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瀾玉山腳下,滄清河畔,正是西突厥的大本營。由於此地三面環山,僅一條水路外通,所以一直很安全隱蔽。終年四季如春,清水綠草,牧馬放羊,是個非常好的居住地。一片一望無垠的綠地上駐扎著無數個帳包,巡邏的士兵往來期間,給美景染上一層不安的陰影。
在一座重兵把守,規模比一般帳包大出幾倍的帳包內,傳出一陣響徹天地的詛罵聲,連守帳的門衛都被怒喝聲震得低頭噓歎。
“混帳東西,你們究竟是怎麽給我打的?十萬精兵,精兵啊!不是什麽狗屁烏合之軍。是誰說的唐軍三十萬都是烏合之眾的?是誰說那個裴大將軍是個新手不足為奇的?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像我突厥的勇士嗎?你們怎麽不來個英勇獻身,帶這百來個要死不活的廢物回來,幹嘛?領軍晌?哼,吃了敗仗的兵將,個個給我按軍法處置。”
“王,臣等知錯了,請王饒命啊!微臣一定戴罪立功,王……”傷還未來得急清理的將士們全跪地不起,一個個面如土灰,頭全部點到地上,點得滿地都是小坑坑了。
“哼!”身著錦衣華袍的中年男人,生得一副奸詐樣兒,他憤憤地甩甩袖子,踱回虎皮椅,“沒用的東西。我的臉都被你們這些窩囊廢丟光了。你們還在這兒幹什麽?還不去想辦法把我的祁兒給救回來?”此人即是西突厥族族長阿史那伏念,十分器重這族裡的第一勇士那拓祁,即是他口中的祁兒。那拓祁不僅年輕有為,文滔武略,更是阿史那伏念最愛的女人所出。但因其母為異族人,沒有得到身份上的認可,那拓祁從小隨了母姓。他是阿史那伏念眾多兒子中最有才乾的兒子之一。
“王,請王放心。探子已經來報,那拓祁將軍雖被擒,但受到唐軍上賓招待,暫時不會有生命之憂。”一位將軍討功地說道。
“放心?放心個屁,他人在敵人手裡,不就是在老虎肚子裡,你們有本事給我把人救出來。”少了祁兒,他會心疼。可是突厥少了那拓祁將軍,就如人缺失一臂,損失重大呵!
“王,這次戰敗,是因為有內奸壞了大局。相信只要咱們重新整頓素清內憂,東山再起指日可待。”另一個將軍跟進謅媚。
阿史那伏念一聽,另一波火氣又被提起。“還敢說內奸的事,那個該死的信使,你們還沒抓到嗎?我非要把他千刀萬剮才消得了我的恨。”
糟了個大糕,踩到王的痛處了。頓時,沒人敢再吭聲。其實他們千錯萬錯,真錯的還是在於王親信了那信使的話,才釀成今天這先贏後敗的局面。當然,他們怎麽敢來追究王的錯誤。此時除了幫王保面子,同時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夠了。
室內陷入一片疆持的窒息狀,阿史那伏念逕自沉著臉,冷眼死瞪著眼前敗將,越看越是生氣。當正當火氣指數上升到噴發點時,門外一聲稟報,刹時解救了所有人。
“王,四皇子求見。”
四皇子——阿史那獵憲即是阿史那伏念極為寵愛的另一位兒子。一聽這個兒子回來了,怒氣一掃,竟可見絲笑意。
眾將都籲了口氣,獵憲的到來向來是掌握了恰到好處的時機呀!原因無它,王器重獵憲,同時獵憲又是王眾多兒子中即有身份又最有能力的且最得王心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阿史那獵憲回帳休憩片刻,即整裝拜見其父。因為聽紅玉說,眾位戰敗將軍已經在那兒受訓一個多時辰了。他不敢耽擱,趕緊來解圍。紅玉正是達史將軍的女兒,達史將軍也是受訓敗將之一。為救父親,紅玉不得已才找上從未接觸過的倍受族人尊崇的四皇子。
換上皇服錦衫的獵憲,英姿颯爽,俊挺威武,一舉一動間那睥睨群倫的王者氣勢震懾軍營,行至王帳,一路上輕易擄獲族中女子的芳心。
一進王帳,獵憲即感受到父皇怒氣未歇。看到跪了一地的將士,眸中略過一絲不屑。很好,現在的一切正按他的計劃發展。
“孩兒叩見父王,祝父王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健康常在、青春永駐。”獵憲上前即屈膝半跪,說了一串令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話。
“獵兒,你這是從何說起來?來來來,快起來,讓父皇好好瞧瞧。”
阿史那伏念忙扶起兒子,兩人坐上金絲軟榻中,獵憲就桌上備好的金尊酒杯一敬道,“父王您忘了麽?今天可是您滿五十大壽的日子。孩兒希望父王永遠快樂,倉促間也沒備什麽大禮,從關內帶了幾件小禮物來孝敬您。希望父王能喜歡。”他邊說著,揚了揚手,身後侍從捧上一個銀盤,銀盤上用紅絲絨布蓋著。
“唉!還是我的憲兒關心父皇呀!這事兒我早忘到腦後了。這戰事兒……”說到吃了敗仗,阿史那伏念掃了下面一乾灰頭土臉的敗將猛哼了一聲,“這些廢物沒把你父皇氣死已經是你父皇的福氣了。”說著,氣勢又跌了一大截。
獵憲不以為忤地笑笑,安慰道,“父王息怒。您先看看孩兒帶給您的禮物吧!有一件是遼皇太子專贈予父皇您的中原秘寶廣華夜光杯,還有金國白將軍贈的越國名刀一把。”
聞言,阿史那伏念雙眼倏地一亮,不可思議地看著獵憲,“憲兒,你怎麽……”
獵憲瞥了眼下面跪著的一乾子人,笑道,“父王,孩兒還有禮物要專門給你看的。您看,現在將軍們也累了,不如讓他們下去休息,準備準備今晚的壽宴,如何?”
“好……好好。就照你的意思。”他轉頭瞪了一乾人,厲聲喝道,“今天算你們運氣好。統統都給我滾出去!”
獵憲向眾人使了上眼色。達史及諸將忙連聲道賀,並向獵憲道謝後,匆匆離開了王帳。
眾人剛一走,阿史那伏念急道,“憲兒,你這次探出什麽消息了?”
“敵人這次用的反妹計,連孩兒也是最後才知道,但已經來不及通知父王了,還請父王恕罪。”
阿史那伏念自知自己過失最大,怎舍得怪罪這唯一最信任的兒子。遂擺手道,“那不關你的事,都怪唐軍確實太狡猾。此事我們再從長計議。罷了,你剛才提到的大禮是?”
獵憲知道父親的權欲之心極盛,將剛才提到的兩件禮物拿出。
晶瑩剔透的夜光杯在燈火中閃爍著綠瑩瑩的光暉,這物相傳是唐明皇贈予愛妃楊玉環的,聽說注入其中的任何水飲後都有一股酒香。而另把越國名刀,聽說贈是越王勾踐最愛的配刀,宰過萬人,聚集萬人血氣,能宰鬼怪的神器。
“父王,遼、金兩國覬覦中原已久。早有意與我們結為盟友,共同攻打大唐,這兩件小禮物即是他們表明結盟心意的信物。”
“真的?”阿史那伏念萬不敢相信如此輕易就獲得了兩大國的後援。
“千真萬確。且不說這兩方是想分一杯羹或有什麽動機,但只要有了他們幫助,我們想東山再起指日可待。聽說唐方將換下敦煌那位駐邊將軍龍禦。而接掌軍權的人都不是什麽狠角色,加上我已經安插了內應進去,這回咱們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勢必洗刷上回大戰的恥辱。”
“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好,這計謀太好了。現在正是他們大勝驕傲之時,我們可以趨虛而入。哈哈哈——憲兒呀,還是你最得父心。為父的沒有白疼你。”阿史那伏念高興得拍拍兒子的肩,哪知正好碰到獵憲的舊傷。
一見兒子吃疼的樣子,阿史那伏念立即明白。“憲兒,你受傷了。對了,這回你出去的時間特別久,出了什麽事?”大事已定,難得他也有心關心一下兒子了。
“父皇請放心,孩兒只是受了些小傷。信得好心人相救,已經好了大半。”
“憲兒,在為父面前不用如此。看看你你色這麽差,急著趕回來告訴為父的好消息吧!唉,你應該好好休息,不然你娘待會兒又要向我哭敘了。對了,你武功那麽好,是誰傷到你的?”獵憲與那拓祁不管在突厥或是中原,已經算數一數二的武林高手了。能傷到他們的人定非凡輩。
“孩兒是遭人暗算。”獵憲據實以報,臉上隱去一絲憂沉。
“暗算?你出去探消息只有我與祁兒知道。而且在異地你們待的時間不長,怎麽會有仇人?”
“孩兒也是如此認為,才大意受傷。這是中傷孩兒的武器,請父皇查看。”獵憲遞出一把小匕首。
一見那匕首,阿史那伏念睜大了眼,“這……這不是我們族人專用的……”暗器!
“族中有奸細。孩兒肯請父皇讓孩兒負責此事,查出族中叛徒,給我枉死的將士們一個公道。”
“嗯!應該如此。可憲兒你的身體,會不會太操勞了?”
“父皇請放心,孩兒會量力而為。不過奸細一事必須越快越好,決不可為此耽擱了與遼金兩國的大計。”
“唉……都怪父王養了一群廢物,要把你累垮了。我怎麽向你母親交待,畢竟你是我最疼的兒子啊!”虎毒不食子。難免阿史那獵憲仍有一些惻隱之,況且現在身邊也就只有這一個能乾又舍得信任的兒子了。
“父王的擔心孩兒明白。只是孩兒實在不相信別人能辦好此事。此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亂了族人的心。還請父王授權予孩兒,盡快徹查此事。”
伏念見他一臉堅決,只有作罷。反正一切如他所說,交予外人他也不放心。“好,此事就由你全權處理。不過,千萬小心自己的身體。這金角令牌就交給你,精衛隊的勇士你自個兒去挑一些當幫手。”
“謝父王。孩兒定不辱使命。”褐眸中閃過一絲噬血的凶光,如草原上狡殘的豺狼。
伏念展眉一笑,“父王沒有白疼你呀。只是祁兒那……”另一個得力助手不能輕易犧牲了。
獵憲沒有應話。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瓷瓶,就桌上的金尊酒杯滴了一滴進去,刹時一股奇異的香味飄滿個帳包。
“這香味兒?”
“父王,這雪露荷香蘭是孩兒的一位名醫朋友贈送的滋體壯陽精品,還父王笑納。”獵憲斂眉遞上杯,垂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好。沒想到一滴露能使烈酒變得如此醇香怡人。”就杯一飲,刹時齒甲溢香,“嗯……真是好酒呀!想秘你這位朋友也定是中原不可多見的高人吧?”他知道獵憲在中原行走多年,結識了不少高人,也練就了一身的好本領。
“承蒙父王喜愛,我那好友正是中原武林中有名的名醫‘天仙子’穎蘭的唯一徒弟公孫念。”天仙子的名號如雷冠耳,而且他一直隱居關外,在關外俗稱活菩薩。其弟子公孫念向來不愛張揚,但其奇怪的醫癖也令其迅速成名,成為長安十大少傑之一了。
“沒想到憲兒你能得到如此仙藥。呵呵呵……為父的也沾到你的光呀。”伏念一掃心中陰晦,臉色泛紅,朗聲大笑。帳外的人聞聲不禁暗歎,果然還是四皇子有手段,才來不到半刻,就把王給逗樂了。
獵憲微微一笑,再給伏念斟上一杯酒,“父王,這雪露荷香蘭的確是件難得的秘寶,具有不為人知的奇特功效。”
“什麽功效?”
“外人隻道它與任何一種飲品混合後都奇香無比。卻不知其實雪露荷香蘭是一種上乘的春藥。”獵憲輕兩下,帳內立即出現兩名等待多時的薄裳美豔女郎。
聞言,伏念感覺自己的臉更燒更紅,腹部串上一股熱火,“春藥?憲兒你這是……”
“父王,你放心。這春藥與眾不同,可助用者采陰補陽,隔日精神百倍,更有強身健體之效。”只不過這全是暫時的。“這是孩兒特地為父王準備的壽禮。這兩位美人是孩兒從中原挑選的名妓,希望父王今夜能夠盡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此時,兩位美人已經粘上了伏念,一左一右,偎翠環鶯,美酒佳肴,好不快活。伏念已經有些迷糊,“呵呵呵,我兒,還是你想得周到,哈哈哈……”
“父王大可放心,祁弟的事我已經做好萬全的安排。時機一到,即可將他救出。父王您不用擔心此事。”就等著做花下亡魂吧!
獵憲朝兩女人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會意,遂扶著伏念回後面的寢室。
看著手中可掌大權的金角令牌,褐眸打過一抹陰鷙,唇邊勾起一絲噬血的笑容。從今天開始,他要為母親、祁弟討回過往三十多年所受的一切苦,用這一族的血來償還阿史那伏念欠下的血債。
步出王帳,獵憲心底的寒冷仍不為嬌陽所融。無波的俊臉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但那一身凌厲的氣勢讓人不敢逼視。帳外正是一片忙碌景象,為伏念的大壽做準備。剛才被他解圍的將軍都圍了上來,幾句寒喧後,他告辭回帳。
行走間,褐目霍然觸及一縷烏亮青絲,目色一動,腦中閃過那靈動俏皮的女孩子——君水若,也是擁有如綢似雲般的烏絲。當那一頭青絲落下時,他以為自己看到了落入凡塵的黑發精靈,心弦晃被撥動。
小若?!
不自覺地撫過胸口,懷中那個錦囊已經成為他此生唯一的求犢。當這一切結束時,他一定要找到她,讓她真正成為自己的懷中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