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弋之前沒看這個人,一來是對方位居高位,隨弋一向不喜歡俯視別人,二來她現在的身份不適合。
不過...她的確沒沒設想過雷霆之速征服兩個元素族的王,會是個女人。
這個女人穿著一襲深藍的錦緞長袍,斜坐在王座上,長腿翹著,從腿長來看,她很高,五官並無隨弋這些人的古典精致,但很大氣深邃,盛豔冷傲,紅唇雪膚,如寒冬也傲然盛開的紅玫瑰。
她也很白,但這種白跟隨弋顯得有幾分羸弱的盈透蒼白不一樣,她的白是健康的,強大的,強勢的..
一頭墨蘭長發有一條纖細雷絲纏繞束在後背,真的很隨性。
隨弋看著這個人的時候,這個人....目光一轉。
隨弋已經敏銳轉移目光。
但,這個人目光還是停留在她身上,目光很深沉。
旁人也看得出來她在看誰。
很多人,包括冰族那些人也都看向隨弋。
那個斯文男子很快反應過來,不用王詢問,他就主動說:“啟稟王,此女乃是凱撒的姬妾.....第七十二個姬妾,就在與我們戰爭之前收的..”
言外之意是還很新鮮。
“第七十二?凱撒,身體不錯啊,為什麽打起來就那麽弱呢?”
王的語氣閑散,似笑非笑,但又顯得冷漠。
凱瑟昂著頭,看著王,他哪怕不轉頭,也知道這些人說的是人是誰。
那個被捉來的俘虜,也不知是什麽來頭...
但...
“我玩過的女人,王也有興趣?”
凱撒這話剛說完...
轟!
他的頭就被雷將軍一掌按住,砸在了地面上。
鮮血飛濺。
腦袋瓜子都爛了。
堂堂至尊啊,死了?
不。
王身邊的一個白衣青年伸出手...
白光籠罩....
碎掉的腦袋開始幅員..修複...
凱撒活了。
因為靈魂還在。
但打死了人又救活...還有可能再打死一次,只要凱撒再撒野一次...
醫療天賦?
隨弋看了那個青年一眼。
覺得這個人的能力有些奇怪。
沙族的人戰戰兢兢,一點也不敢反抗..
冰族的人仿佛看到了他們的將來——奴隸跟俘虜是沒有發言權的。
多麽悲哀。
“你的女人?”
王重複的這個說法並不能讓隨弋有心境上的變動,她只是不經意瞥過凱撒狼狽的樣子...
“看來病怏怏的,活不久的樣子...原來凱撒你的口味換得也挺快”
從野薔薇到嬌蘭,那口味的確跨越了一個紀元。
這話其實挺輕蔑侮辱的,隨弋神色淡淡,卻忽然察覺到..
不好。
下一秒。
她的眼前多了一個人。
王。
王跟隨弋差不多高,她眯著眼打量隨弋...
“倒是好氣度,看起來有些來頭的樣子..”
就因為她不生氣?還是察覺到了什麽?
隨弋心裡想著,卻對上王的眼、
這雙眼,雷鳴電閃還是浩瀚星辰都在刹那之間。
但現在看不出來,只是一團深不見底是漩渦...
隨弋偽裝不出失神,也偽裝不出恐懼,這時候...
沉默最好。
所以她沉默了。
這種沉默跟安靜給別人的感覺不是她深不可測,而是單純的寧靜..
那種源自性格上的安靜。
眾人下意識這麽想。
但尊卑有別,雷大人等人剛要呵斥隨弋跪下行禮...
王忽然眯起眼,從之前的略有興致,很快又意興闌珊。
似乎對隨弋沒了太大興趣。
“王,那這些人要如何處理?”
凱撒兩人肯定是不能留的,他們的後裔也留不得,不然就是養虎為患。
唯一沒什麽威脅性的就是這些女性了。
“按照慣例吧”
王淡淡道。
“那就將她們都送進女司...”
女司,比起沙族的部落體質,明顯雷都更趨近王朝體系,所謂女司便是培養侍女的,但既然是侍女...自然各種侍奉。
主人要你什麽,你就必須給什麽。
因此在場的女眷臉色都變了。
女侍....?
倒也沒那麽誇張,這個雷都的統治階級看起來不是那麽淫~亂的,還算井然有序,這女司既然隸屬宮廷,唯一的主人其實只有王,而這個王也不是亂來的人,是以,進入女司一般也能安身立命。
只是缺乏自由...
隨弋這麽想,也就淡定了。
但....
“她不用!’
誰?不用什麽?
隨弋抬眼就看到王懶懶散散得瞥過她。
“病怏怏的,等下死在女司,晦氣”
女司死的人還少麽,王上!
隨弋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看起來就那麽弱?
“那此女....”
那斯文男子剛想詢問,對上王的目光,忽然就明白了,深深看了隨弋一眼,垂頭,“諾”
“對了....還有另一個女人...摩羅,我聽說你有一個女兒...號稱元素族第一美人...摩冰昕....不在這裡吧”
恩,看得出來,王對這位摩冰昕很是感興趣,起碼興趣在隨弋之上。
女人對女人的敵意?
摩羅臉色已經變了,冰族那邊也有些躁動,有一個年輕女子慘白著臉走出來。
“我就是摩冰昕”
隨弋眉頭微微一皺。
假的。
“哦~~你就是?看起來也不是很漂亮....”
王似笑非笑。
“人雲亦雲罷了”這個女子竭力鎮定,卻不大敢對上王那壓迫力十足的眼眸。
事實上,連隨弋都覺得這個王是一個狠角色。
“阿,這個理由不錯”
王懶懶散散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翹了腿,手指敲著大腿,聲音也很有韻律。
“可真的是好巧,前些時日正好抓到了一個冰族女子...我倒覺得,她比這裡你們所有人都漂亮的多...”
這話讓摩羅臉色大變。
其余冰族人也頹唐了。
因為他們看到了那個冰族女子正被押解出幕簾...
冰族的女子大多冷若冰山,獨有傲氣,但這個女子不一樣。
雖然冷淡,但總給人一種骨子裡十分溫柔的舒適感,眉目清雅分明,眼眸幽柔,此刻目光掃過她的族人,又落在一臉頹敗的沒落身上,她沉默了下,闔了眼。
很安靜。
說什麽都沒用,他們的未來都在王的一念之間。
然後...
“放了”
放了?
所有人錯愕。
王卻是漫不經心得瞟過摩冰昕,“...放出去可以省幾碗飯...”
但是...
其余人有些擔心。
畢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無妨,既然能放出去,依舊能抓回來,還是說...諸位覺得自己做不到?”
王眉眼一撩,那一瞬間的冷酷跟霸道讓下面在場的官僚們都打了雞血。
木有問題,絕對木有問題!
人家最強時期都被咱們啃下來了難道還怕這些烏合之眾?
冰族沙族一群人,去女司的去女司,放出去的的放出去,那是別人的事情,隨弋被帶走了。
那侍從對她倒是挺客氣。
“到了,姑娘,這就是你日後的住處”
隨弋抬頭看向這樓閣牌匾。
——玉韻庭
隨弋剛想感謝領路,卻看到這個侍從表情有些古怪,那眼神....相當之複雜。
羨慕,嫉妒,輕蔑,又同情...
真的好複雜。
隨弋心裡微微咯噔,這地方有古怪?
進門後,沒一會就有一些人進來安排床褥等等各種用具。
隨弋也沒細問,畢竟是人家的事兒,她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問太多..
這樓閣挺大,主臥貼著的還有浴池跟書房。
書房很大。
隨弋略微驚喜,因為這書房中竟還有許多書,不過這些書很古老樸素...記載的語言也很簡單,但是大概記錄了小元界的一些事情吧。
隨弋翻查了很多本,刨除一些無關緊要的,一些歷史書...
隨弋抽出一本。
編年傳體。
黃昏時分,門被推開。
有人進來了,一個女人。
摩冰昕看到隨弋,也談不上驚訝,因為她的情緒並不適宜讓她有這種反應,她似乎很憂鬱,朝隨弋禮節性頷首之後便是坐在了一角,眉頭緊鎖...
隨弋撇過臉,看到魔冰昕的脖頸有些紅印子。
她愣了下。
這個是....
雖然隨弋的目光算是很隨性偶然的,但因為那一秒的停頓,摩冰昕還是察覺到了,她臉色略微不自然,有些澀跟屈辱,轉過臉,卻也沒有欲蓋彌彰得去拉領口。
兩人都很沉默。
直到外面有人送來飯菜。
“兩位小主子,還請吃飯...”
那個,我能不能問問,為什麽之前還是姑娘,現在就是小主子了,而且所謂小主子這是幾個意思?
但...顯然摩冰昕對這三個字的反應比隨弋大,臉色越發蒼白了幾分,抿抿唇,不言語。
那侍女有些無措....
隨弋起身,接過飯菜,微微一笑,侍女愣了下,不等隨弋說什麽,點點頭退下了。
隨弋將飯菜碗筷擺好,然後抬頭。
“冰昕姑娘,不吃一點麽?”
魔冰昕乍然聽到隨弋講話,愣了下,“你不是...”
不是什麽?
隨弋看著她。
魔冰昕遲疑了一會,還是說:“她們說你沒有言語能力”
也就是,啞巴?
大概是茱莉亞那些沙族人那裡傳出來的。
隨弋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也沒解釋原因,因為那樣就得交代她非本土人士了。
她剛剛看過那編年傳,發現這小元界雖然不是很大,但內部種族並不止元素族,不過她剛要看到後面,就被侍女打斷了,也只能等下再看了。
“我不太喜歡講話...言多必失”隨弋緩緩道。
因為外表羸弱纖細,聲音也清冽悅耳,加上緩慢的語調跟寧靜優雅的氣質,隨弋若是願意,大可以做這世上最溫柔無害的人人。
摩冰昕定定看著她,原本是疏離,此刻卻淡了幾分,道:“抱歉,我原來也輕信於人了..”
但沒有沒關系,只有.....
“若是吃飯,我便原諒你”
額?
摩冰昕起身,坐在了小桌案對面,青蔥如玉的手指夾了一塊餅,慢慢得吃著。
隨弋本也是不必吃東西的,不過人家送來的吃的,你若不吃,必然不可能留著給別人吃,倒掉的結果而已。
所以她吃了。
嘴裡無味。
但聊勝於無。
兩人都很安靜,只有輕輕咀嚼的聲音。
或許,從客觀角度上來講,她們的處境是差不多的,都那樣危險又狼藉。
一個是敗者之女,一個是敗者姬妾。
哪怕不說話,也能從陌生到逐漸熟稔..
但到了晚上...
外面有人來。
“冰昕主子,王有請”
晚上?
還在看書的隨弋皺眉,看到另一頭臥室的摩冰昕有好一會沒聲息,似有隱忍。
過了一會,她還是出來,也不看隨弋這邊,隻那樣離開。
隨弋目光收回,落在書籍上編纂者的評言。
——毀滅一戰後,大祭司不知是何原因進入九重妖樓,傳言是她與主宰神之玥一戰重傷垂死,不得不進入九重妖樓隕化,但也有一種說法是她後悔與神之玥為敵,最後進入神之玥打造的九重妖樓自我懲罰,還有一種說法是...九重妖樓中擁有無窮的巨大力量,可以讓大祭司恢復傷勢,並且擁有超越所有.....
大概就是那個意思。
可能,大概,說法..
隨弋看著這不長不短,有重點,但是廢話挺多的評言,瞟了一眼,掠過,往後翻..
這才是重點。
“大祭司進入九重妖樓後,神之玥也疑似隕落,主世界分離,我們小元界因為九重妖樓的存在而特殊封閉一界....之後神魔大戰...”
神魔大戰?
隨弋臉色變了下,將書頁稍稍捏緊,目光盯緊上面..
“神魔大戰是毀滅之戰後的第二次終極戰役,這場戰役奠定了諸多種族毀滅,神族元氣大傷....但那一戰,只有一個魔..”
隨弋還欲往下看,卻發現下面是一片空白。
好像那個人來不及寫一樣。
隨弋皺眉。
不可能,這本書是完整編訂的,必然是已經寫好的,除非這人故意吊人胃口。
但應該不是。
除非是...
隨弋手掌按在那空白地方,眼中微光流淌,掌心也發出淡淡的光。
然後..
片刻後,她收回手。
“天地規則....怎麽會紆尊降貴屏蔽這種書籍記錄...難道後面有不能被人所知的秘密?”
不過這個人顯然是小元界的初代生靈,知道很多秘密,但記錄下來的書籍也被屏蔽了...
隨弋翻開後面...其余的還在。
隻屏蔽神魔大戰的事情?
“怎覺得...只是不想讓我一個人知道呢”
隨弋想到了薑沉魚,想到了薑沉魚跟神之玥對上時,那種奇怪的目光接觸..
“我小元界當時乃是戰場之地,到處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或許因為惹怒了天地,封絕了所有,活人出不去,便只能扎根於此,活下來的人,裡面有神族,也有人族,更有其他種族,小元界封閉,戰死在此地的強者們血脈跟靈魂無處可去,便是形成了可怕的血種,血種釋放血脈氣息,逐漸衍化了我們的血統....分化成不同的種族,其中有我們元素族,也有魔族,更有神羽族...”
元素族,魔族,神羽族。
這就是小元界大概的種族構成了。
隨弋將這些信息記下,又憂慮其他人的處境。
原來她的設想是小元界作為遺失碎片,裡面便是荒地,他們需要應付的只是隱界的人。
然而,現實很骨感。
這小元界本土力量本就不弱。
就比如這元素族,那個雷族的王就不弱於她,而且本土有庇護,她反而受壓製,真打起來還難說,除非她能克服這種壓製,發揮巔峰狀態....
要麽,現在溜走?
隨弋忽然有了一個念頭,便是失笑。
一個時辰後。
摩冰昕回來了,她進門就看到隨弋還在看書,不由驚訝。
這人怎這麽喜歡看書,不像是沙族那邊的作風..
這人也不像沙族能養出的...
不過摩冰昕什麽也沒問,回來後就直奔浴池...
隨弋看了她一眼,半撐著臉頰。
那個王,不會是...跟花妖非一樣吧。
浴池內水聲輕輕地,摩冰昕整個人都浸入水中,直到片刻後..
她才發覺自己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衣服忘記拿進來了。
她查看浴池四周...
毫無其他遮擋物,若是用冰法凝聚衣物....
欲蓋彌彰。
但她現在也的確對女子有些抗拒..
“冰昕姑娘,我出門下,要過一刻鍾才回來”
然後就是開門聲,關門。
摩冰昕心裡一松,這才從水中起身...
此刻,門外的隨弋倚靠著柱子,看著天空的朗朗白月...
忽然。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沙族的一個俘虜也有這樣的風雅”
聲音在黑夜中十分鮮明。
懶散,自我。
王從假山後面緩緩走出,一襲寬寬松松的袍子,鎖骨外露,頭髮零散披在肩頭,也懶得豎起。
似剛沐浴過。
嗯...
隨弋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
便是淡淡道:“賞月未必要風雅,不過看心情而已”
這種語氣..
是一個階下囚該有的?
但王其實不喜歡擺譜,尤其是對她感興趣的人...
“之前那些沙族的人還說你口不能言,是啞巴,且腦袋有點問題...似乎是傻子,我看也不盡如此,反而很...”
她已經到了跟前,靠近隨弋,“伶牙俐齒”
隨弋不動。
她便是深深看著她,目光從隨弋臉上,一寸寸..從唇,到脖子,到...
“阿,仔細一看又跟一個月沒吃飯似的...你真的沒病?”
隨弋覺得此人是渣男..不,渣女。
沒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沉默是金啊,但我知道,你絕對不是我們本土人...至於你是從哪裡來的,我遲早能知道...”
她說完便是懶散得走向那扇門...
隨弋想到裡面的人不是在沐浴就是在穿衣服..
“月色這麽好,王上不多看一會麽?”
王步子一頓,轉頭看她。
“月亮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如看美人”
“紅顏易老,月亮永恆”
“沒關系,老了我就換一個,反正我不老”
渣到家了。
“王上很灑脫”
“好看的我才脫”
這個..簡直是...
不同畫風,無法對話。
隨弋覺得有些棘手。
“你其實也是好看的,甚至算的上極好看,但你知道為什麽我對你沒興趣嗎?”
隨弋:“因為像得了重病?”
“倒不是”王雙手環胸,微微一笑:“我不管你有病沒病,反正身體不好...很多姿勢做不了”
很多姿勢...做不了...
說真的,上下九千年,還是往日多少年,從未有一個人對隨弋開口如此...汙.....
隨弋甚至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之前對這個王的好評價都在瞬間跌落負值。
“怎麽, 為人姬妾也會害羞這種事兒?”
王滿不在乎,淡淡道:“所以...你還未經歷過?”
隨弋:“.....”
她忽然察覺過來一件事...
她下意識看向上面的牌匾。
王一看她反應,愣了下,笑了:“我說,你該不會以為我讓她們把你安排到這裡,只是為了供給你吃喝的吧,就是養豬也得是為了吃豬肉呢,而你...”
她眯起眼,眼裡有一瞬的無情跟冷酷。
“你想攔著我,保護摩冰昕?卻不知道你跟她其實一樣呢”
“怎麽辦,這樣危險的處境...你要出手麽?遠道而來的異界者”
殺戮,似乎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