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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別夢寒(上)
強迫自己離他越來越遠,踏出怡親王府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胤禛只是扶著我的肩,定定的看我一陣,便轉身吩咐人照顧好我,命人備上禦輦,立刻趕去了怡親王府。皇帝是該去看他了,他們還有那麽多紅塵俗事要交代,子嗣、王爵、朝政……

 敕造司正好送來了一張用整塊岫岩玉做的大床給皇帝過目,且不說雕琢如何精致,僅所用的上好玉料,便以幾千斤計,這是胤禛與我商量好,為即將完工的公主別苑所製。想起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找胤祥問清楚的,“帶他走”的那句話,心中仿佛從一口絕望的深井裡撈出一絲希望……也許,帶胤禛離開這個吸乾他們心血的權力漩渦,是唯一的辦法了……

 天色都已黑透,胤禛才回來,遲滯的步子、微紅的眼,想必我自己下午回來時也是這般模樣。無聲對望,替他更換下沉重的龍袍禮冠,胤禛看看紫檀書案上堆得小山似的折子,突然伸手攬住我:“凌兒,朕乏了,暖一壺熱酒來,陪朕坐坐。”

 一盞熱酒入喉,全身感官重新活泛起來,我向胤禛笑道:“你聽,湖面薄冰下,已有水流的聲音,春天眼看就到了。”

 “嗯,十三弟說,等春天到了,咱們一起去熱河圍獵。十三弟,他一直想著草原。”

 “你說過的,他是千裡駒,草原才是他馳騁的自由天地。我對初見阿依朵印象深刻,因為那場與馬賊的遭遇戰,是我第一次親身經歷戰場,我還記得胤祥將我護在身後,把手中利刃直直舉過額際,迎向賊寇的英武背影……”

 眼中有淚,趕緊仰頭飲盡一杯酒,假裝被辣得眼淚汪汪的,笑。

 “……他們姐弟兩個駕輕就熟的縱馬砍殺,氣勢竟如此張弛磅礴,讓我這個痛恨的戰爭人,也發現了那種暴力的美,哈哈,壯懷激烈、快意恩仇,豪情蕩胸而來……”

 又飲盡一杯,借著急湧上心頭的酒意靠在胤禛肩頭:

 “那次十三爺、十七爺和阿依朵比箭,你知道我為什麽那樣注視他?我發現,他和阿依朵的穩、準、狠不同,在引弓搭箭那一刻,面無表情斜睨著眼前的對手,漫不經心的嘲笑神情,透著無懈可擊的強大氣勢……看著他轉過身去的驕傲背影,竟完全信服了,遠有成吉思汗、近有努爾哈赤,為何能憑一個遊牧民族之力,劍指中原、開疆擴土、睥睨天下……”

 倒光了壺中最後一滴酒,胤禛陪我飲盡一杯,著人重新換了熱酒來,輕輕掠開我耳邊散下的亂發:“那,朕呢?”

 “你?呵呵……”再斟上一杯,已是醉意可掬:“你擁有這樣忠誠的英雄騎士,你是霸主。”

 “霸主?呵呵……”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初見你時,我簡直有些討厭你?”

 “哦?”胤禛淺笑,穩穩攬住我早已坐不定的身體,嬌縱的看著我從他杯中偷抿了一口酒喝。

 “對,就是迎接你從南方辦差回府,第一次見你,散發著那樣冷冽的氣息,那種真正的,男人的傲岸不凡,或許可以說是……早已注定的帝王風范?總之呢,那種對人無形的威壓,瞬間就能打敗任何人,也打敗了我……”

 “……我真的沒有見過,世上還有這樣霸道專橫的人,那種深沉氣魄,只要靠近一點兒,整個人都仿佛被你控制了,簡直嚇人!”

 “怪不得你老是對我敬而遠之,都過了那麽久,還不願接受我……後來呢?”

 醇酒溫溫的滑下咽喉,人已是眼餳耳熱。

 “後來,後來發生了那麽多大大小小的事,才漸漸懂得了這個世界,明白了你們的生存方式……你只能這樣,你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一著失手,便是萬劫不複……在老黑頭莊子上那幾年,我不能開口告訴你,但我常常偷偷看著你就發了呆……”

 傻笑著扳正他的臉,口齒不清的念叨:“……這山川般險峻的的巋然神情,堅毅沉著如磐石,總是完全沒有表情的樣子,眼裡卻有搖曳不定的陰影,仿佛藏了無限深邃的心事。這樣岩石一般的堅定,這樣隱忍執著的柔情……其實我一早就該知道了,無論會發生些什麽,這樣一個男人,誰能拒絕?”

 胤禛的唇輕輕吻在我額上:“謝謝你,凌兒,謝謝你……你醉了,好好睡吧。”

 輕飄飄的被他放到床上,環繞著他脖頸的手卻不肯松開:“不!我沒有醉,我還沒有說完。但你知不知道?你的臉上,現在都是疲倦和悲哀,胤祥說得不錯,你就隨我走吧,公主別苑不是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嗎?胤祥喜歡草原的高天闊地,江南也會很適合我們……我們走吧,胤禛,逃離你們這可怕的命運輪回……”

 胤禛低低的俯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溫和的撫摸我的頭髮、臉頰,就像哄一個鬧著不肯乖乖睡覺的孩子。

 半睡半醒中,胤禛的背影似乎離開了,他一定是又出去看那永遠看不完的折子了,我稀裡糊塗的跟著他,直到穿過層層紅牆、幽廊,來到一所沉寂的宮房,那個背影微微轉身,卻是年輕的胤禩,那樣俊秀瀟灑,又那樣陰鬱蒼白。他伸手握住榻上一位美貌宮裝女子的手,低低叫了聲“額娘”……

 這一幕仿佛會持續到永恆,我已身不由己的迅速遠離,轉眼又來到一條黑暗曲折的小路,路旁開滿了妖異濃豔得近於紅黑色的花朵,花沒有葉,是整片的曼殊沙華,彼岸花,那整片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一直伴著這條路,通向未知的幽冥。無數個透明半透明的鬼魅身影從路上木然走過,都向著同一個方向而去,重重魅影中,只有一個美貌少年,他安靜的獨自徘徊著,向所有人來的方向張望、等待……

 正要叫住胤禟,告訴他不要在黃泉路上無謂沉淪了,場景卻一下變得異常明亮,我突然身處廣闊的草原,遠遠有一座高峻聖潔的雪山,眼前不遠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一碧萬頃的海子,水是透徹的藍,是那種無法形容的純淨,繾綣在水天之間的雲彩,有著魔力般的美,令人想飛身撲入那湖中心去,暢快的遊向那異常高遠碧藍的天空遠方,或許那裡,就是一切幸福的歸宿?

 馬蹄聲起,才二十出頭的胤祥騎著雪白如雲朵似的踏雲向我跑來,笑容燦爛得耀眼。

 乍然見到他,我還是醉的,手邊不知何時已滿足的抱了一罐酒,向他喃喃念著不知從腦海中哪裡冒出來的東坡詞:“……還鄉,醉笑陪君三萬場。不用訴離觴……”

 胤祥果然下了馬,也坐到湖邊草地上,與我飛觴換盞,喝到痛快時,便枕著胳膊仰天躺在軟綿清香的草上。聽他講起“北冥有魚”,講起草原……做夢似的微微側頭,看他下巴微抬,神采飛揚,語調轉折中是難以盡敘的豪邁與驕傲、自由與快樂……

 晴空與駿馬,雪山與湖泊,遠處,牧羊姑娘清脆的笑聲傳出很遠很遠……一切似乎可以就此定格,永遠留在這惆悵、美好的草原夏日……

 胤祥忽然重新飛身上馬,向我笑道:“額娘喚我呢,我得去了!”

 冷然酒醒,我意識到了什麽,一骨碌站起來,遠處果然有一位身形矯健的蒙裝女子,輪廓依稀與阿依朵相仿,正佇馬等待。

 “凌兒,我喜歡你方才念的詞兒,你說的,不用訴離傷……”胤祥的笑在陽光下美好得讓我睜不開眼睛,但心裡已然明白過來,腦中有瞬間轟然的空白,一口氣接上不來,心痛到窒息。

 “……記得我說的,帶四哥走。我去了!哈哈……”

 策馬揚鞭,向著草原深處,他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騎馬大笑遠去了。

 心臟撕裂般劇痛,掙扎著才喊出一聲:“胤祥別走!”胸中腥甜上湧,坐起來“撲”一口都吐在被褥上。

 胤禛早被驚動,高喜兒和宮女也跟著急急跑進來,見我抓著被子坐起發呆,紛紛驚呼失措。

 “快去傳太醫!快!凌兒,你怎麽了?不要嚇朕!”胤禛沉著嗓子,幾步坐到床沿,雙手環抱住我。

 這才想到他們在驚呼什麽,低頭瞧見,一口心血都咳在藕荷色龍鳳呈祥錦被上,悚目驚心。

 “我不要緊!是胤祥,他剛剛來向我告別……”怔怔看著胤禛緊張得收縮的瞳孔:

 “胤祥,他走了。”

 胤禛低頭認真的審視了我幾秒,轉頭吩咐:“常備著有現成的人參固本丸,去取一丸來給你凌主子服下。”

 說完什麽也不再問,只是把我的頭輕輕靠到他胸前,仿佛在等待什麽。

 果然,高喜兒剛取來了藥丸,遠遠的急傳雲板聲已經從圓明園外一路響起,少時,李德全慌慌張張跑進來,帶著哭腔跪伏在地:

 “皇上,怡親王……怡親王沒了!”

 胤禛沒有動,也沒有開口,抬頭見他繃緊了大理石雕般蒼白的臉,呼吸也仿佛停止,只有喉結的滾動流露出他心底刹那間承受的山崩地坼般的巨創。

 將十指與他的緊緊交握,過了一會兒,胤禛才用極端克制但依然微微顫抖的聲音,仿佛異常平靜的緩緩吐出幾個字來:“朕,已知道了。”

 春天到來得很快,積雪消融之後,樹枝上吐出一個個綠色嫩芽, 天空也一天比一天更藍。

 皇帝輟朝三日,數次親臨怡親王府靈前奠酒,怡親王被追封了生前一再拒絕的“世襲罔替”鐵帽子王,幾位世子分別繼承了怡親王、貝勒、貝子的爵位,葬儀也前所未有的隆重。金匱的板是以前從雲南好不容易找到運來的千年木,存在庫房,隻準備給“上用”的,木質堅實無比,叩之錚然有金石之聲。裝裹遺體用的陀羅經被是金匱中必備之物,由西藏活佛進貢,黃緞織金,五色梵字經文,每一幅都由活佛念過經、持過咒,名貴非凡,亦為“上用”。

 小殮,大殮……於淶水縣水東村一塊風水絕佳之地,單獨修建怡親王園寢。連“最後一程”,胤禛也為胤祥預備了一百二十八個人抬的“大杠”,這向來是隻適用於皇帝一人的典儀,但,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怡親王的整個喪儀,我都沒有出現,也不關心。

 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再也不會有帶著雪山純淨空氣的雪蓮千裡迢迢送到我手中。胤祥再也不會和我們一起看到今後每一年的春天。

 我答應了胤祥的,他走了,我還要替他照顧胤禛,我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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