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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明亮的營房裡,三十多個戰士橫七豎八的躺著,但不管用什麽姿態,卻都是撲在床上,屁股上之前挨了三十下廷杖,都痛得要死。
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呻·吟,偌大的房間裡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三十下的廷杖很不輕,不過對於這些已經在前線經歷過生死磨練的人,卻也沒什麽大不了。
大家難過的,是心。
一個月之前,大家剛剛聽到自己被選中、即將被送往東京之際,每一個人的反應都是高興得要死!
身邊的兄弟也全都豔羨不已。
大家自己也都覺得,嗯,不錯,自己要時來運轉了,這一次去東京,只怕馬上就可以升官發財了!
就算不能升官發財,大家的心裡也很開心,因為每一個人,每一個月都能領到五兩銀子。
五兩啊!
一個月就有五兩,一兩銀子差不多就是一千文錢啊!一個人一天的用度,節省一些也就十幾文,所以,五兩銀子真的可以算是一比巨款了!
所以大家的心裡都充滿了美麗的憧憬,都很希望立即就能投入到訓練之中,然後馬上就去建功立業。
但昨日,一大盆冷水忽然當頭澆了下來。
大家這才知道,他們來東京不是去什麽建功立業,而是去集中訓練!
訓練?
訓什麽練?
大家之前都在戰場上磨練了快一年了,什麽樣的訓練沒搞過,還用大老遠的跑來東京訓練?
不過,關於這一點,大家雖然頗有微詞,但卻也不至於議論紛紛。
但隨後聽到的消息就一下子讓大家再也淡定不起來了。
從明天開始的訓練,所有的所有,都由一個叫李青的負責,換句話說,從明天起,自己這些人就全都是李青的兵了,是死是生,就全都有那個叫李青的人說了算!
本來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既然當兵,那自然得歸人管,歸誰管,那自然就是誰的兵,生死自然就掌握在了人家的手裡。
大家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那個叫李青的人。
雖然很多戰士都才來東京不久,不過李青這兩個字大家或多或少的都聽說過,就算以前沒聽說過,但到了東京,也都有所聽聞,所以在大家的眼裡,李青就是一個能寫詩能畫畫的讀書人。
一個讀書人卻要來當大家的指揮使?
這?
他媽的,這算什麽回事啊!
大宋的文人看不起武官,但武人也從來看不起那些只會寫寫畫畫的文人。
所以大家一聽今後都得歸李青指揮,那心裡別提多憋屈了!
如果僅僅只是憋屈一點,那看在一個月五兩銀子的份上,大家也許還能忍忍,可是大家是來當兵的,也就是說,大家是把自己的小命交給了對方的,這,就不得不讓大家慎重了!
是以今天一大早,聽到了軍令之後,大家都懶懶的,沒精打采。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那個李青竟然如此凶狠,當著大家的面,每一個人都廷杖三十。
身上的傷不算什麽,但心裡的那種痛......
來東京只怕是一個錯誤啊!
好多人的心裡,不由暗暗哀歎。
大宋的軍人其實並不是那麽文弱不堪的,在與西夏和遼國的拚殺中,也不落下風,可是再好的戰士,要是遇到了一個愚蠢的長官,那也得完蛋。
大宋為了壓製和控制軍隊,最高級的將領都由文官擔任,是以無數次的戰爭都因為文官的狗屁不通,一敗塗地。
而且,文官的管理也十分不得其法,所以大宋的軍隊,戰鬥力也越來越一無是處。
來東京的這五十個人其實都有抱負,都希望能好好的大乾一場,可是現在......現實實在太殘酷了。
一個從沒上過戰場,一個年歲比自己還小,一個只知道寫詩作詞的人卻來當自己的上司,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若是真的打起仗來,小命都要葬送在那個家夥的手裡啊!
所以,回到了營房之後,大家都心如死灰,連話都不想說了。
咯吱。
不知什麽時候,營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年輕後生走來進來。
“各位兄弟,起來上點藥吧,這是李大人專門送來的、最好的金瘡藥。”
但沒有人理睬嶽飛,很多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立即不屑的哼了一聲,扭回頭去了。
嶽飛很尷尬,站在門口,拿著滿滿的一筐藥不知所措。
嶽飛其實也很委屈。
他與韓世忠一樣,都是有苦說不出來。
兩個人全心全意的參與了武舉考試,嶽飛本以為自己一定是狀元了,哪裡知道,最後關頭一下子殺出了一個李青,把那狀元搶走了。
好吧,這也就算了,畢竟那李青的武藝擺在那兒,誰也比不過他,所以輸了就輸了,沒什麽話可說,可是哪兒知道,自己竟然被分到了李青這兒,從此得受他指揮?
嶽飛那個鬱悶啊!
別的那些人,參與了殿試的那些人,已經全都去軍隊裡當官去了,已經全都上了前線,唯有他與韓世忠,兩個人不得不來這兒呆著,不但什麽官兒也當不上,還得像個傻子一樣在這兒接受李青的訓練!
他·媽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嶽飛本來是看不起韓世忠的,可是因為這件事,兩個人同病相憐,竟然一下子成了好朋友。
嶽飛也抗爭過,也找周桐抗議過,可惜,什麽作用也不起,周桐甚至還因此十分生氣:嶽飛,你要是還是我的義子,那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跟著李青!
嶽飛心中的那個鬱悶啊,真的是有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
今天早早的時候,他還暗暗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別想太多了,那李青也許真的很厲害呢,他不是能文能武嗎,也許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麽不堪,可哪兒知道,今天一個早上,李青叫大家乾的竟然全是什麽狗屁隊列,一會兒走,一會兒停,一會兒又這樣那樣,這也有用?
開什麽玩笑,練練走路就能有用,那西夏狗賊和遼國敵人還不早就被大宋百姓殺光了,走路誰不會啊?
更叫嶽飛差一點吐血的是,他現在反而兩方都不討好了,李青那邊,他因為心中有氣,所以並不怎麽主動,所以李青也沒給他什麽好臉色,而另外這一邊,大家又都以為他是李青的人,又都提防著他,都不跟他說話,這不,他好心好意的拿著金瘡藥過來,卻沒有人搭理?
唉!
嶽飛暗暗的歎息一聲。
但就在這個時候,咯吱一聲,門又開了,李青忽然走了進來。
“大人。”嶽飛嚇了一跳,連忙行禮。
“怎麽?傷都好了?都不需要上藥了?那好啊,大家趕緊起來,我們該訓練了?”李青冷笑一聲,他的話一出口,其余那些人頓時嚇得噤若寒蟬。
李青冷冷的掃了一眼,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凡是受傷的人,都給我立即上藥,這是命令,不聽話的,軍紀論處。”
大家心裡頓時嘰嘰哇哇的罵了起來,不過都不敢說話,連忙站起,小心翼翼的從嶽飛手裡接過金瘡藥,相互幫忙上起藥來。
大家滿滿的都是怨氣,而且動作稍微大一點,身上頓時撕心裂肺的疼,是以都恨不得把李青殺了。
可是,自那藥敷在傷口之上,大家不由全都一愣。
那種藥還真是神奇,敷藥之後,傷口上頓時涼涼的,疼痛沒了,傷口似乎已經開始了愈合。
“這是太醫張元慶——太醫,知道什麽是太醫嗎,那就是專門為皇帝陛下治病的神醫——這些藥,全都是太醫專門為大家配製的金瘡藥,所以,有傷的,都給我好好的用藥,一個連自己都不會愛護的人,還是趁早跟我滾回老家去。”
李青掃了一圈,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轉身走出了出去。
營房裡的一眾戰士,卻一直呆呆的。
太醫張元慶?就是那個神醫麽?他親自配的藥?怪不得感覺這麽好?
我竟然用上了太醫的藥?
天啊,太醫啊,那可是給皇上治病的啊!但現在我也湧上了太醫的藥了!
很多人的心裡,不由自已的,竟然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之前的鬱悶和怨氣,似乎一下子不那麽強了。
這李青還真是厲害啊,連太醫都能為他配藥?
回過神之後,很多人的心裡不由一下子湧出了這麽一個念頭:這個李青,似乎也不像之前想的那麽一無是處嘛,至少,這麽好的藥,別的地方哪兒找去?
而且,為了我們的這些傷,這李青竟然讓太醫配藥,這——似乎——這李青對我們,還不是很糟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