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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一遍,一遍,又是一遍,周虹閉著眼睛,朗朗的吟誦著這一首望海潮,越吟詠,他心中的感覺就越是震撼,越吟詠,他就越發不知該如何表達。
這首詞毫無疑問是極好的,無論從哪一個角度評論都無可挑剔,捫心自問,周虹其實沒什麽信心寫出與這首望海潮水平接近的詩詞,所以超越這首望海潮那就更是不可能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震撼的。
周虹最最無語的是,這首望海潮的詞牌竟然還是臨場創作!
一個詞牌從誕生到完美,一般都要經歷漫長的錘煉。
現在流行的很多詞牌大多都是從樂府中變化而來,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斷完善的結果,盡管也有一些大才子能夠創作詞牌,但剛寫出來的詞牌就算再完美,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陷,比如韻腳不夠好,比如長短不夠精煉,比如......
可是——
可是周虹在這首望海潮裡找了一遍又一遍,卻發現這個詞牌竟然已經完美無瑕,增之一字太囉嗦,減之一字又不妙,韻律也是優美到了極點,已經無法再改動!
唉。
不知什麽時候,周虹緩緩睜開了眼睛,悠悠的一歎。
啪的一聲,他放下了手中的筆,然後朝在座的各位才子行了一禮:“各位,我不知大家怎樣想,但我周虹今天服了,這場詩賽我已經沒必要再繼續了,呵呵,看來今後凡是子玉所在之處,我也不敢吟詩作賦了。”
周虹棄筆認輸,其余的那些才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有人歎了一聲,道:“我也放棄了,有子玉的珠玉在前,我那點東西就真的不好意思再拿出來現人了。”
很快,一個又一個的才子投筆認輸,寬闊的大廳裡很快就沒幾個人了,認輸的才子似乎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再也沒什麽心情吟詩作賦了,都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才子們走了,追尋他們而來的商人或者是女子便也相繼離開。
於是,不一會兒,偌大的空間裡就只有少數的幾個人了。
之前信心滿滿的江河山和李雄安一臉的陰沉,仿佛暴風雨降臨之前那漆黑的天空一樣。
兩個人都不說話,都說不出話了。
其實兩個人之前並不是沒有預料到李青會拿第一的這種結局,事實上,作為兩頭心思縝密的老狐狸,他們之前就已經把這中間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一一推演,是以就算李青真的得了第一,接下來該怎麽辦他們也有了預案,只是......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出現的竟然是這種局面?
寫詞就寫詞吧,可是這廝竟然還臨場創作詞牌?
創作詞牌也就創作詞牌吧,可是這廝的詞牌竟然完美到了無可挑剔?
詞牌好就詞牌好吧,就是這廝的詩詞竟然也......
詩詞完美就完美吧,可是竟然還把其他人都嚇得不敢下筆了?
天哪,這還是人嗎?
這是人可以辦得到的嗎?
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任何場合,對於遠遠超過了自己想象能力的對手,人類都會本能的恐懼。
此時此刻,李雄安和江河山就忽然覺得,他們好像有點害怕了!
眼前這個表情平靜的年輕人,似乎......似乎不是他們可以對付的啊?
只是事已至此,開弓已經沒有了回頭箭,不管接下來怎麽艱難,這條道他們都必須一直走下去。
不知什麽時候,心中終於稍稍平靜了一些的李雄安站了起來,啪啪的拍了拍手:“不錯,不錯,這首望海潮真的不錯,這次詩賽的第一名非李公子莫屬了!來人啊,擺開宴席,我要親自為李公子祝賀!”
但這一次的祝賀有點怪怪的,首先,參與祝賀的人並不多,只有李雄安,江河山,以及他們帶來的心腹人員,其他的,就只有楚楚,別的人不知是被李雄安和江河山支開了,還是自己走了,都不見了蹤影,而且,雖然李青不能去到外面、不能看明白,但他隱隱的感覺到——這條船似乎走到了一個人煙十分稀少的地方,而且,似乎還和另外的那條船分道揚鑣了。
李青想出去找思思,仔細叮囑一些,但江河山和李雄安盯得很緊,絲毫不給他任何機會。
酒過三巡,李雄安呵呵笑了笑,“之前說過,誰要是得了這第一名,這歲幣的份額就交給誰,那麽,現在,這份額便由李公子說了算,李公子,你可想好了,這歲幣生意你要給誰去做。”
“謝謝李大人,既然如此,那我便選擇蔡思雨小姐吧。”
李雄安笑了笑,然後朝身後的隨從招了招手:“把文書給李公子。”
李雄安身後的隨從小心翼翼的拿出了文書,但並沒有遞給李青,而是翻到了最後一頁,指著某一處道:“李公子,簽字吧。”
李青看了看李雄安,然後又看了看江河山,兩個人都笑容燦爛,但就是傻子都知道那是不懷好意的笑。
文書一定有問題!
但明知有問題,李青卻還是得簽,因為李雄安的眼神已經表明,他要是不簽,他和江河山只怕就會立即對楚楚動手。
呼。
李青緩緩的吐了口氣,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拿起毛筆,在文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並且也按了手印。
簽字畫押完畢,李雄安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他看了隨從一眼,笑眯眯的道:“把文書給李公子看看。”
文書的內容很多,但李青最在意,或者說最重要的,卻只有兩項,第一是這一次朝廷采購的份額。
這一次的采購量很大,足足九萬八千匹。
朝廷的歲幣沒這麽多,所以這超出來的部分應該就是一些有錢有勢的權貴為自己謀的利益。
市場上一般很少能買到價格低至歲幣價格的布匹, 所以若是能用歲幣的名義好好收上一匹,轉手一賣就能富得流油。
九萬八千匹?
李青的眉頭緊了緊,這個數額實在太大,往常的采購也達不到這個級別,看來今年的歲幣有點古怪。
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籌措這麽多貨物,太難了,只要中間哪裡出了一個問題,都會面臨巨**煩!
李青最關注的第二個項目是價格。
一般說來,市場上一匹布的價格是五貫,歲幣自然會低一些,一般會給三貫左右。不過商家雖然賺不了什麽大錢,但基本能夠保本。
可是這一次,李雄安給的采購價格卻只有一貫。
總共要九萬多匹,每一匹至少虧兩貫,所以這一次李青和蔡思雨接下的這一單,絕對要虧得破產。
但顯然,讓李青破產並不是李雄安和江河山最重要的目的,他們之所以把事情做到了這麽絕,不過就是要逼李青,要把李青逼得狗急跳牆!
只有李青急了,亂了方寸了,暴跳如雷了,他才能乾出一些於禮法於國法不合的事情,李雄安和江河山也才能抓到把柄。
我要冷靜。
李青暗暗告誡自己,此時此刻他必須要冷靜,誰能沉得住氣,誰才能笑到最後。
呼。
李青再一次長長吐氣,然後,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