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擁抱

　記憶突然被翻到了六年前。

　在這六年裡，肖明已經在凱特的影響下，成了虔誠的基督徒，他也相信如果他要活得坦然，必須要肖魅寬恕他以前的罪，這樣他才能得到救贖。

　肖明看著周傲宇，盡管對眼前的人他沒有幾分好感，也沒有多少信任，但他相信只有他坦白了自己的罪過，他也才能坦誠他和他妹妹之間的事，自己才能為姐姐爭取到她該有的幸福，於是他沉吟了一下，終於說出了當年的事。

　“六年前，那時我們剛剛要大學畢業，我和我姐姐都是新聞系最優秀的學生，當時一個導師很欣賞我們，想介紹我們到美國去留學，但是名額卻只有一個，於是我和我姐姐說好要公平競爭。比比到底誰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周傲宇想到最後是肖明去了美國而肖魅沒有，而看著他愧疚的神色，他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只是他沒有插嘴，點了支煙，靜靜地聽肖明說下去。

　“我姐姐一直是個熱情、待人沒有心計的人，所以我才能那樣容易地看到她要交給導師的那篇報告……”肖明的手交叉著，想到六年前那罪惡的一幕，他的內心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甚至他都無法回憶起，當時的自己為什麽充滿了那麽多罪惡的功利感，僅僅是為了一次出國的機會，就會出賣和他有著最深的血緣關系的姐姐。

　“你偷了它?”

　“是的，我明白自己無法掌握到那麽好的新聞點，要在那場比賽中勝出……我只有那麽做……我一直沒有跟我姐姐說，直到交稿的那天，我把她的那份丟棄，然後把自己複製的那份遞了上去。我姐姐還以為是自己神經大條，把稿子丟哪裡去了，她甚至還笑著拍著我的肩說，也許一切都是命呢，從小我就比她出色，這次讓我出去也是應該的……”

　“她一點沒有懷疑你?”

　肖明的頭快埋到了手間，一滴懺悔的眼淚從眼角落下，“我說過，我姐姐對人沒有一點機心，我想她從不會相信人性竟可以無恥到那個地步，為了一點利益，她最疼愛的弟弟竟會出賣他的姐姐……”

　此時天色已經黯了下來，周傲宇和他兩個人坐在車裡，街邊有著流光溢彩的霓虹，可是車裡卻只有周傲宇的煙一明一暗。

　“要來根嗎?”周傲宇把煙遞到他面前。

　“不了，我很久以前就戒了。”肖明擺了擺手。

　周傲宇便縮回手，他看著肖明，繼續那個話題，“那麽肖魅她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當我出國手續都快辦好的時候，我的導師把那份新聞稿給她看了，當時我也在旁邊……我已經無法想象她的臉色了，可是那個時候我想的最多的還是她千萬不能說出真相，否則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而我姐姐也終於沒有說出真相……”

　“我永遠沒有辦法忘記我登機的前夜，她把我叫到家門外，她看著我，眼神是我從所未見的絕望，她告訴我，她從小就最疼我這個弟弟，即使我犯了錯，她也總會原諒我，甚至在爸媽面前把所有的罪過都扛下來，可是她永遠沒有辦法想象她最疼愛的弟弟會用這種方式出賣她……”

　周傲宇聽得突然心裡一陣銳痛，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他也最痛恨這種被人出賣的感覺了吧，何況是被自己最親的人，他完全能理解肖魅那個時刻的絕望，甚至他想到如果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報復那個出賣了她的人，善良，有時也只會是一種原罪吧?

　“在我記憶裡，我姐姐很少哭，可是那個晚上她哭得很傷心，是我從未見到過的傷心，她說她會放我去美國，但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當時的我竟然覺得松了口氣，我隻覺得她不會揭發我了，我可以帶著這份偷竊來的成功去我所想要去的地方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份偷竊來的成功代價是多麽慘重，六年來我打電話回家，她從來不會接，我寫信我用MSN，她卻從來都不會回，她以那樣一個決絕的方式在懲罰我，而我內心的負疚感也一天比一天重，在這六年裡，所有的成功沒有給我一點歡愉，我甚至懷念起大學時，每一點小小的成功都讓我高興得一塌糊塗……我終於明白，我犯了一個多大的錯，我必須為我以前所做的一切贖罪。”

　周傲宇聽他說完，揶揄地、冷淡地笑著，“所以我說，人還是自私的啊，肖明，你難過，並不是因為你有多對不起你姐姐，而是你自己無法再感受到任何成功的快樂，那次偷竊其實也讓你否定了自身的價值。我說得不對嗎?”

　肖明臉色一黯，“也許……你說得是對的，終究，我是個自私的人。”

　“不過這六年你過得也不輕松，所以說，人生，終究是公平的，你雖然竊取到了成功，卻無法竊取到心安，你姐姐是聰明的，她沒有阻止你的前程，她沒有讓你恨他，她只是讓你覺得愧疚，只要她一天不原諒你，你就將背著這個罪惡的十字架走下去。”

　“你對人性看得真陰暗。“肖明苦笑道。

　“這不是陰暗，而只是實話。”周傲宇聳了聳肩，他望著黑夜，目光又變得悵惘起來，“我知道你之所以跟我坦誠這些，是想讓我體諒你姐姐的苦，不要再去傷害她……我知道的，如果可能，我也會給她幸福的……”

　“除了我，還有人傷害過我姐姐，可她卻都沒有去憎恨、去報復那些傷害的人，她總是把所有痛苦都承擔下來，一個人背著，所以每次我看著她總是笑著對別人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的她依舊過得很好、很開心，我就很心疼，我知道她過得並不好，其實她才是那個最無法放下過去的事情的人，卻總是像個蝸牛一樣，背著重重的殼然後笑著前進，我覺得難過卻無能為力……”

　“她的確是那樣一個人啊。”周傲宇喟歎了口氣，他內心突然有種衝動，在這一刻他要做一件他很想要做的事，他看著肖明，淡淡一笑，“你現在還有其他事嗎?”

　肖明楞了一下， 隨即他在周傲宇的目光裡看到了一點散落的星光，他笑了起來，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沒有了。”

　周傲宇對他反應能如此之快表示讚賞，他對他點了點頭，“謝謝你今天過來能告訴我這些，你疼愛你姐姐，也采用了一種最好的方式去疼愛，你讓我知道，我的女人需要我去安慰。”他踩下了油門，義無反顧地向前衝去。

　肖明微笑著看著他開車離去，他覺得自己肩膀上也有松了副擔子的感覺，他舒了口氣，抬頭看著天空，隻覺得今晚的星空是如此燦爛。

　周傲宇開車飛速回了家，打開門後，他徑自衝進了書房，一把抱住了正在敲字的肖魅。

　“你幹什麽?！”肖魅先是驚叫，用力想推開他的擁抱，可是周傲宇卻緊緊抱著，不讓她離開自己的擁抱。

　在他強有力的擁抱下，肖魅也漸漸感覺到了什麽，一種離了內心很遠的感覺突然好像回來了，她掙扎著掙扎著終於不再反抗，乖乖伏在了他的懷抱裡。

　周傲宇摸著她的頭髮，嘴角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