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牛車走得倒也安穩，別看拉車的隻是一頭牛，這車裝飾得可華麗呢，桂樹做的框架，絲綢繡的簾子，裡面奇形怪狀地鑲了好幾塊類似翡翠的玉石。我托起來一看，挖塞，真的是翡翠耶――春秋應該是沒有贗品的吧?

　牛車上還有一個人，她垂手站立在我身旁，我看不到她的模樣，同時我也對她沒有興趣。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宮女吧我想。

　聽那李軻說回宮的路程起碼要走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要我一個小時困在這間可移動的屋子裡不活動活動，不如找點事情做做。我看了一眼那婢子，想了想，忽然道:“你，你叫什麽名字?”

　那婢子聽到我開口，急忙跪下來道:“婢子名叫鳶靈，主子忘記了嗎?”

　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她頓了頓，又說:“婢子這名字，還是主子特意為婢子擬的。”

　哦，那你說說，“我”為啥要給你擬這麽一個名字，冤靈冤靈，邪乎得很呢。

　鳶靈似乎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方道:“主子說婢子以前的名字不好，又道‘鳶’字適合我，故改此名。”

　那“靈”字又怎樣解釋?

　“主子說鳶靈的雙眼靈動好看，所以……”

　“抬起你的眼睛。”我霸氣地命令道。

　鳶靈猶豫了下，終是抬起頭來。

　我一看她那雙招子，立即就明白她的主子為什麽給她改這名字，果然是靈動好看呀，那眼裡的一汪液體使我不由得懷疑她是整天抹眼藥水或是哭鼻子。

　我說:“今年多大了?”

　“剛滿16.”

　呵呵，我也是16，跟我一樣呢。怎麽還沒嫁?古人女子不是16歲就要嫁人的麽?

　鳶靈不明白“古人”是什麽意思，卻知道“怎麽還沒嫁?”嚇得對著我猛磕頭:“主子不要趕婢子走，婢子要永世侍侯主子！”

　我歎了口氣扶起鳶靈，撫摸著她那微紅的額頭，牛車的地面鋪有地毯，所以沒有造成損傷，然後我說:

　“其實，我不是你的主子。”

　“怎麽可能！”鳶靈不敢抬起頭來，戚戚地說:“鳶靈從小就開始侍侯主子，主子的一顰一笑婢子都記得，絕對不可能弄錯。而且，主子不是從那山洞出來的麽?那山洞是主子閑暇時休息的其中一個場所，其他人是禁止進洞的，違者是要砍腦袋的。”

　又換成黃果樹瀑布了。這主子也太有個性了吧，竟然找這麽一個偏僻的地方當休息室，脾氣也怪得很呀，那山洞又不是你的，隨便進去就要丟腦袋，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主子說過，那山洞裡有妖氣，平日是不允許人畜進去的，無奈還是有人抵受不住誘惑進去了，結果出了命案，主子才出此下策。主子這樣做也是很好的。”鳶靈見我不出聲，自顧自說下去，也沒有看到我額頭上的黃果樹瀑布已經升級。

　我決定換話題:“你的主子叫什麽名字?”我記得好像是跟我同名的。

　另一面卻想，那山洞有妖氣，那俺怎就沒事?

　“主子您叫贏子冉。”

　錯！大錯特錯！要不是怕牛車行駛時產生的慣性大，我真想跳起來大喊:我姓秦，不姓贏！

　注意，慣性大小是跟物體的質量有關，我此處純屬亂說。

　我整了整嗓子道:“我姓秦，不姓贏。”

　*

　鳶靈幽幽地說:“不是一樣的嗎?”那委屈的小模樣真讓我生出掐她兩個淺淺酒窩的衝動。她接著說:“反正都是一樣啦，您就是我們秦國的子冉主子。”

　！這小丫頭分不清“秦”和“贏”！我努力平複內心的洶湧澎湃，命令道:“坐下。”

　鳶靈作勢又要跪下，我不耐煩地拉著她的手強迫她坐下:“現在我是主子，不準違命。”

　鳶靈“諾”的一聲隻好坐在我的對面。果然是中國古代的小女人，聽不明白中文，連“坐下”和“跪下”都分不清，卻懂得正襟危坐，循規蹈矩。

　我思索了片刻，問道:“現在是誰當政?”

　鳶靈低呼一聲道:“主子怎麽糊塗了?當朝的乃是秦王，也就是您的父親，主上還有一個女兒名叫弄玉，跟主子您差不多年紀……”

　“慢！弄玉?會吹笙的弄玉?”不會吧，敢情我是掉到“乘龍快婿”的時代裡?那――蕭史呢?我記得蕭史是弄玉的老公，會吹簫。他們是我的姐姐、姐夫?

　鳶靈抿嘴笑了:“主子今天好可愛呀，問這樣的問題。弄玉主子自然就是您的姐姐，你們都愛吹笙。”

　秦王(就是秦穆公)不是隻有一個女兒麽?我是從哪裡來的?

　我愛吹笙?我連笙都沒摸過呢！

　鳶靈忍住笑意道:“主子是在考鳶靈嗎?沒錯，眾所周知，弄玉主子是主上唯一的女兒，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子冉主子。皆因主子天生體弱多病，不能見人，所以一直留在山洞裡吸取日月精華，好生養德。”

　“不能見人?我很醜嗎?”我摸著臉蛋自言自語:“那個山洞不是有妖氣嗎?怎樣吸取日月精華?再說我身子不弱呀，偶爾也會打打籃球，隻是升上高三後少了……”現在來到這裡，怕是不能再打了。想到這裡，我不由得長歎一聲。

　鳶靈搖了搖頭，表示她不太懂我說的話，但還是說:“主子一點也不醜，相反，主子姿容豐美，聰慧過人，是以諸侯之後無人能比。”頓了頓又說:“主子說的那個有妖氣的山洞比較特別，鳶靈也說不上來，畢竟這些都是主子說給鳶靈聽的。”

　千古之謎！假如真正的贏子冉不再回來了，這簡直就成了千古隻謎！難道我還要問自己那山洞的事情麽?

　“主子，主子，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壞蛋冤靈，打斷你主子我的思路。我再次命令道:“鳶靈，轉過身去，我要歇回兒。”

　“主子！”

　“無須大驚小怪，我不習慣睡覺時被人看著。”我擺擺手道，“要不你也一起睡。”

　“婢子不敢。”鳶靈低下頭來，果真轉過身去，她的姿勢很滑稽，隻是我看不到，因為我睡著了，包包還挽在右手呢。

　*

　一覺醒來，我伸了把懶腰打了個呵欠說:“娘，要上課了嗎?怎麽還不叫醒……”說到一半打住，這裡是?

　我搓了一把眼觀察四周圍的環境。這裡很大，也很簡樸，應該有的都有，不應該有的看不到。可以看出此處的主人生活方式很健康。我再三思索，決定用平常習慣的方式喊人。

　“來人呀，快來人呀，地震啦！失火啦！”

　中氣十足，將整個寂靜的空間震得余音嫋嫋，不絕如縷。頃刻之間，一陣急速的腳步聲緊接而來，然後門外傳來鳶靈的聲音，顫抖不止:“主子有何、有何吩咐?”

　“進來說話！”我才不習慣長時間扯著嗓子說話呢。

　“諾。”只見大門緩緩打開，為首跪著鳶靈，後面跟著與之同樣服飾的女孩子，看貌容、身形應是比鳶靈還要年紀輕點。我揮揮手說:“鳶靈進來就可以了，你們就擱著吧。”本來我是想把她們都打發走，但想到待回兒可能有需要她們的地方，所以略施了下主子的權威。

　鳶靈進來後按照我的吩咐“順手”把門關了。我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我的包包呢?”床的質感還可以，我不是完全嬌生慣養，沒有認床的習慣。

　“主子指的包包是?”

　鳶靈不懂得現代語言。

　“！”我吐出一個外語髒話，道:“就是我帶回來的那個袋子，丟哪去了，啊?！”

　鳶靈跪下道:“主子的包、包包沒丟，就、就放在主子的旁、旁邊。”

　我扭過頭一看，果然，大床旁邊放著一個類似梳妝櫃的東東，上面放著的正是我的包包！

　我一把拿過拉開鏈子一看，見本子和筆皆在，此才稍松一口氣，道:“有沒有翻過我的包包?”

　“婢子不敢。”鳶靈長跪不起，“婢子即便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碰主子的物事。”

　我盯著她的眼睛良久，忽道:“說實話！”

　鳶靈嚇得猛磕頭，我不為所動，放下包包，方道:“罷了，諒你也不知這鏈子如何打開，起來吧。”

　鳶靈聞言才敢站起來，額上通紅一片，似有血跡，我感到有些歉意，招呼她過來，打開包包拿起筆在裡面寫上一個藥油的名字，兩分鍾過後，從包包裡拿出一支裝有綠色液體的瓶子。

　鳶靈隻感有趣，卻不敢出聲，見我雙眉微鎖，便垂手站於一旁。我打了個響指叫她喊來一宮女，讓她去給我裝一盆熱水。鳶靈以為我用不叫喚她辦事來責罰她，嚇得掉下眼淚又不敢作聲。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大門，見那喊來的宮女搬進來一個小盆子，煙霧彌漫，我揮揮手讓她出去且把門關上。

　“過來坐下。”我拿起一塊乾淨的麻布放在盆中，試了下水溫，還可以。鳶靈不敢違命，照做了。我稍微擰了下麻布，輕輕拭擦鳶靈的臉。

　鳶靈一臉難以置信，眼眶竟已紅了，我拍了拍她的肩拭擦她的額頭。

　“還疼嗎?”我輕輕地問。

　“不，不疼了。”鳶靈回了一句，又說:“一點都不疼。”

　我笑了笑，用幹麻布拭乾她的臉，拿起藥油給她抹了些，突然說:“你以前的主子，不曾如此對你的吧?”我阻止她下跪，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我現在變成野丫頭了，卻不想生活在別人的影子裡。來到這裡並不是我所想的，卻命不由我。罷了，我們相識一場，總是有緣分，無人時喊我一聲姐便已滿足，我也好歹有個親人。”

　鳶靈說:“主子的話好懸乎，鳶靈不明白。”

　我歎了口氣換話題:“現在什麽時辰了?”

　“主子……”“喊姐！”

　“子冉姐姐，現在亥時了。”

　我算了下，亥時既是晚上九點至十一點間。奇怪的是我並無餓感，隻想再次睡下。於是按照古人的慣例讓鳶靈安排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