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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蒹葭(上)
胤祥說要向我引見一個人,領著我們往湖對面綠樹掩映的秀麗樓閣走去。玉帶似的拱橋從湖面最窄處穿過,走近了就能發現,這裡的房舍建築錯落高低,毫無京城大宅的死板陰沉之氣,布局如同江南園林,站在每一個地方看去,都是一副絕妙的畫面,但它又不像時下江南園林那樣過於追求繁華,傷於纖巧,因為擁有了足夠多的天地來擺放,它便兼具了北方的高天闊地和南方的別致幽雅。

 一路看,一路讚歎,可憐胤祥根本沒有閑心欣賞,邊走邊跟我詳細解釋這裡的關防。原來京郊西北現在都是“皇十七弟”允禮旗下親兵直接駐防的,再往西北去不遠就是大營,圓明園內的侍衛一時沒有足夠人手,更無法從宮內抽調,現在是由胤祥分出自己手下可靠的親兵充當,園外就是由封了果郡王的允禮親自負責派兵設崗巡防。

 “有必要嗎?這裡面現在就住我一個人而已,加上身邊服侍的人也不過十來個,倒要這麽多人來守?”

 “你說的,要是可以選,誰還會想住宮裡?何況還多了個你,皇上自然也要來的。再說,有些人在宮裡都是來去自如,難道這裡也讓他當自家園子不成?”

 “……你說九貝勒?皇上不是下旨讓他去西寧了嗎?”

 “哼……老十走的時候不也鬧了一陣嗎?秋後的蛤蟆叫不久,你別擔心,他在京城待不了多久了。”

 阿依朵這段時間對他們兄弟間和我的過去有關的恩怨特別好奇,聽到這個,立刻興致勃勃的走到我們之間,正要向胤祥發問,我們已走進一處以花草籬笆為牆的庭院,樓台之間草地上兩人正在打鬥,幾個侍衛在一旁觀看,阿依朵一見那熟悉的大個子,立刻用藏語喝道:“多吉!”

 多吉反應不慢,聽見聲音立刻回頭,一看見我們,丟了架勢就“嗬嗬”的跑來,正跟他纏鬥的青年不肯放,從後面要追,阿依朵卻指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多吉激動起來語無倫次,但聽不清也能知道他要表達什麽,自從帶著他一路顛簸,我還真惦記這個可愛的小巨人,見到他好好的穿著一身特製超大侍衛服,像以前一樣跑到面前,震得地面直抖,還真是親切,欣慰的拉著他那一個指頭就有我手腕粗的大手輕拍。

 “三嬸,我還真沒見過您端端正正像個福晉的樣子,沒錯兒,大家都知道多吉是您的手下敗將,我是還沒打贏過他,可您也不用笑成這樣子吧?”

 那青年才二十歲的樣子,由著侍衛們理理衣裳撣撣身上的灰,笑著向我們走來,看樣子和阿依朵也很熟。

 “凌兒,這就是……”胤祥說。

 “不必介紹了,老遠就瞧見腰上的黃帶子,這身手氣度,必定就是果郡王了。”我笑道,福了一福,“給果郡王見禮了。”

 “呵呵,不敢不敢,允禮也不知從多少哥哥們那裡有幸聽聞過這大名了——還不能輕易提起,那是要先焚香祝拜、香湯漱口,才能恭恭敬敬叫上一聲的,不然,惟恐玷汙了。如今得見真神,敢不膜拜?允禮這廂有禮了……”

 這年輕人看上去心情很好,退後一步唱戲似的長揖作禮,說著話還笑哈哈的看看胤祥的反應——胤祥臉上微微泛紅,狠狠瞪了他一眼。

 躲過了鬥爭最激烈的那十幾年,他才剛剛長成大人,幸運的成為一個比他的哥哥們都輕松自在的貴公子,他的這種調侃戲謔,因為符合自身氣質,也並不顯得輕浮突兀。當然,也許是因為我早已知道,他在胤禛登基的過程中和胤祥一道對京城和附近地區的軍事進行控制,是“一家人”,所以可以暫時放松在宮裡時時警惕的情緒,回以嘲笑:“當年在王府書房見到果郡王,才十歲的小孩子,比弘時他們還頑皮,打碎了茶盞就溜走的可是你?害弘時他們罰跪半天呢。”

 “啊?這都記得?千萬別告訴他們,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呢。不過說起這個我就奇怪了,方才遠遠瞧見,我還不敢認,怎麽我小時候你就是這個樣子,十年後還是這個樣子呢?莫非這十年你都躲在那張畫兒裡了?”

 “胤禮,你還做過這種醜事啊?早知道叫四哥把你的跪也罰回來,替侄兒們出氣。”胤祥嗤笑。

 “怪不得把多吉交給你這麽久還沒教好,就知道和他玩兒了吧?”阿依朵也笑。

 “哼,不跟你們兩個漠北蠻子廢話,有本事,咱到西北戰場上見真功!”

 允禮嬉皮笑臉的說著,發一聲呼哨,遠遠小丘下樹林裡跑出幾匹馬兒,後面跟著的馴馬小太監大概措手不及,跑得手忙腳亂。

 “什麽西北戰場?你要去?”我很吃驚。

 “十三哥要去,我當然也得去!咱滿人馬上得的天下,誰還不能躍馬彎弓射大雕?就十四哥能打勝仗不成?”

 這簡直是小孩子賭氣嘛,我愕然回顧胤祥。

 “呵……”胤祥尷尬的笑,“別聽他的,他是文人,哪見過什麽大漠孤煙,躍馬彎弓?他當是李太白仗劍遊江湖呢,你不知道,咱們這個十七弟早已從學沈德潛,工書法,善詩詞,好遊歷,名山大川倒是走了不少,起了個號叫春和主人,現在我們兄弟裡書畫最了得的就數他,連三哥也誇他筆下有仙氣,不是讀迂了程朱理學的所謂‘大儒’能及……”

 “怡親王,先別忙著誇,你想去西北打仗?一則朝中事務繁忙離不得你,二則你的身體也不能再抗風沙嚴寒,皇上怎麽會準?”我打斷他,質疑道。

 “別以為誇我書畫就能貶我的騎射功夫,皇阿瑪在的時候還誇我馬上有他老人家當年遺風呢!不信咱比試比試!”

 馬兒們跑近了,允禮嚷嚷著拍拍其中一匹馬的脖子,拉住韁繩躍身上馬,雙腿輕輕一夾馬腹,飛奔出去。

 胤祥回避著我的目光,趁機翻身上馬,騎著一團紅雲迅速飛走。

 “你們兩個要是連我也比不過,就誰也別去丟人現眼了,哈哈……”阿依朵也飛快的縱馬而去,“放肆”的笑聲隨風四散。

 “喂!你們!”

 我急得一跺腳,連忙騎上一匹離我最近的青花驄,打馬苦追。

 回京之後,從沒有過這樣的愉悅,回京之前……就更不可能了。抬頭看藍天清澈蔭涼,俯首見凡花含苞而有情,仿佛窮盡半生掙扎苦熬,不過換來這短短數年、半時輕快,值或不值?但已經沒時間去思想感慨,因為哪怕這一點點快樂光陰,不及時享受,也很快就會溜走了。

 馬術上誰能勝過阿依朵?在草原上早已見慣不怪了,她就像生在馬背上似的,騰挪縱躍靈活得像變戲法,速度、花樣都無人能及,胤祥兄弟兩個最後很有默契的不再和她比試,而是在一旁為她吹起口哨來。

 玩得興起,午膳時間已過,他們兄弟還不肯走,一定要再比箭術,傳過簡單的午膳,湖邊空地上已準備好十根木樁,每兩根之間相距二十步,都有一人高,上端緊緊裹扎著稻草,這是馬場都有的簡單箭靶。

 胤祥兄弟兩個和阿依朵各自的箭梢分別以藍、白、紅漆做了標記,每人二十支,驅馬一百步的距離拉起紅繩,繩外可自由跑動,誰的箭中靶多就為勝,且可以箭打箭。

 聽說有這樣的比試,誰不湊熱鬧?園內有事沒事的人都跑了來看,雜役老太監和宮女老媽子偷偷躲在院子裡張望,馬廄的太監們在山丘上找高處,侍衛小廝們更是紛紛為自家主人忙前忙後磨箭牽馬。

 但他們三個的準備工作卻出奇的一致,就是把我往遠處趕:“刀箭無眼,打箭時若偏了出來會傷到人,你去那邊兒看吧。”

 最後,我隻好帶著多吉站到湖心橋上,這裡背對他們,又是高處,視線正好全無阻擋。

 慢慢跑動起來,他們先後射出了第一箭,三箭都穩穩扎在不同的靶上,贏來侍衛們轟然喝彩。

 第二箭,第三箭……無一不中,他們看似信馬由韁,由馬蹄輕快小跑踏在湖邊草地上隨意來回,拈弓搭箭之前還不忘互相嘲笑,這才是滿洲貴族當年談笑間俘虜天下的豪傑遺風吧?

 我漸漸看進去了,隨著他們的身形移動目不暇接,每一箭的射出都緊張得捏起拳頭,直到耳邊響起輕松的低語:“這不算什麽,小時候咱們兄弟誰沒這個準頭,聖祖爺要罰跪的,在眾人眼裡也抬不起頭來。要緊的是後頭,每張弓一次都需膂力,連發二十箭後,誰還能力道不減,才是好漢。”

 靜靜聽完,才舍得移開目光,回眸間盡是湖光山色瀲灩,笑意也自然輕盈起來。

 “皇上怎麽來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是侍衛們失職?”

 “十三弟和十七弟一來就忘記回宮,自然得來看看是什麽把朕這兩個弟弟都留住了,又碰上這麽一場好比試,當然不能壞了大家興致,贏了的,朕還有賞呢,呵呵……凌兒,你往這裡一站,朕才看出,這園子原來有這般景致……”

 他的唇近得碰到我鬢角被風吹亂的發絲,李德全總算見慣不怪了,理直氣壯的假裝看著那邊精彩的比賽。

 比賽已近末聲,雖一時不能細數,但大致看去三人戰績持平,他們放慢了發箭的頻率,謹慎起來,連四周的人也看出了神,竟沒一個注意到皇帝的悄然到來。

 “對了,十三爺和十七爺說他們要去西邊戰場?皇上可千萬別準啊,戈壁黃沙,十三爺的身體現在恐怕受不起……”我問道,眼睛卻時時關注著場上動靜。

 “好箭!裕親王福晉在草原上的名聲絕非虛得啊……”允禮剛剛一箭中的,阿依朵的紅箭緊隨而至,差不多和允禮的白箭扎在一處,允禮大概已經力有不足,那支箭搖搖晃晃,被擠落在地,圍觀的眾人噓聲、喝彩聲頓時響成一片,胤禛也忍不住讚了一聲。

 “朝中事務怎麽離得了他?就是十七弟,京畿防務也少不得的,隆科多兼了上書房大臣,又是九門提督,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長此以往不是辦法……結黨余孽未清,朝中多少官員可用?打仗是打糧草,與葛爾丹一戰才畢,如今國庫空虛,朕讓李衛去做江蘇巡撫,不就是為了在江南籌糧備戰麽?要用到十三弟的地方多了去了,比戰場也不差啊……”

 允禮不服氣了,又連發兩箭,箭箭中的,阿依朵和胤祥也不慌不忙,無一落空,他們的箭匣眼看就要空了。

 “不去就好,無論怎麽說,他去都不妥當。可憐十三爺總覺得自己是不受重視、被人遺棄的孩子,又浪費了之前十年的時光,他總是想證明自己……”

 “唔?”胤禛仿佛在低頭看我,我卻無法移開目光。

 只剩他的最後一箭了,連允禮和阿依朵都看著他。眾人屏息等待中,胤祥好整以暇搭箭拉弓,將胳膊與弓箭掄成一輪滿月,馬上側身,姿勢標準得像一尊騎士銅像,仿佛全身的每塊肌肉都在蘊勢等待——不遠處的幾個宮女咬著手指看得目光發直,很有意思,引得我分神多瞄了幾下。

 破空而出,箭的去向是最擁擠的那個草垛,上面已有五支紅箭,二支白箭,三支藍箭,胤祥似乎是有意的。

 箭羽在空氣中震動,尚錚然有余音,已被扎成箭豬似的草垛應聲而散,二支紅箭、一支白箭飄落在地,剩下三支紅箭、一支白箭、四支藍箭,都是深深沒入木樁才得以存留。

 胤祥隨意扔出單弓,昂然下馬,幾名隨侍伸手接過那弓,突然一人激動大呼:“弓裂了!弓裂了!”

 最後那支箭豈止力貫千鈞?居然將角弓也震裂。

 允禮搶過弓來細看一遍,仍不死心的打馬上前數起箭來,隨著眾人的跺腳、叫好、議論聲,我從胤祥拉弓就開始屏息的那口氣,才得以無限讚慕的長舒。

 “何需上西疆戰場才能證明呢?難道,誰還敢說朕的十三弟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

 深有同感,回首向胤禛認真的點頭,才發現他仍隻低頭看著我,幽深的眼眸裡捕捉不到一絲目光曾移動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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