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虹篇*

　拉開窗簾，同數個往日一樣，煮一杯熱咖啡，咕嚕咕嚕泛著一個個小泡泡，香氣濃鬱，端起它我站在落地窗前，閉上眼任憑陽光肆意親近自己。十月的陽光本就不炙熱，再加上是清晨所以此刻我隻想享受，享受這溫和怡人的溫暖、香氣……

　可，事與願違。

　我並不能靜靜享受……

　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幾天前婚禮上破碎的畫面……

　賀俊哥意外陌生的藍，痛苦掙扎的眼，假裝平靜的臉，急欲保護而快速伸出卻在緊要關頭猛然刹車、關節處被握得泛白的手，還有那渾身上下由心散發出的那份心痛、不舍、眷戀和疲倦……

　那，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愛?

　讓我感動了。

　心，跟著痛了……

　……

　突兀的出現，緊緊相隨的視線、一舉一動都不曾遠離我的懷遠，教我欣喜、教我心酸、教我激動、教我心痛……

　或許，我不用再逃避了……

　又或許，我們可以了?

　可，

　等我想尋回、想回應時那如火燎般的眼神卻驀地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虛幻?是夢境?是自作多情?是別無他意?

　百轉千腸，

　徒留滿心的失落、惆悵和迷茫……

　我們擦肩而過?我們不可挽回?我們注定不能長相思守?我們……

　淚無聲滑落，滲在絲質睡裙上，沿著絲質的紋路一絲絲暈開，如同我心上那一處傷口，一點點擴大，一寸寸蔓延……

　滿是傷口的心再次被揪得生疼……

　……

　驚愕的眼神，茫然的思緒，無力的苦撐著身子站在那筆直筆直……

　直到他為她帶上項鏈的手不經意間輕觸到她，她才有了反應，但也只是驚愕的抬眸一瞥，然後瞬間僵硬……

　酸楚的神情，蒼白的面孔，漂浮的身軀，無力的伸手……

　戒指套上的那刻我看到了她僵硬的背脊，定格的細白的手，她用空洞的眼望著望著……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銀白的戒指一點一點接近，一點一點套上……

　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東西套住了般，她低下頭……迷茫了……

　霍地，

　空洞的眼神緩緩凝聚，凝聚成燦若星辰的黑眸。

　她抬首，朝面前的他嫣然一笑……

　從未有過的燦爛，從未有過的奪目！

　冷酷如他，竟也禁不住為之一怔。

　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這是她的幸福了吧?！

　……

　她已經整理好了……那麽他呢?

　低頭淺抿一口咖啡，望著那頭冉冉升起的溫度越來越高紅日，我不禁苦笑，他怎麽可能整理的乾淨?

　“我們……談談?”

　“好。”仿佛早已知道我會找他，電話的那端傳來他淡然的聲音。

　*

　“對不起！”

　“呵！”我揚揚嘴角不置可否，“你是對不起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不會失去懷遠，不是嗎?拿眼挑他。

　“可你更對不起的是你自己。”白白失去了她。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正中要害。

　“呵！”他艱難的露出一絲苦笑。

　他瘦了，黑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從一個意氣風發的溫和小生猛地變成經歷多滄桑世事的老者般，那般孤寂、那麽落寞……

　抿了一口咖啡，在咖啡店內昏暈的燈光下他眼神有些恍惚了。“想聽嗎?”

　我望著他不語。這些天我已經懶得去想懶得去理，所以我選擇來者不拒。

　沒有焦距的眼看著窗外好一會，他才轉過神來，思索了一會，苦笑著。“呵！怎麽說呢?”低頭又抿了一口咖啡，“要不……你問我答好了。”

　“好。”正好一次弄清楚也省得我費神，“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你知不知道那段時間她一直在等你?你懂不懂那個時候你就是她唯一的支柱?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只要你陪伴在她左右你就能得到她?你……”

　“一個一個問吧，我好一個一個答，你一口氣問這麽多我有點消化不良了。”

　雖然是苦笑，卻也令我安了心，畢竟他沒有消沉。

　“這個時候還能笑證明還沒我想象中的那麽差，至少沒有自甘墮落！”我白了他一記。

　“呵！怎麽說呢，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好了，嗯……那時候……我在香港……”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他撇撇嘴角，緩緩道:“那天我在醫院陪她吃早飯，可一份報紙差點讓我噎死。知道嗎?當我看到報紙的那一霎那我的心都碎了，不是怕她嫁給了別人，而是心疼！你明白嗎?那份疼痛我至今記得。六年了，不對快七年了，我對她一直都舍不得碰觸，哪怕沾上一點我都怕弄髒了她。可如今卻有人要打她的主意……而她只能像一隻被宰的羔羊……

　本來一直猶豫著的事在那一刻我決定了，什麽都不管了，只知道我一定要保護她！所以我拿出準備了許久的戒指想幫她帶上。想著她開心的模樣我就覺得很幸福，可是當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前電話就響了，是我爸的……

　呵！很俗的情節，讓我回去，不對！是逼著我回去。不然我爸他們就把龍澤集團的狀況曝光……其實在這之前什麽我都想到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們得到消息的速度真的是太快了，在我還沒有想出對策前他們就已經弄到第一手資料了，而且人已經在我們的病房門口了……我知道她在等我所以我想趁機給她打電話，哪怕只有一句約定都好，我知道那時只要我丟下一句話那麽一切都會變的，呵！可是我怎麽會有打電話機會呢?”

　“那……後來呢?你怎麽回來了?”

　“那天我在家突然看見一張報紙上說家喻戶曉的領宇集團於近日將和龍澤集團聯姻。錯愕之余我傾盡全力去弄清楚一切，才知道原來龍澤集團已步入正軌了，替靜開心的同時我也知道我已經徹底失去了她……”

　“回來了怎麽不解釋?不阻止?”

　“解釋什麽?我被家人囚禁?被家人逼婚?還是什麽?有用嗎?解釋這些有用嗎?我太了解她了，太了解她了，她太善良太敏感，我的解釋只能增加她的痛苦。

　她已經答應了，已經成為事實了，如何反悔?我解釋了或許會得到她的原諒，讓她釋懷些，可然後呢?除了讓她在痛苦裡掙扎之外我還帶給她了什麽?

　一面是無條件救她一家的恩人，一面是默默守候她多年的我，你讓她如何抉擇?選擇汪明瀚嗎?那我呢?守候了她這麽多年，陪伴了她這麽多年，她會安心的嫁嗎?選擇我嗎?她能食言嗎?可以嗎?

　要她那般痛苦的作出決定是我想要的嗎?不是！從來都不是！與其讓她覺得是她負我還不如讓她以為是我負她。

　如果我沒說，我沒解釋，那麽她就可以不用為難，不用痛苦的作出選擇，不是嗎?那麽她就可以安心的嫁給汪明瀚不是嗎?就可以不用內疚不是嗎?就可以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了不是嗎?”

　望著眼前那雙乾淨的眼，我無語了，真的徹底無語了……

　這樣的愛是愛嗎?這樣的愛叫愛嗎?

　“你……後悔嗎?如果……還有一次機會，你……還是會這麽做，對嗎?”

　他扯起一抹苦笑不語。那俊秀的面龐雖顯疲憊卻寫滿堅毅……

　“那……季晴雨……她……”

　“我們認識很偶然，高中是同一所學校，後來我在國外竟然又見到她了，所以大家熟了，她很得我爸媽的歡心，正好她是學主播主持專業的，因此我爸媽也就更加喜歡她。最後……”

　他無奈的閉口不語，我說完他未完的話:“最後你父母就硬要撮合你們，而她也因為盛情難卻而準備委屈與你?”

　好你個季晴雨，沒想到這麽爛的招你也能發揮得這麽好?！

　他眼中掃過一絲訝異，繼而苦笑道:“現在才發現你不僅漂亮而且聰明。”

　“怎麽?後悔了?後悔拋棄了我?”

　“……”

　“笑什麽?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如果說你真的後悔了的話，那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還有機會，我還可以考慮一下。”

　“沒有。”

　“撲哧！”剛抿下去的咖啡差點全部噴出，“拜托！大哥，你可不可以幽默點?還是說你的幽默只有對靜才會展現?”

　我沒有錯過他眼裡暗藏的痛楚，“你……”

　“放心，我沒事。”忽而他一臉認真的模樣，“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只要還能看見她我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能讓她每天都面帶笑容是我唯一的希望。真的！所以我會退置一旁，不去打擾她，只會出現在她需要我的時候。”

　“賀俊哥……”眼睛突然濕潤了，那個時候我怎麽就沒弄明白賀俊哥這份深深地愛呢?

　“呵！好了，不要老是說我了，也說說你吧?你怎麽會和汪明瀚扯上關系?報紙上的那照片真的是他和你嗎?”

　“嗯，呵呵，其實那天在婚禮上我也被弄暈乎了，很莫名奇妙。但是事後想想我才弄明白了好多。那張照片是他故意讓人拍到然後放到報紙上的，我猜他是為了引起媒體的注意，而我只不過是他的一個棋子罷了。”

　“你的意思是說結婚不是他自願的?”仿佛得到天大的消息般，又仿佛一切皆在情理之中。“他對靜有誤會?”

　“你說呢?”

　“可是……”

　“別在自欺欺人了，那天的婚禮上只要有點腦子的都會看出問題。不要告訴我視靜如命的你沒看出來。”

　不理會他的隱忍， 我繼續說:“他帶我去婚禮目的也只有一個，肯定是羞辱靜。可惜當時我並不知道，呵！不然我也不會……”不會去麽?知道是靜了我就不會去了?可能嗎?忍不住自嘲。怎麽可能不去?就算知道了我還是回去吧！以他的實力我有路可退嗎?“不過你不用太為靜擔心。”

　“為什麽?你不是說……”

　“直覺。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面對不認識的我，在我生病時都能夠那麽細心照料的男人怎麽會真的是鐵石心腸呢?需要的只不過是時間而已。“怎麽?不相信我?”

　“呵！太聰明的女人有時候也會讓男人頭疼。真不知道對謝懷遠來說是福還是禍?”他調侃著我。

　“他……走了……”知道這個事實，可我沒有想到親口對自己說出來的時候心竟會那麽痛……那麽痛……

　“啊?”

　用力的眨眨眼，撇撇嘴角，“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努力微笑，鼻子卻在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