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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王朝》第1章 心術
明月自潮生,春江連海平。

 月上中天之時,大秦皇宮裡喜穿布衣的元武皇帝走出了禦書房,踏上了觀星台。

 看到今日裡觀星史官記錄的“有妖星墜於渭河,色深紅,唯恐不祥”,他信手提筆,改道:“元武十二年春,吉星來朝,天降祥瑞,諸事皆宜。”

 月未全滿,隻缺一角。

 但負手立於高處,看著這輪明月時,他的神色卻十分滿意。w ”小說“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人世間哪裡來徹底的圓滿,何來十全十美?

 即便那幾名大逆都未直接被被殺死,即便有人乘著這大局想要殺死扶蘇,但他需要的都已經達到。

 在鹿山會盟開始到結束,長陵會徹底的安寧,大秦王朝會穩步的前進。

 至於那些棋子…有時候棋子活著才有價值,最強的帝王不是殺伐無雙,而是能夠下一盤無雙的大旗。

 立意不同便境界不同。

 他在意的不是普通修行者的一招一式,一勝一負,而是整個天下。

 同一時間,一列看似商隊的車隊正在官道上行進。

 這支距離長陵已有兩天路途的車隊中,頭髮用藥物浸染的烏黑的驪陵君,也在隔著車簾望著天空中缺了一角的明月。

 長陵裡的驪陵君府此時看上去和平日沒有任何的不同,甚至連他書房都依舊燃著燈,然而卻無人Zhīdào,他已經正式踏上了歸家之路。

 魚市裡,此時卻反而熱鬧了起來,許多人幽靈一般晃動在重重雨棚之下。

 手持著黑竹杖的佝僂老人看著面容平和,和平日裡一樣端坐在琴台之前的紅衫女子,請求道:“大小姐您必須離開長陵。”

 “這不只是你的意思,朝中的那些叔伯,也是同樣的意思,對麽?”紅衫女子看著他。柔聲問道。

 佝僂老人點了點頭,道:“我們之所以能夠在長陵容身,只是元武皇帝Zhīdào我們與世無爭,不過求一處容身之所,但既然已經動了我們,便說明他想讓這魚市有所變化。這次是看在朝中那些叔伯面子上的一個點醒。”

 紅衫女子點了點頭,卻是歎了口氣,柔聲道:“話雖如此,生在長陵,就算是死。也要留在長陵看個明白,夜策冷都不走,我又怎麽會走。”

 佝僂老人目光微沉,一時還想說些什麽勸誡的話。

 然而紅衫女子卻是又接著柔聲說道:“旁人不知,但那日宋神書的屍身,我們卻是第一時間查看過,應該是九死蠶無疑。趙四先生,白山水重傷而走,即便兩人能逃得出去,元武皇帝能夠順心如意的在鹿山盟會大展手腳。一時不會在意我這孤女。”

 佝僂老人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不再言語。

 方繡幕此時也在觀月。

 他此時就站立在趙四站過,夜策冷做過的那塊江中礁石上。

 他眼前的江水中,倒映著那一輪缺了一角。不甚圓滿的明月。

 他的心中,也有著一輪不甚圓滿的明月。

 江水洶湧拍擊在他腳下的礁石上,激起千堆浪。

 雖然不落這個局裡,沒有能夠親眼看到發生在這裡驚世駭俗的大戰。然而只是一些細微的痕跡,一些天地元氣的細微改變,便讓他想象出了當時這裡一戰的情景。

 天空隕火墜落。江水中斷碧潭生,天一生水碎寒潭…最終定格在他腦海中的畫面,是夜策冷疲倦不堪的走到這裡,坐在他腳下的這塊礁石上。

 為何白山水和趙一能夠如此順性妄為,狂放而戰,為何夜策冷會敢出現在這兩人面前,為何會留在長陵。

 他看著在江水裡晃動的那輪不甚圓滿的明月,覺得自己和這些人相比,缺了些至關重要的東西。

 之前聖意難違,他的破鏡終究差了半分春光。

 到此時,感受著這三個精彩絕倫的女子留下的氣息,他卻開始有所頓悟。

 差的那半分,能不能找回來,其實全在自身。

 差的原來不是火候,而是羈絆,而是氣魄。

 “脫了衣衫去!”

 他的腦海之中,驟然如響起一聲佛偈。

 他眼眉之中的憂意瞬間消失,嘴角泛開一絲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歡喜笑容。

 他脫盡了身上所有的衣衫,赤足的跳落江水中。

 在漆黑的江水裡,他大笑著任憑水流衝刷著身體,和長陵漸離漸遠。

 這是他迄今為止醞釀而成的最強的一道劍意,斬斷了他和方侯府,和長陵,和皇宮,和這個王朝的所有羈絆。

 這個夜晚,有人留,有人走。

 觀星台上那名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秦帝王的大局裡,終於出現了第一個意外。

 方繡幕沒有成為他帶去鹿山會盟的一柄強大的劍,而是選擇了離開。

 ……

 “引白山水入魚市,趙四和白山水大戰,若是趙四一定要報趙斬之仇,一戰之下,連波和申玄等人埋伏後手,恐怕別說是趙四和白山水,就連趙一都會死,好大的手筆。”

 梧桐落的酒鋪裡,丁寧沒有在觀月,而是看著比滿月還要好看的長孫淺雪的面容,緩緩的說道。

 沈奕也是關中巨戶,自有許多來源很快的消息,又有許多打聽消息的手段,再加上魚市距離梧桐落不遠,許多氣息長孫淺雪也感應到了,所以這個驚天大局,此時在丁寧的腦海裡也逐漸清晰。

 “有錫山劍盤的氣息。”

 長孫淺雪不用多想也Zhīdào自己殺死樊卓只是恰巧點燃了這一個大局的導火索,她眉頭微蹙道:“這是驪陵君安身立命的符兵,近乎七境中品的力量,元武皇帝許了他什麽好處,居然讓他交出了這件東西。”

 丁寧冷笑道:“自然是允他歸楚。”

 長孫淺雪說道:“代價會不會太大?”

 丁寧看了她一眼,說道:“大楚王朝的內裡,不知有多少人不想他回去,保他平安歸楚,這代價根本不大。”

 長孫淺雪皺了皺眉頭,道:“我不是說他給的代價太大,我是說以錫山劍盤換取歸楚,大秦王朝給出的代價太大。”

 “你是覺得驪陵君優秀,生怕大秦之後的敵國,多了一名年輕而強大的帝王?”丁寧冷漠的搖了搖頭:“論,驪陵君和鄭袖都相差得太遠。鄭袖既然讓他回去,便說明她從來不認為驪陵君是她的對手,或者說這件事她有著絕對的掌控能力。元武三年的那場大戰裡,我朝軍隊被殲二十萬,損失戰車無數,割了陽山郡。一子易六百裡地,這是奇恥大辱,所以你看好了,這次鹿山會盟,元武皇帝首要針對的便是大楚王朝。這次鹿山會盟之後,不出意外,陽山郡便會交回,今後要滅敵國,第一個被滅的,便是大楚王朝.”

 頓了頓之後,丁寧冷笑著接著說道:“相比擊殺白山水和趙四,讓驪陵君歸楚,才是這局裡最重要的局。驪陵君雖然優秀,然而他在長陵呆得太久。在長陵呆得太久,他的一切,便已經被了解得太多。”

 長孫淺雪面色越來越不喜。

 越是複雜的事情,心術越是複雜的人,她更不喜歡。

 更何況她從來都沒有喜歡過鄭袖。

 “我記得那孩子的氣息。”

 她的眼睛裡流淌出一絲少有的寒意,緩聲道。

 這句話很是突兀,但是丁寧卻是完全聽懂了,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我Zhīdào他應該是扶蘇。”

 “是什麽人想要殺他?”她也沉默了片刻,問道。

 “有人借著這個局想要殺死扶蘇,能夠做出這樣事情的人也不會是尋常的權貴,只是兩相?其余皇子身後的權貴,甚至鄭袖,都有Kěnéng。”丁寧搖了搖頭,看著她說道:“這種廟堂裡面的爭鬥,就像富家的妻妾明爭暗鬥一樣,最為複雜。”

 長孫淺雪皺了皺眉頭, 聲音微冷道:“鄭袖也有Kěnéng?她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兒子。”

 “或許只是做做樣子,即便我不全力出手,她也會有準備?”丁寧冷漠道:“或許也只是另外一個局,故意讓人覺得是另外的某個人圖謀的.”

 這種宮闈之爭太過複雜,長孫淺雪終於沒有興趣再去深思。

 她閉上眼睛開始修行,然而卻也始終像那缺了一個角的明月一樣不得圓滿,她始終無法靜心內觀。

 她再次睜開了雙目,看著丁寧,問道:“他是那個人的兒子麽?”

 丁寧看著她的雙目,認真而肯定的搖了搖頭,“不是。”

 長孫淺雪沒有再說什麽,閉上了眼睛,不知為何,她面上的寒霜比平日裡更濃。

 丁寧也閉上了眼睛,與此同時,他卻是在心中說了一句,“但或許可以讓皇帝覺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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