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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記布行裡的情形只能用一個詞形容:繁鬧。
繁忙而熱鬧。
但繁而不亂,鬧而不吵。
這當然歸功於商鋪的老板思思。
雖然她不能想出反手之間就讓店鋪扭虧為盈的妙計,雖然她也不能想出轉瞬之間就讓人們為之瘋狂的競買之法,但她畢竟是思思,聰敏的思思,能乾的思思,被很多人稱為東京第一風華絕代女子的思思,所以,略微施展一點手段,把局面納入可以掌控的范圍之中,這樣的小事她還是遊刃而有余的。
生意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銀子也嘩啦呼啦的流入了囊中,之前很多人鄙夷或者輕視的目光,也都變成了欽佩和讚賞,所以,按理,此時此刻的思思,應該是樂得眉開了、眼笑了,應該是歡喜得嘴都合不上了。可是此時此刻的思思,心裡卻悶悶的。
悶悶不樂!
不!
準確的說其實也不是悶悶不樂!
她並沒有不樂!
她只是心裡有一個難以開解的心結!
她不知道她該怎麽辦了?
昨天夜裡爺爺蔡京與她一番長談,天南地北,古往今來,歷史地理,什麽都有所涉獵,不過中心主題卻只有一個,換句話說,說了那麽多,其實都只是想證明一個事實:她思思和李青,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所以蔡京很想、非常非常想撮合她和李青的婚事。
這個年代的女子其實是很悲哀的,婚姻不能自主,只能聽憑媒妁之言,或者聽從父母之命。
思思的情況當然會好一些,她畢竟是蔡京的掌上明珠,很得父母和各位長輩的疼愛,所以在婚事上,蔡京啊父母啊或者是叔叔嬸嬸什麽的,會聽一聽她的意見,不過最後拍板的,卻絕不會是她!
聽了爺爺的話後,思思很是訝異,也很吃驚:怎麽會想起來撮合她與李青呢,那個李青可是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呀!
所以昨晚一夜,她都沒怎麽睡著,都在輾轉反側,都在想著這件事情。
其實細細的想一想,對李青,她並非很討厭!
靜下心,閉上眼睛,默默的、平心靜氣的想一想,思思其實還是認為李青是很不錯的,外表上,他身材頎長,五官英俊,整個人的氣質也都很合乎這個年代女子的審美,一句話,這家夥看起來很是人模狗樣的。
從才學上看,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之前的李青會一直默默無聞,詩詞歌賦什麽的,在杭州一點兒名氣也沒有,但圍棋上能在十八手左右打敗她的爺爺、能在短暫的時間內作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麽清新美妙的詩句、還能輕輕松松的就想出一些讓雨記布行起死回生的妙計的人,想來,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昨天晚上,太陽都還沒有落山呢,她便悄悄的去了一趟青園,去打聽了那一闋《鵲橋仙》,她有些懷疑這首詩詞不是李青所作,或者說,是他請人代筆,但打聽到的結果令她大吃一驚,她這個時候才知道,她一直恨得牙癢癢的家夥,竟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大詩人、大才子!
其實,她剛一聽到那首《鵲橋仙》之時,尤其是默默的吟詠了幾遍“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之後,她的心就動了,芳心已經暗許。
才子佳人之類的故事,思思聽了不少,所以,也暗暗的心生傾慕,所以當她聽到那首鵲橋仙之後,就暗暗的在心裡想:要是她遇到了這首詞的作者,她也許會想嫁給他。
當然,後來當她知道鵲橋仙的作者是李青之時,那種心思淡了很多,但偶爾的,當她悄悄窺察李青的側臉之時,那個念頭卻還是會悄然浮動,只不過這個時候,她會立即暗暗的罵自己:思思啊思思,你怎麽回事呀,你竟然想嫁給這個大壞蛋,你是不是豬油蒙了心了?
對李青,思思也說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麽看法,喜歡吧,好像不是,好多時候她都會被他氣得牙癢癢,恨不得衝上去一頓拳打腳踢什麽的。
可是說討厭、說恨吧,更是不像,每每想起那家夥對待自己的神情和態度,她又會覺得很親切,很感動,至少,那個家夥雖然討厭,雖然好幾次讓她難堪,可是他對自己,是真誠的,是平等的,是尊重的。
尊重、平等,這是這個時代最難得到的待遇了!
不管女孩多麽才華橫溢,不管女孩多麽美麗傾城,這個年代的男子,對女孩,就算是皇帝的女兒,大多都是居高臨下的,就算不敢明目張膽,但在心裡,都是不當一回事的。
可是,李青不一樣。
思思能感覺得出來,在李青的心裡,她思思是一個可以平起平坐的人的。
所以,當蔡京挑明了想撮合她和李青的婚事之後,思思的心忽然亂了,一團亂麻一般,理也理不出頭緒,想也想不出一個明白。
她忽而覺得李青是個大混蛋,不能答應!
但忽而的,卻又覺得李青就是她心中一直夢寐以求的人,必須抓住的人,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人!
“小姐......”
正當思思懊惱的、狠狠喝了一口水的時候,她的小丫鬟忽然匆匆的、甚至有點兒慌張的跑了進來。
“小姐,不好了......”
“怎麽了?”思思急忙站起,心中的煩亂一下不見,她輕輕的吐了口氣,集中了精神,提起了狀態,只要一想到生意,她就會立即充滿無限的鬥志。
“小姐,那個李公子又來了!”
“那個李公子?哪個李公子?”
思思的思緒有些短路,一時沒能想一個明白。
“就是......就是我們昨晚說的那個李公子啊。”
“啊!”
思思愣了愣,然後頓時就慌了,“玉兒,你快出去告訴他,就說我不在!”她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的把房間裡的東西收了起來,然後拉開一個櫃子,慌裡慌張的就想鑽進去藏起來。
“可是......小姐,我剛才說你正在忙......”小丫鬟苦著臉道。
“啊?”
思思大吃一驚。
“那......那該怎麽辦啊?”
呆了呆,思思忽然拉開了後門,低聲道:“玉兒,那我先從後門回去了。”
“小姐,這也不行的。”小丫鬟忽然一把拉住思思,低聲道:“外面那麽多人都等著你呢,你要是一出現,他們一定會發現你,到時候一擁而上,那李公子也就會知道了。”
“那......”思思有點不知所措了,“那我該怎麽辦呀!”
思思昨夜沒能睡著,所以就拉了小丫鬟當了一個晚上的聽眾,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股腦兒的說給了小丫鬟,所以她的心事,小丫鬟是知道的。
玉兒雖然是小丫鬟,但思思卻是一直把她當妹妹一般看和對待的,很親密,無話不說。
“小姐,我覺得,你還是見一見他吧。”
“啊......好吧,那你去叫他進來。”
思思飛快的跑到了裡間,在鏡子前仔細的照了照,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衣裳,然後又飛快跑了出來,一本正經的坐在了椅子上。
“李公子,你來了,請坐吧,玉兒,上茶。”
思思一本正經的招待李青,那模樣那神情,就像最正宗的外交官的最正宗的外交辭令一樣。
李青看了看一本正經的思思,很是奇怪,這丫頭平日可不是這幅模樣啊,今天這是怎麽了,好奇之下,他便湊近了一些,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李青雖然穿越到了大宋時代,但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動作和神態,卻完全是二十一世紀的樣子,所以他這番作態,其實完全正常,但在二十一世紀的正常,在大宋就不正常了,思思一見李青竟然如此,頓時又驚又慌,連連後退,砰的一聲,她把椅子都撞倒了。
這個登徒子,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
思思暗暗惱恨!
“思思,你是不是生病了?今天你好像有點不對勁啊?”李青一面悠然坐下一面關切的詢問。
“我很好,我沒事,李公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思思努力的一本正經,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盡快把這個家夥打法了出去。
“其實也沒什麽事,主要是想問問你,我那府邸的事情,你知道些什麽嗎?能不能告訴我?”
“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思思嚴肅的說道。
“什麽都不知道?”李青愣了愣,心說你會什麽都不知道那才是怪事呢,不過他卻也不怎麽在意,他本就沒打算把希望放在她的身上,況且今天來這裡,主要目的也不是這個,所以他笑了笑,一邊悠然的搖著扇子一邊問:
“思思,我打算做一樁大生意,想找你合夥,我出五千兩銀子,然後負責經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出一萬兩銀子,跟我一起合夥,我讓佔你百分之四十九,放心,利潤絕對不低,我保證每年你都能分到百分之三十的利潤。”
什麽?
思思一怔。
一說到生意,她那不知所措的心頓時一下安寧了下來。
“你出五千兩銀子?”思思很是懷疑,心說你前兩天還來我這裡混吃混喝呢,就你這樣的窮光蛋也能拿得出五千兩銀子。
“請過目。”
李青把五千兩銀子的銀票輕輕放在桌子上。
思思拿起,仔細看了看,越看越是眉頭緊蹙,越看越是不明所以,越看越是難以理解,她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在李青身上掃過。
“你要我出一萬兩銀子,那麽我想問,你想做的是什麽生意?”
“你要是能拿得出一萬兩銀子,並且願意跟我合夥,我才告訴你。”李青搖著扇子笑嘻嘻的道。
銀子思思是不缺的,一萬兩當然不是小數目,也不可能一下就拿得出來,不過湊一湊,卻也不難,再說了,她還有爺爺蔡京呢,如果真的不夠,只要爺爺蔡京寫一幅字,那就什麽都解決了。
只是,這家夥真有這麽大能耐,真能給我百分之三十的利潤?需要一萬五千兩作本金的生意,到底是什麽生意?我的心裡怎麽就沒這麽好的生意呢?
嗯,先不管那麽多,先答應試試,看看他到底能折騰出什麽花樣,只要他敢白紙黑字的寫出來,我思思就敢跟他豪賭一把!
思思隻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便拿定了主意,她抬起頭,看著李青道:“你敢把你說的都寫在紙上嗎?”
“當然。”
“好,那我便跟你合夥!我出一萬兩銀子, 佔百分之四十九,你負責經營,不過,你每年至少應該分我百分之三十的利潤。”
“成交。”李青唰的一下合上扇子,眉開眼笑。
“那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想做的,是什麽生意?”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得發誓,不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哪怕是你的爺爺!”
嗯?思思怔了怔,然後咬了咬牙:“好,我答應你!”
“我想開一家杭州最大、最好、最豪華、最賺錢的青·樓。”
李青一個字一個字的道。
什麽?
青·樓?
咣當一聲。
思思、以及她身下坐著的椅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一個讀書人用一萬五千兩銀子去做青·樓生意?這——這——這家夥不會是腦袋被驢踢了吧?
思思驚詫到了極點,用看怪物一眼的眼神死死盯著李青。
李青卻是雲淡風輕一般,不為所動。
可是內心裡,李青卻也不得不感慨:“唉,果果啊,我可被你害死了,為了完成大跌眼鏡任務,我現在可是不得不去幹拉皮·條的生意啊,我這名聲......唉......”
“你就知足吧?要是我變成了太監養成,你哭都沒地方哭的!”果果翻了一個白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