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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趙佶一邊捋著自己都很滿意的胡須一邊一搖一擺的在禦書房裡踱步,一邊踱步一邊抑揚頓挫吟詠:
“無言哽噎,看燈記得年時節。
行行指月行行說。
願月常圓,休要暫時缺。
今年華市燈羅列,好燈爭奈人心別。
人前不敢分明說。
不忍抬頭,羞見舊時月。”
吟一遍,歎一聲妙哉,然後又吟詠一遍,又再歎一聲妙哉,如此反覆數次。
最後,他哈哈一笑,“如此詩詞,怎能無酒?元安,拿酒來!”
小太監有些為難,“官家,禦書房裡可不合適飲酒?”
趙佶愣了愣,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生氣,他端起桌子上的茶盞,一口飲盡,然後快意的擦了擦嘴。
“那朕便以茶代酒,敬這一首詞。”
他又哈哈大笑了幾聲。
好久都沒這麽開心過了。
心花怒放的趙佶把茶盞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又折回到了書桌前,又仔細品鑒了一番那幾行字。
直到情緒完全平靜了下來,趙佶這才一愣:“不對呀,這兒可是禦書房,平日裡除了朕、哪一個敢來?怎麽會有人在朕的畫上題詩寫字?”
但趙佶的反應並不算激烈,並沒有出現勃然大怒的情景,更沒有想要殺人的衝動,他只是很奇怪,僅僅只是很奇怪。
“元安,這怎麽回事啊,這些字是誰寫的?”
趙佶轉身問身後如臨大敵的小太監。
小太監搖了搖頭,弱弱的道:“回官家,元安也不知。”
趙佶卻也不急,他沒把這件事往政治上聯想,也沒覺得這有多麽可怕,他沉吟了片刻,道:“元安,你去查一查,看看是怎麽回事?”
“是。”小太監連忙答應,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因為那首詞,因為那些字,趙佶之前被奏章弄得無比糟糕的心情一下多雲轉晴,他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又仔細欣賞了一下那幅作品,然後笑呵呵的走出了禦書房。
今天晚上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今天晚上要陪他的小美人。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醒來,眼睛才剛剛睜開,不知怎的,趙佶的腦海裡便浮現出了那幾行字的身影。
但他已經不再沉迷於那首詞的美妙了,也不再讚歎那幾個字的精美,他只是忽然受到了啟發,隻覺之前腦海之中無窮無盡、天馬行空一般的想法,在那幾行字的誘導下突然異變,他的心中一下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覺得他的書法技藝好像就要突破了,就像參悟絕世武功的高手突然看見了一些秘訣一般,突然心有所悟,武功就要突破了,不過,還差那麽一點點,還差臨門的一腳。
所以他連忙翻身下床,連與小美人的招呼也來不及打,匆匆走了出去,匆匆的去往了禦書房。
他想再好好參詳參詳那幾個字。
但進了禦書房之後才三個呼吸的時間,趙佶滔天的怒火就毫無征兆的爆發了出來:
“誰偷了朕的畫!誰偷了朕的畫!”
寧靜的皇宮,因為趙佶這突然而現的滔天怒火,一下天翻地覆。
誰也沒有想到,連趙佶自己都沒有想到,昨天晚上他欣賞了又欣賞,讚歎了又讚歎的那幅畫,不知誰續寫了他下闋詞的那幅畫,不見了。
當然,與那幅畫一起消失的,還有其他作品。
對於其他皇帝來說,江山和權力可能才是他們最大的逆鱗,但對於宋徽宗趙佶來說,書畫就是他的逆鱗,誰要是偷了他的書畫,誰就是觸犯了他的逆鱗,所以很少發火的趙佶瞬間就暴跳如雷!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趙佶沒有那麽強悍,但他的雷霆之怒卻也一下就把皇宮搞得雞飛狗跳,幾個時辰之後,整個東京都亂了起來。
禦書房裡一共丟了七幅畫,但趙佶最在意的,卻只有一幅。
如果那一幅沒丟,那麽趙佶也不至於如此雷霆大怒!
可是那幅畫丟了!
他最在意的那幅畫丟了!
那幅畫並不是最好的一幅,甚至連上乘都算不上,但趙佶卻最喜歡,第一自然是因為上面題的那首詞,但最重要的,卻是那幾個字。
首先是字很漂亮,趙佶很喜歡!
但最最重要的,卻是今天早上一醒來,趙佶就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他覺得他好像找到了一種方法,找到了讓他的瘦金體愈發完美的方法,他看到了方向,但具體要怎麽做,他還得參詳參詳,還得再從那幾個字上找找靈感,可是現在,卻有人把那幅畫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對於趙佶來說,已經不是偷一幅畫的問題了,這是偷了他的未來,偷了他的所有!
趙佶在禦書房裡如坐針氈一般,沒一會兒他就問一遍查得怎麽樣了,沒一會兒他就問一遍,但答案讓人失望,什麽都沒查出來,除了查出昨晚確實有一個竊賊偷偷進入了皇宮,除了偷了禦書房的畫外,還在其他地方偷了幾件寶貝,除了這一點,其他再無進展。
“廢物!都是廢物!”
趙佶大怒,桌子都不知道拍了多少次,手都差一點拍腫。
不知什麽時候了,滿腔怒火的趙佶這才漸漸冷靜了下來,他挑了挑眉:“去把童貫給我找來!”
“回官家,童公公正在處理另外一件大事。”
“去把他給我找來。”趙佶又說了一遍,聲音很冷,語速很慢,身邊的小太監不敢再說什麽,連忙退了出去。
還是童貫好!
趙佶暗暗的歎了一聲。
要是童貫在身邊服侍,哪裡會有這麽糟糕!
他忽然很想童貫了。
前幾天他給童貫升了官,所以童貫不能時常陪在身邊了,之前他還不覺得怎麽樣,但現在他才突然覺得,這皇宮裡還真的沒有人比童貫更能懂他了!
唉,童貫啊童貫,是把你一直留在朕的身邊呢,還是......
趙佶的心裡忽然糾結無比。
不一會兒,身材魁梧的童貫進來了。
“官家!”
童貫連忙行禮。
“道夫,你趕緊給朕分析分析,這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會有人來偷朕的畫?”趙佶開門見山,迫不及待。
“官家,這件事還在調查,老奴不敢亂說。”童貫連忙回答。
其實童貫是不必自稱老奴的,大宋的宮廷氛圍還沒那麽壓抑,但他還是一直堅持這麽叫了,他一直以趙佶的奴仆自居,事實證明,他的決定很正確,非常非常的正確。
“朕不追究你的責任,你趕緊給朕分析分析。”趙佶道。
“官家,這件事,只怕與畫上的題詩有關。”童貫小心翼翼的看了趙佶一眼。
“題詩?”趙佶一愣,有點摸不著頭腦。
“官家,老奴來禦書房之前聽屬下仔細說過畫上的事,老奴覺得,那賊人偷了那麽多東西,其實,醉翁之意很可能是在那幅《元夕圖》上。根據得到的線索,那個賊人似乎已經來皇宮好幾次了,可是為什麽他之前什麽都不偷, 這一次卻突然出手,老奴覺得,很可能,問題就出在官家昨日剛剛完成的那一幅畫上。”
“為什麽?”趙佶本能的問。
“也許是那幅畫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吧?”童貫小心翼翼的引導。
“畫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趙佶愣了愣,然後,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難道是因為那些字?”
“字?”童貫很配合的驚訝了一番。
“道夫,你可能還不知,朕的那幅畫,雖然畫是朕完成,可是最後的下闋詞,卻是由另外一個人完成,只是朕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朕昨晚叫元安去查,但還沒查到什麽結果,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也許,那個賊人真的是衝那幾個字來的,他偷那幅畫,為的就是那幾個字!”
“啊?”童貫很是吃了一驚的樣子,“官家,不至於吧,為幾個字偷竊禦書房?這不太可能啊?”
但趙佶搖了搖頭,“道夫,你不太懂書畫,所以自然不明白,可是朕明白這幾個字的重要性,也許,那賊人真的是衝那幾個字來的呢。”
沉吟了一下,趙佶道:“道夫,這件事朕就交給你了,從現在起,你全權負責,一定要盡快給朕查一個水落石出。”
“是。”童貫躬身行禮。
可是童貫的心裡卻炸開了鍋:“怎麽回事?難道子玉半夜跑進了皇宮,把那幅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