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楠靜篇*

　“病人的情況也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的。其實還是有解救的方法的，隻……”

　“腎移植對嗎?我的可以嗎?我是他女兒，所以我的應該可以的，是不是?”明知道不會這麽簡單，可我還是急切的希望得到能是肯定的答案。

　“小姐，你先冷靜點。並不是說女兒的腎就一定能匹配，這個要從醫學的角度……”

　“醫生，幫我做檢查。現在就做行嗎?”

　“小姐，你不要……”

　“求你了醫生！”

　“可是……”

　“求你了！我……只剩爸爸這一個親人了！”

　……

　“小姐，這是你的報驗單。”

　“呃……醫生，我不是很懂，能不能……”

　“嗯……首先呢，你的血型是沒有問題的，再者就是白細胞的配型，你看這裡，基本上也是沒有問題的。還有就是……”

　“呃……醫生，你可以……說的明白點嗎?行……還是……”

　“哎！你還是早點準備找腎源吧！”

　“……”

　“……多、多久……時……”

　“最好是在半個月之內。”

　……

　“寶貝，你覺得安傑這孩子怎麽樣?”

　“嗯，你覺得你的那個懷遠和他誰更好點?”

　“爹地啊！這怎麽一樣嘛！懷遠怎麽能和他做比較嘛！懷遠是我喜歡的，而安傑就像是我的哥哥，怎麽能比啊?”

　“呵呵！不能比就不要比了。哈哈……爹地只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一切啊，爹地都以寶貝你為重！”

　原來那不是我的錯覺，爹地的眼中真的有一閃即過的失落……

　原來那不是我的多慮，心裡湧上的不祥之感是對的……

　零零碎碎的片段不斷在腦海裡上演，像一塊重石般壓在我心上，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小姐！到了。”

　“啊?”我回過神，茫然地看向的士司機。木然地應著:“到了?！”

　……

　十幾天前，這還是一個不起眼的賓館，寒摻得讓人都不願多瞅一眼……

　轉眼間，一棟高樓平地拔起，煥然一新……矗立了一座金碧輝煌的躍達集團……

　這裡，繁榮昌盛;

　可，那裡，潦倒窘迫！

　深呼吸，吐出……

　提步邁進……

　“對不起，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但是……”

　“對不起，沒有預約我不能為你引見。”似乎如意算盤早就打好。

　“你們馬總交代了?”

　“對不起，小姐。如果您要預約的話，請跟我來這邊。”

　“不用！”斷然拒絕。我可以等！直到他願意見我為止。“那麻煩你幫我告訴他一聲，我在這裡等他。”

　“……”

　……

　“對不起，我們馬總現在正參加會議，沒辦法見客。所以他讓我轉告你，讓您先回去。”

　會議?呵！打發人的幌子似乎不太新穎。我不相信他真的會做得這麽絕。

　“沒關系我可以等，等到他有時間了為止。”我的態度堅決、傲然……

　“……”

　……

　兩個小時零三十八分後……

　“小不點！你真的在這裡！”

　一個壓抑著驚喜的聲音響起……

　一個有力溫暖的懷抱填滿我空虛的心房……

　我應該恨他的，我應該怨他的，我應該……所以我想要掙脫……

　可在對上他滿身的疲憊後，我卻無法去恨，無法去怨……所以我只是微微掙扎……

　我，很累！

　此刻好需要有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將我緊緊撐住……不然，我怕自己會軟弱的滑落……

　心，猛地驚醒……

　或許，有辦法了！他也許能夠帶我進去……

　心，徒生一股內疚，對不起，我也想自私一回……請讓我自私一回！

　隱隱的掙扎最終放棄……

　胃，突然好難受！

　飄渺而過的四溢散發的香氣引起我不斷的乾嘔……最後幾乎連膽汁都快嘔出卻無一穢物……

　原來腹內早已空無一物……自失三天前失去懷遠的那晚開始，我好像就不曾進食……

　懷遠、懷遠、懷遠，好像真的開始離我遠去了……

　為何我感覺這三天竟比三個世紀還要漫長?

　為何想起他，心還是那麽痛那般傷?

　三天裡，他，都不曾想過我嗎?

　他們在一起嗎?

　擁吻嗎?

　我，真的被遺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小不點，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不舒服嗎?我送你去醫院！”

　“不是！”我拽住他。“嘔……”更加濃鬱的香氣攪和得我胃裡不斷翻騰。

　背上慌亂的輕拍雖不如賀俊哥的那般安定人心，卻也輕柔得讓我想哭……

　壓住胃裡一股惡心的衝動，艱難道“只是、只是、只是……”搜尋香氣來源的眼睛無意中掃到他的手中……

　隨著我定住的視線，他咧嘴露出一口潔白漂亮的牙，“餓了嗎?就知道你還沒吃早飯，來！我剛剛特意買的，快吃點！”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將袋子打開遞到我面前。

　一股油香撲面而來……

　“嘔……”一陣反胃湧上心頭。

　“小不點，你怎麽了?”背上慌亂的輕拍亂了原本的節奏……“走！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這次卻沒拽住他……

　“什麽不要！都病成這樣了。聽話！”責備中帶著從小一貫的溫柔。那份關懷那份柔情像清晨醒來喝下的第一杯清水般沁人心脾。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模糊……

　直到刺眼的光打進眼中，才猛然驚醒。隨著他移動的腳步止住……

　“怎麽了?”他扭頭的臉上滿是緊張、疑惑。

　“安傑！”醞下眼中的濕潤，我堅定抬首，“帶我見叔叔。”

　面露難色的他讓我連最後的希望都快破滅。可是，我不能放棄！“只是見一面，就見一面。可以嗎?”努力使自己堅強，但聲音聽起來卻盡是悲屈。

　“……不要去了！我已經勸他很多次了。他不會見你的，而且你去找他，我怕他會……”

　“就一面。至少我有權知道答案，不是嗎?”

　“我明白！”他的眼裡有了解，有心酸，“但是他不會……”

　“你知不知道公司現在怎麽樣了?亂了，很亂很亂！你知道公司亂了代表什麽嗎?代表爸爸的心血要毀了！你知不知道爸爸是用怎樣的辛苦，怎樣的努力才換來今天的嗎?你不知道！”聲音開始不爭氣的哽咽。“你又知不知道公司破產了，我爸爸就沒救了！那就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你懂嗎?”

　“你……執意要去?”

　我點頭。此刻就算是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恐怕也不會掙扎吧！

　“是不是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你也要爭取?”

　“是！”不管是什麽，我一定要去。就算是用求的！

　“如果爸爸提出的要求……”

　“不管是什麽要求，只要能救爹地。”我打斷他的吞吐。

　“好，我帶你去！”同樣的堅決，同樣的意念……“但是你要先把早點吃了！”

　“可是……”一聽到早點兩個字我不由地緊皺眉頭，一股反胃又想竄上心頭。

　“沒有可是！”毋庸置疑的口吻聽起來卻像是在輕哄幼兒園的小朋友。

　“喏！”他遞上。

　壓下胃裡的翻騰，我伸手接過。

　一看袋子，我怔住。

　他還是什麽都記得！他起了多早幫我買的?從這兒到那家早餐店最快也要一個半小時吧?

　“找了我多久?”

　“買回來就開始找你了，你知不知道你都快嚇死我了！”就連埋怨裡都飽含柔情。

　“昨晚沒睡好?”他布滿血絲的眼讓我內疚，如果不是在此時，我想我會忍不住心疼！

　“沒敢睡！”他紳士般撓撓頭，微笑道。

　“為什麽?”

　“昨天晚上一個男人一直走廊上晃悠，害得我不敢掉以輕心。當然不敢睡啦！笨蛋！”

　“什麽?你說你昨天晚上一直呆在醫院?”難道被我轟走的他一直沒有離開，一直守在外面?難道是一到天明他就出去幫我買來愛吃的早點?然後一直找我?直到現在?

　心的某個角落再次被觸動！溫熱心酸……

　“哎呀！只顧著說話，快點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我還特意給暖著的。快吃吧！”

　他總是知道我愛吃什麽，愛喝什麽，如童年時一樣。可那時我卻不夠了解這裡面隱含著的是什麽……

　拿起最愛吃的蟹黃包子。還記得自己經常懷念起它甜香的美味，但卻沒有機會再去品嘗。

　但此刻，咽下，卻食之無味……

　“嘔……”剛咽下一股惡心感就噴薄而出。

　“怎麽了?怎麽會這樣?快！喝口豆漿。”

　……

　*****

　諾大的辦公室內，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眉頭輕蹙，一閃即過。渾厚憨重的聲音摻含笑意，“原來是靜靜啊！來來來，快坐！”

　站在門口，我沒動，安傑也是。只不過他的頭比進來前要稍稍壓低了些。

　“馬叔叔……”肚裡一堆的話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面對站著沒動的我們，他又笑道:“安傑，快啊！都坐下。站著乾嗎?”他徑自坐上會客的沙發上。“哎！叔叔忙啊，你看連接個電話的時候都沒有！要不因為你們，叔叔才不會丟下會議來……”

　好惡心的嘴臉，好讓人反胃的客套！

　“叔叔不是很忙麽?我也不想耽誤叔叔的時間。只是有幾句話想說。”我打斷他的客套，直切正題。我好怕自己會惡心地衝門而出。

　“啊?啊！”他臉上有難掩的尷尬，但片刻就退卻，浮上笑意。“呵呵！叔叔知道你要問什麽，其實我……”

　“叔叔在不乎過和爹地這幾十年的感情?”我再次打斷他未完的話。

　一語怔住兩個人，沙發上的他怔住，攙扶著我的他怔住。或許他們都沒有猜到我會問得如此直接吧！

　不等他回答，我接著道:“叔叔知道親人的含義嗎?”即使犧牲兒子的幸福也在所不惜麽?

　“錢對於叔叔來說真的比什麽都重要嗎?”失去一切都不在乎的重要嗎?

　我定定地看他，我不會幼稚得企圖能用他們幾十年的感情動容他，我不會笨得企盼可以利用他們的父子之情來束縛他，我更不會白癡得希望他能悔悟錢不是萬能的！

　但是我卻期待他能和我談條件，那樣，至少我有救爹機會……

　“好。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他抹去笑意，“第一，我在乎和你爸爸多年的交情，第二，我明白什麽叫親人！”

　突然他語重心腸道:“靜靜啊！我一直把你定位在媳婦的位置上。只要你願意我也是隨時歡迎！你也知道安傑一直很愛你，作為父親我比任何人更瞧得清楚。”說完還不忘深深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一直靜默無語的安傑。

　很好！終於提出條件了！可是我的心，為何會疼痛?

　一邊是敬愛的父親，一邊是深愛的女人！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懂！所以他把“綠柳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句話詮釋得很完美。

　心沒來由的一怔！

　我不也和眼前虛偽的他一樣！不也正是利用了他，現在才能站在這裡嗎?

　我也開始變得虛偽了麽?

　“第三，錢對我來說或許不重要，但若是自己的理想卻沒有辦法泯滅啊。很早以前我就想闖出一番事業，無奈安傑這小子一直在和我作對。但我老了時間不多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理想近在眼前我不得不讓把握啊！”

　很早以前?一直?

　原來很早以前他就計劃過?遲遲沒動的原因原來是因為安傑的反對?

　心，悶悶的！茫然的扭頭看向身旁的他……他文雅的臉上是不易察覺的厭惡……

　是啊，我怎麽忘記了，他一定勸過他呢?而且一直都在勸?我怎麽忘記了他?怎麽可以忘記了他?

　而我，還利用了他，還準備再次利用他?

　“靜靜啊！其實我也準備去醫院看你爹地的。可安傑為了不讓你受刺激不願我過去……”

　“爸！不要說了！”

　“叔叔也不是想要的太多。只是夢想太讓人仰慕啊！其實如果你們能結合倒也圓了我的夢，畢竟那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啊！”

　“爸！”高揚的，不滿的……

　同時想起的是平靜的，飄渺的的聲音，“是不是只要我和安傑結婚就可以了?”

　只要他不撤資，爹地就有救了。就不必擔心手術的費用了……

　“靜！”安傑尖叫出聲。扶著我的手不經意地搖晃了我兩下。不可思議寫滿他的整張臉，他扭頭，“爸！”

　望著滿臉焦慮的他，我扭頭定然道:“你愛我嗎?”

　如果你愛我，那這樣是不是就不算傷害你?

　“靜！”他使勁地搖晃著我，仿佛我是在獨自夢囈般。

　“靜靜啊，不是叔叔要逼你啊！我這也是為大家……”

　“是不是只要我和安傑結婚就可以了?”我提高音量。

　討厭他虛偽的言詞！呵！一家人?不過是好將財產繼到你的名下而已！但那又如何，我只要爹地活著！

　如果眼光能夠殺人的話， 我想此刻我的目光應該是把剛出鞘的利劍。

　“我希望你明白！”他窘迫的望了望我道。

　“我明白了！可我怕我爹地不會明白！給我三天時間。”

　給我三天時間，讓我忘記懷遠！

　他炙熱的愛，他脆薄的恨，他無情的欺騙……

　給我三天時間，讓我抹去賀俊哥！

　他深藏的體貼、他隱含的疼惜、他默默的守候……

　給我三天世間，讓我學著愛上安傑！

　愛上他濃濃的關切，他深深的憐愛，他執著的等待……

　……

　可我，卻遺忘了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