢財,不能像佔山劫道一般,凶神惡煞,有章製可循,有情渲染,老夫今日便講如何給肉票家裡書信,首先,須有問候之語,……再入正題,……最後是答謝,承蒙惠贈各物,感激之至,不勝榮幸。”
有一山賊問道,“還沒獲得錢財就先謝了,這不是吃虧了嘛。”
“對啊,我們不能吃虧。”山賊起哄聲驟起。
老者笑道,“這是禮節,應該的。”
張儀聽後大笑,問匪首道,“此人是誰?”
匪首咬著雞腿道,“老頭說他叫莊周,經常在太陽底下呆坐不語,所以大夥叫她樁子。”
張儀一臉驚訝,“天下大才莊子,竟然在山賊窩裡為山賊授課,還真做到了孔子的有教無類了。”
驚訝過後,看向還咬著雞腿的匪首,想著自身處境,微一皺眉,向匪首說道,“少俠,我看你身手了得,魏國不拘用人,魏王更是天下雄主,何不入軍封個萬戶侯,總比當個山賊好多了,張儀識才,定推薦你與魏王,絕不埋沒少俠才華。”
匪首一笑,絲毫不動搖,“我也識財,不過識的是錢財,閣下還是趕緊想辦法籌措脫身的贖金吧。”
“張儀何須他人籌措贖金,張儀無價。”
“無價?就你這樣還無價。”匪首譏諷道。
張儀點頭道,“對啊,張儀無價,就是身無分文,開不出價,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匪首笑罵,“你還沒完沒了了,好,這就把你拉出去喂狼。”說完就要來開牢門,
“等等,你確定要這麽做,我可是魏國丞相,你敢殺我就不怕魏王滅了你山寨。”
“區區魏國,何足道哉,魏國剿匪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還不是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匪首話還沒說完,一隊魏軍已經悄然殺入山寨,強弓硬弩,對準山寨的山賊。
此座山寨隱秘,魏軍多番找尋無果,又無過多的兵力浪費在剿匪上,一直讓這些山賊逍遙,不想山賊居然敢劫道魏郝重視的丞相張儀,張儀出使列國,必得罪權貴,因而身旁一直都有魏郝所派錦衣衛監視,出現敵國截殺,好及時報信,山賊將張儀擄走,錦衣衛沿途跟蹤查到賊窩,將情報報告給趕來的禁衛騎兵統領魏晨,魏晨大軍潛伏進入山寨,山賊們竟無一人察覺,直到進入山寨才被發現,但為時已晚,烏合之眾如何敵得過禁衛騎兵精銳,強攻硬弩,一通射殺,竟所剩無幾,勢如破竹進入山寨大廳。
“住手。”張儀在牢籠大吼。
魏晨一眼望去,正看到張儀,拱手道,“禁衛騎兵統領拜見丞相。”
張儀點頭,望向匪首道,“還不放我出來。”
匪首看到這支精銳甲士,也知道不是對手,將張儀放了出來,卻隨時防備,如果魏軍要攻,他正好以張儀為人質。
張儀這些天被山賊俘虜,膽顫心驚,這時魏國大軍撐腰,本欲報復,可一看到身旁匪首,又放下了心思,一指匪首,張儀笑道,“現在少俠可以告訴在下叫什麽了吧?”
匪首沒好氣道,“魏冉。”
張儀當然沒聽說過魏冉,只是覺得此人武藝不凡,最重要的是遇事冷靜,是一難得的將才,決定將他推薦給魏郝,“少俠有大才,不若隨我入魏?”
魏冉當然不是淡泊名利之徒,開始張儀相邀只因張儀在他手中,魏冉以為張儀是借故脫逃,現在地位互換,魏冉再無不答應之理,可又心存顧慮,望向姬狐。
姬狐自然明白魏冉之想法,笑道,“那你就跟先生去吧。”
魏冉和姬狐雖不是親姐妹,但兩人相處多年,比親姐妹還親,如何能放下,於是想姬狐道,“姐姐隨我一同入魏如何,弟弟也能再保護姐姐。”
張儀也勸道, “公主萬金之軀,不可再留此地,被世人知曉,有辱周王室,還請公主與我歸魏。”
姬狐正待猶豫,不料張儀卻大呼,“聽我的,歸大梁。”
姬狐搖頭一笑,也沒有拒絕。
張儀望向莊周道,“莊子大才,何不入大梁一聚。”
莊周笑道,“先生以一國賭一己私利,逐功名,媚君王,大亂天下,與莊周並無可談之處,還是作罷。”
張儀辯道,“先生安逸,不為塵俗羈縻,不求人,人亦不求,可如今世道,皆有所求,農夫求風調雨順,將士求大軍凱旋,商賈求獲利倍十,君王求賢臣良將,拓土開疆,夫子稱大亂之世,張儀說大爭之世。”
縱橫家口齒伶俐,道家莊周自認比不過,搖了搖頭。
張儀知道各學派都有自己的核心思想,道家講求無欲無求,而縱橫家卻是截然相反,微微拱手,“張儀強詞奪理,還請先生見諒,若有一日,張儀離開廟堂,願追隨先生左右。”
看盡世態的莊周搖頭,“若有那一日,不必找我,已然悟道,然那一日與先生遙遙無期,甚至終將不置。”
張儀眉頭緊鎖,自認聰明的他竟無法明白莊周深意,“先生之言頗有深意,能否指點一二。”
莊周搖頭歎息,“如此淺顯的道理,聰慧如先生居然不解,可見先生盡然俗稱,與我道無緣啊。”說完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