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楠靜篇←♀♂♀

　車在急速飛馳，兩旁的建築物飛快地向後隱去。車窗緊閉，我似乎能感受到勁風如利箭般穿梭耳旁，呼呼作響。但心，卻仍然嫌不夠快，焦急得令我幾乎發狂。

　靜……救我……

　……

　我……不想……不想……死……

　耳邊不斷回放著虹無力卻帶著倔強的呻吟聲。我更加焦慮！仿佛慢一秒，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似是感受到了我愈加不安的情緒，一直護在我身旁的明翰伸手擁住了我莫名顫抖的身子，“沒事的！沒事的！”輕聲安慰著。

　明明很願相信，但當看見後視鏡裡，文基一臉焦慮憤怒的臉，我的心又跟著沉了幾分，牙關不停的打著顫。

　下一刻，擁住我的手又緊了緊，似無聲的傳給我力量。

　我有些茫然的抬頭，他的眼深邃黝黑，寫滿擔憂，“不會有事的！”堅定的眼神如同下了一個誓言。

　誓言?！

　“……是……誓言嗎?”誓言是不會騙人的，誓言是不需要去擔憂的！

　騙人騙己就是這樣的麽?

　……

　不！我沒有騙人！他，說的是誓言，是誓言！

　……

　可，為什麽他卻不肯回答?為什麽唇角緊抿?為什麽眼中會閃過一絲慌張?

　……

　我又何嘗不是害怕的呢?緊揪的心，帶著顫抖，一下下不斷撞擊著身體的各個角落。

　原來我也在害怕他的答案！

　……

　那是一個誓言，誓言是不可以存在欺騙的啊！如果連誓言都是假的，那我們中間還有什麽才是真的呢?

　他也在掙扎麽?

　……

　車內，稀薄的空氣隨著我們三人細微而緊張呼吸變得薄如蟬翼，冷冷地，沁入心扉。

　“……嗯！”良久，他艱難的點頭。聲音暗啞，隱隱含著害怕。

　他，也在害怕麽?

　你不要騙我！千萬不要騙我！

　心，像是被針扎了般，陣陣刺痛。

　將頭扭向窗外，我不再看他，心裡只能暗暗祈禱著:虹，你不能有事！千萬不可以有事！

　恍若瞬間，文基接了一通電話，神情冷峻、鬼魅，透著濃濃邪氣，如玉的面容陰晴不定。接著如閃電般疾馳的車猛地一拐，在地上擦出一條凌厲而優美的弧線，吱——

　慣性使然，我們均是向前傾去……

　一陣暈乎，車還未停穩，我不顧身後那害怕我跌倒的大手的攙扶，急急下車。突然眼前一襲白影快速閃過——

　呃?文基?

　只見他一個閃身，便飛快的消失在眼前。

　他的反應……

　壓下心中的狐疑，我跟著飛奔而入。

　一踏進酒吧，視線猛地暗了下來，有些不適應，我本能的伸手擋了擋，腳卻沒有放松片刻。一個不備，我險些摔倒，而身後的大手及時的伸來，帶著我奔向虹所在的包廂。

　砰！

　前方，門被文基一腳踹開。

　濃濃血腥味撲鼻而來。

　“虹——”

　昏暗的室內，當看清文基懷裡那不斷痙攣，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之人時，我大驚，飛奔而去。

　“虹……怎麽了?”撫上那因疼痛而痙攣不止的身軀，我心如刀絞，眼淚像開了閥的龍頭般撲簌簌直落，“……你怎麽了……”

　許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她垂在文基懷裡的臉才緩緩轉過來，卻不能言語，但僅數秒變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然而我已是泣不成聲……

　如果一切可以從頭再來，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開始，那我，一定、一定、不會這樣對她，一定不會拋棄她，無論發生什麽事！

　她滿臉鮮血，刺目的鮮紅直逼眼底，灼痛眼睛，燒痛了心。

　粘粘的液體，溢滿指間，我顫抖的手卻沒有辦法離開，“……我……虹……”

　“噗……”

　忽地，她不斷發顫的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接著是更加劇烈的顫抖和痙攣，一陣一陣，劇烈而急促，仿佛生命就此要終結般。

　“醫院！快送醫院！”我猛地被明翰拉起，只見他對著文基焦急的大喊。

　“對！醫院！醫院！”我恍然大悟，正撥打120的手卻被接下來的低吼怔住。

　“不許打！誰都不許打！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冷酷的聲音比地獄修羅還要無情冰冷。

　我怔怔地向文基看去，卻見他只是鐵青著臉，僵直著身子，蹲在地上，抱著懷裡的虹紋絲不動。

　“文、基！”明翰一字一句，堅定憤怒，帶著深深不解。

　“不要打……懷遠……我……想……”瞬間冷卻的氣氛被虹虛弱而痛苦的呻吟聲打破。

　甩開明翰，我衝上前去，“……你要見他對不對?你想見懷遠對不對?你等著……我叫他……我叫他來……我叫他……”掏出手機，視線模糊了，我伸手擦淨，再模糊，我再擦……

　當“嘟……”的聲音傳來，我眼淚已是嘩啦啦直落。

　可我還沒聽到第二個嘟聲時，手中已空空如也……

　“你幹什麽?！”我憤怒的大叫，雙眼幾乎能蹦出火來。

　而文基的臉色更沉了，一語不發，渾身散著冷冽氣息，和剛開始那秒秒掛著魅笑喊我含羞草的文基判若兩人！

　“噗……”又是一口鮮血，染紅了文基那潔白的衣服，像是一株株綻放著的滴血玫瑰，刺眼奪目。

　“她想見懷遠！你瘋了！她要見懷遠啊！”我不解的吼著，希望他能明白！

　良久，他才丟下一句:“我……不能讓他見！”聲音飄渺而虛幻。

　呃?

　我愣住。

　那隱忍的痛徹心扉的表情……好像，好像……

　腦海裡，我假裝失憶時明翰的表情一閃而過……

　只是瞬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可是，

　“她要見懷遠！她要見的是懷遠啊！你知道嗎?”我瘋狂的搖扯著他，希望能喚醒他，他卻堅如磐石，一動不動。

　“你怎麽能這麽自私?怎麽可以這麽卑鄙?怎麽可以這樣……把手機還給我，手機給我！”我欺身上前。

　身子驟然一緊，明翰將極盡瘋狂的我緊緊箍住，“文基，你……”

　“……懷遠……懷遠……”虹的呻吟聲越來越微弱，想見懷遠的念頭卻也越來越明顯。

　聽著虹有意無意，飽含思念的呻吟，我覺得自己也快要崩潰了，“懷遠……她要見懷遠！我求求你，讓她見懷遠吧！求求你！只要打一個電話就好……”虹的眼神逐漸渙散，我心如刀割。

　“謝懷遠在哪裡?他在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明翰對著文基鄭重其事，“你真的想永遠失去她?”

　不知道是不是明翰的話起了作用，一臉嚴肅而凝重的文基突然張了張口，聲音隨小，卻清晰無比。

　“好！我讓你見他……但後面，你必須聽我的。沒有我的命令你絕對不能死！”

　躺在文基懷裡，不住痙攣的虹聽到可以見到懷遠，渙散的眼神好像又重新有了焦點，緩緩凝聚……

　在我們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像是變魔術般，懷遠推門而入——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靈感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靈相通，剛剛還一直處於漸近昏迷狀態的虹卻猛地清醒了，滿是鮮血的臉在文基的懷裡抽開，看向門口——

　懷遠先是一愣，而後如雷亟般瞪大雙眼，衝了過來，一把從文基手中將虹奪過，搶在懷中，緊緊擁住:“怎麽了?是誰?是誰?”震耳欲聾的聲音撕裂滿屋裡濃濃的血腥味。

　而我，一個不備，被後力所及，跌入一個明翰堅實的懷抱裡。

　微微扭頭，心一顫，文基陰沉的臉陰森而恐怖，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虹，顫抖著，蒼白的毫無血色的手，隱隱有動的痕跡，似乎想集中力量抬起胳膊，卻只是徒勞……

　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動靜大了會震碎了她。

　懷遠眼中也是雨霧彌漫，可還是沒有錯過那一絲微弱的動作。大掌覆上她的手，攥在手中，緊緊地，無比憐惜。

　四目相視，無語凝咽……

　他緩緩松開力道，隨著她的意向，帶著她的手撫上自己滄桑疲憊的面龐……

　只是那輕輕一撫，她也似很滿足般，不斷湧出血的嘴角會心地動了動，卻已沒有一絲多余的力氣，勾不出一條完美的弧線……

　“對……不起……我……又要丟下……你……一個人了……”氣若遊絲。

　那極輕、極淡、極微弱的一句話仿佛凝聚了她所有的余力，此刻的她是多麽的不舍，多麽的留戀呢?！

　心陣陣抽痛，眼淚止都止不住！

　也正是那句平淡卻又飽含她無限思念的一句話，激怒了一直異常沉默的文基，隻一句更冷絕的聲音:“想救她，去找季晴雨拿藥！”

　季晴雨?

　此名一出，震驚的又何止我一人?！

　抱著虹的懷遠、箍住我的他……不都是身形一滯嗎?

　僅是數秒，懷遠便回過神，眉頭緊皺，雙拳緊握，極力壓抑住他想即刻衝去找季晴雨的衝動！

　“……懷遠……不要……不……要……”

　“沒有解藥，她必死無疑。”文基冷聲道，漂亮的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不……不要……”

　“你想看著她死嗎?”

　“噗……”

　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噴在懷遠紫色襯衫上，點出朵朵印記，但很快就融入其中，似不曾有過血跡般。而因懷遠而消停痙攣又開始不斷劇烈，比之前更急促更劇烈。

　即便只剩下最後一口氣，虹也是緊拽住懷遠的衣袖，哀求著，不願他離開。我知道，她是在怕她等不到他回來，她是在怕她看不到他最後一眼，她是在怕她和他從此陰陽兩隔……

　“不……不要——”

　可懷遠，還是走了，即便有諸多不舍，即便是痛徹心骨，即便再也看不到她……但，只要能救她，只要能讓她活著，他都會去做，哪怕賠上自己的命！

　“等我！”丟下那一句誓言般的承諾，他奪門而出。

　只是，他不知道，也可能是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會成為他們生死永別的一刻……

　那刻，虹是那般不舍，那般心痛，望著他飛快消失的背影，喃喃著:“……不要走！”

　她的眼神，飄渺渙散卻又那般堅定執著，死死的望著門口……

　心，好痛好痛！

　“懷遠……你不能走！不能走……”我木然的呼喊著，我要找回懷遠，我不能讓懷遠就這麽走了！“懷遠，你回——”

　“啊——”

　胳膊猛地被拉住，疼得我眼淚不停的掉落。

　身後的大掌及時攙住我。

　“文基！你在幹什麽！”明翰大吼著。

　“我說過會讓他們見面，我也說過接下來要聽我的！”

　隱約中，我有了深一層的恐懼，“你……想幹什麽?”聲音顫抖。

　“……孩子……孩子——”虹微弱的語氣，我聽不真切，但跑過來扶住我的手卻是僵硬了片刻。

　我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她最不舍的是懷遠……

　也許是我最後的點頭安了她的心，也許是我最後的話撫平了她的擔憂，只見她滿是血跡的嘴角無力的勾了勾，便暈厥過去，停止了痙攣……

　而下一刻，她的身子就被文基橫空抱起——

　心一慌，我拽住大步流星的文基:“你幹什麽?你要帶她去哪?懷遠還要回來，她還要等懷遠，你怎麽可以帶她走，怎麽可以帶走她?”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是故意支開懷遠嗎?支開懷遠就是要帶走她嗎?你——”

　“放、手！”文基沒有回頭，我看不清他的臉，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麽，但心裡總有一個想法，這一去，可能就成永別了……

　“你不能把她帶走……不能把她帶走……讓她要等懷遠回來……讓她要等懷遠——”

　“啊——”

　他猛地一揮衣袖，我順勢跌倒在地。

　“看好你的女人！”他頭未轉，人已去。

　霍地爬起來，我不能讓虹就這麽走了！她在等懷遠，我不能讓她就這麽被人帶走！

　胳膊驟然一緊，“讓他走！”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人帶她！你知不知道?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苦苦掙扎，眼淚越湧越多。

　“……”他沒有放手，力道反而更緊了……

　“你放手！放手！”悲痛欲絕，我大吼著:“為什麽連你也這樣?為什麽你也要這樣?你知不知道虹在等懷遠，你知不知道她在等他?你放開我！放開——”

　“她不會死，不會死！”明翰搖晃著，企圖能將我從瘋狂失控的情緒裡中拉回來。

　不會死?

　不會死嗎?

　我停止了掙扎……

　“她不會死， 相信我！相信我！”

　木訥的對上他的眼，在黝黑深邃的眼裡我第一次看進了他的內心深處，他的心竟也是顫抖著的……

　他讓我相信他的同時，也在害怕著的麽?

　“相信我，嗯?”

　明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怎麽讓我相信你呢?

　心好痛好痛！

　我不再看他，扭頭看向他們消失方向——

　虹，你不要死，不能死！千萬不要有事……”

　……

　驀地眼前一黑，我失去知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