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蘇成去往飼料廠開車往外送貨的時候,忘了拿水杯,妻子陳秀蘭就趕緊拿著水杯送到了飼料廠。
待蘇成開著車走後,陳秀蘭就在廠裡和李勝的妻子閑聊了一會兒。
也就是在閑聊中,李勝的妻子隨意問起了昨天幹啥突然給在縣裡上學的孩子發傳呼,家裡是不是有啥事兒。當時陳秀蘭也沒多想什麽,把家裡最近遇到的這攤子承包土地的事簡單向李勝的妻子講述了一遍。
這原本沒什麽,農村婦道人家閑聊天嘛。
但晚飯時,李勝只是聽著妻子隨口提了提蘇成家的事情,作為一名精明商人的李勝,就立刻敏銳地嗅到了利益的味道。
客氣地請李勝落座,蘇成從茶幾底下拿出平時舍不得抽的紅塔山香煙遞過去,和李勝閑聊起來。蘇淳風則是借著沏茶倒水的機會,頗有些不懂事地面帶著笑容,拖了把椅子坐下,傾聽兩個長輩之間的談話。
對此李勝倒是沒怎麽在意,很隨和地和蘇成閑嘮起了有關飼料運輸,客戶那邊態度如何,有沒有什麽意見等等……
不過很快,李勝就問及了蘇成在平陽市租賃承包土地的事情。
蘇成知道自己心眼兒直,口才上又不大會說,更不要說去撒謊蒙騙精明的李勝了,而且承包土地這方面的許多問題他還真說不明白。於是蘇成乾脆哈哈笑著說道:“勝哥,這事兒我要說還真說不清,就讓小風跟你說吧……都是他和他三姥爺在中間鼓搗的,小風啊,你跟你大伯說說,咱要承包的那塊地具體怎回事兒?你大伯是真正的大老板,見過世面懂得多,有啥不懂的正好問問你大伯。”
這些話,是蘇淳風早先就提醒過蘇成的。
用陳獻當擋箭牌!
李勝聽到這話就有些納悶兒,小風的三姥爺,不就是那位去年退休的市委任副書記嗎?——他聽自家婆娘說起過蘇成家有這麽個親戚,所以李勝馬上意識到,這次承包土地的事兒如果與陳秀蘭的三叔有關,那麽,還真不好插手了。
想想也是,以蘇成的條件和心思,怎麽可能會想到去市邊上租數十畝地搞開發?
雖然自認為猜到了些許不便於明說的內幕,但李勝還是有些不甘心地笑著說道:“得花不少錢吧?”
“可不是嘛,唉。”蘇成歎了口氣。
蘇淳風撇撇嘴,心裡埋怨父親插嘴,不過這種事兒早晚也瞞不過去,便故作得意地說道:“沒事兒,我三姥爺說了,能幫忙貸到款。”
又是三姥爺……
李勝頭有些大,但隨即又覺得,這未嘗就不是一個接觸市內上層人物圈子的機會。想到這裡,他頗為豪爽仗義地對蘇成說道:“嗨,要是差得不太多,還貸款幹什麽?還得償還那麽高的利息,。要不這樣,先從我這裡拿點兒用唄,多了咱拿不出,三五十萬的,憑咱們老哥倆的老關系,就算是東挪西湊我也得給你拿出來。”
“這……”蘇成有些為難,李勝壓根兒就沒打算和蘇淳風這個半大孩子談這種事兒。
“我說老弟啊。”李勝拿起煙點上一顆,認認真真地說道:“乾這麽大買賣,一兩個人可挑不起來,要不,你考慮考慮,跟弟妹他三叔打個招呼,我入個股怎樣?真要是賠了我絕對不會埋怨你。”
蘇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蘇淳風在旁邊說道:“對呀,爹,要不跟我三姥爺好好說說,讓我李勝大伯也入個股,我大伯有錢呀!”
“就是就是。”李勝樂呵呵地說道,覺得小風這孩子真不錯。
“那,那我過兩天去跟他說說……”蘇成點頭答應道,只是心裡面不禁有些疑惑——小風這孩子為啥答應下來?
又閑扯了幾句之後,李勝再次叮囑了幾句投資入股的事兒,然後笑呵呵地告辭離開了。
一直送李勝出了院門,蘇成才轉身回來將院門插上,回到屋內就皺著眉頭對蘇淳風說道:“小風,你怎就答應他了?李勝別看說得好像多有錢似的,他其實現在也背著一屁股的銀行貸款呢。”
蘇淳風笑道:“我三姥爺有入股嗎?”
“沒有啊。”
“入沒入股,咱都不能對李勝說。”蘇淳風撓撓頭,狡黠地一笑,道:“同樣,我三姥爺是否願意讓李勝入股,這得我三姥爺說了算,咱們說了不算啊。可是鄰裡街坊關系又這麽好,總得幫著把話帶到,您說是吧?”
蘇成哭笑不得,一巴掌輕扇在了蘇淳風腦袋上:“小兔崽子哪來的鬼靈精想法。”
這時陳秀蘭從裡屋走了出來,頗為內疚地說道:“唉,都怪我多嘴,不該跟志超他娘說這些事。”
“沒啥,早晚也得讓人知道。”蘇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嗯。”蘇淳風點點頭,叮囑道:“娘,您以後心裡惦記著這事兒啊,不能說我三姥爺和這事兒有關,也不能說無關……反正就是讓別人自己猜就行了。”
陳秀蘭嗔怪地瞪了眼兒子:“知道了,就你滑頭!”
……
對於這個剛剛從經濟困境中擺脫還不足兩年,經濟上也委實算不得特別富裕,而且因為年前買了貨運車所以還背負著幾萬塊錢銀行貸款的家庭來說,一下子要投資數十萬上百萬去做生意,顯然會讓身為頂梁柱的蘇成感到極大壓力。
但自家兒子一連串令人瞠目的思維和表現,讓蘇成心裡的底氣越來越足。
現在,他已然把壓力化作了動力,在事情還未最終確定之前,他要繼續一心一意地跑貨運賺錢——賺一點兒,將來背負的債務就能少一點兒。
第二天,他開著車往外送飼料時,順便把兒子蘇淳風送到了平陽市南環路邊上。
目送著父親駕駛的貨運車遠去,蘇淳風在那塊數十畝的荒地旁踱步徘徊許久,考慮了許多事情之後,才搭乘公交車,去往市內陳獻的家中。
如今賦閑在家的陳獻,因為經歷了大起大落,又在最困難時刻,受到蘇淳風連挖苦帶嘲諷加打擊的開導,早已從消沉中恢復過來,不再去貪戀權勢高位。每曰裡,他和老伴出去遛遛彎,打打太極拳,釣釣魚,在家裡看看書,練習下書法,時而接來孫女逗弄逗弄,過得悠然平靜,頗有頤養天年之樂。
今曰,他卻沒有陪同老伴去公園裡遛彎兒,獨自留在家中等待蘇淳風父子的到來。
未曾想,卻只有蘇淳風一人來了。
“姥爺,就您自己在家啊?”蘇淳風很禮貌地左看看右看看,像極了一個半大孩子毛毛躁躁不穩重的模樣。
“嗯。”陳獻笑道:“所以不用裝單純了,放開點兒吧。”
“看您這話說的……”蘇淳風就樂呵呵地把拎著的包打開,取出合同文本遞到陳獻面前,道:“您先看著,我打個電話。”
陳獻拿起合同文本,認真地看了起來。
蘇淳風自顧自走到電話前,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娘,我到我三姥爺家裡了,啊……是,有點兒事,一會兒可能有兩個女同學去家裡找我,我來的時候都給忘了,她們要是去了,您幫我好好給她們解釋一下啊。”
“還是那倆丫頭嗎?”
“嗯。”
“那行,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蘇淳風想了想,又給張麗飛家裡打了個電話——如他所料,張麗飛果然吃過早飯後就出門了。
放下電話,蘇淳風坐在沙發上一臉苦笑。
昨天晚上和今天一大早,心裡面一直都在琢磨承包租賃著數十畝土地的事情呢,結果把和張麗飛、王海菲約好周末見面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以張麗飛的姓格,還不得氣得咬牙切齒找到學校裡跟他鬧啊?
過了會兒,陳獻看完合同文本,神色平和地說道:“小風,合同整體來看沒什麽大問題,只是承包價格和雙方所佔股份比例方面需要進一步的洽談。”
“哦。”蘇淳風又道:“我看這上面所說,好像要涉及到好多個部門,是不是太複雜了些?”
“這是無法避免的。”陳獻笑道:“你以為是兩家換蘿卜白菜啊?”
蘇淳風撓撓頭,訕訕一笑,繼而認真地看著陳獻,道:“姥爺,資金方面還有些問題,合同如果最終簽訂,承包的事情確定下來了……您老能不能,給幫忙問問,在咱們市裡面的銀行貸些錢啊?鄉下信用社那邊貸不出太多錢來。”
“這沒問題。”陳獻滿口答應。
有他托人情,再有那麽一大塊土地,銀行在貸款方面自然不會有什麽顧慮。
“還有……”蘇淳風咧嘴笑道:“我覺得您老現在退休賦閑在家, 委實有些屈才了,倒不如咱們兩家,一起投資怎麽樣?跟二道口鎮政斧無關,就咱們兩家所佔股份中,您老佔兩成!”蘇淳風大大方方地伸出兩根手指頭。
陳獻當然聽得出來蘇淳風心裡那點兒吝嗇的小算盤,他擺了擺手笑道:“我歲數大了,不方便參與你們的事情,如果你和你父親覺得同政斧部門打交道,太過繁瑣而且對這方面的事情不太懂,我倒是可以讓你表姨幫你們去做這些事情,她可是京城政法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而且在政斧部門任過職,比較熟悉各項工作流程和一些協議條文方面的律法知識……以後你父親就是大老板了,給你表姨開工資就行。”
“我表姨還沒上班?”蘇淳風疑惑道。
“在一家私企工作,隨時可以辭職。”陳獻笑道。
蘇淳風當即大大方方理所當然地說道:“那好說啊,我表姨這樣的大能人要是肯幫忙,工資照開,那兩成股份也給她!”
陳獻笑了笑,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