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冰的小天地選在冰洞的深處，卻不是這個冰洞的盡頭。

　冰洞很複雜，大大小小的冰洞不下幾十個，大的能容幾十人，小的連側身而入都困難。可冰洞不是石洞，冰是可以融化的，修整起來並不困難。更妙的是，融化的冰用不了多少又會重新凍結，不會產生無法處理的碎屑，留下施工的痕跡。

　施玉羚是冰火同源，她的境界雖然離大圓滿還有相當的距離，在冰壁上融出一個洞口卻是綽綽有余。

　借著夜明珠微弱的光，無忌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洞口。“就這兒。”

　施玉羚雖然半信半疑，卻沒有猶豫，將真氣運於手掌，白晳的手指漸漸變亮，泛出淡淡的紅光，觸手處，冰塊迅速融化，清澈的水在冰壁上流淌。沒花多長時間，施玉羚就切下了一大塊冰。

　捧著晶瑩透明的冰塊，施玉羚愛不釋手，眉開眼笑，就像撿到了一個玩具。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物體滑過冰面的聲音。無忌不敢怠慢，連忙拉著施玉羚走了回去。令狐野帶人送來了給養。他宰了一頭巨型犛牛，又送了一些蔬菜，足夠無忌和施玉羚兩人吃上兩三個月的。

　“二師兄，你看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派人送。”

　無忌很認真地估算了一下:“可能不太夠，你還是再給我送一些來吧。這樣你也能安心修煉，不用總掛念我。”

　令狐野痛快的答應了。修行的事很難說，有時候會很順利，有時候會很麻煩。如果運氣好，出現深層次的入定，誰都願意堅持得時間長一點。

　令狐野帶著人走了，無忌發現施玉羚神情有些怪異，不由得問道:“你怎麽了?”

　“哦。沒什麽。”施玉羚羞澀的笑笑。“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冰洞這麽美。”

　無忌一怔，這才明白施玉羚為什麽發呆。令狐野等人進來的時候，手裡舉著很多火把。火把比較亮，照亮了冰洞的全貌。在火光的照耀下，冰洞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巨型水晶，流光溢彩，有一種如夢如幻的童話色彩，激發了施玉羚的公主夢。

　無忌心中一動，想到了什麽。卻又不甚分明，隻得打趣道:“若是真喜歡，將來自由了，找個更好的地方，給你建一座真正的宮殿。”

　“說話算數?”施玉羚兩眼放光。

　“誰說謊誰是小狗。”無忌嘿嘿笑道:“防風巨人最擅長建築了，我對他們那座地下的巨人宮也是眼饞不已，到時候讓他們來做，一定要比巨人宮還要漂亮才行。”

　“那可太好了。”施玉羚雙手抱在胸前，向往不已。“到時候。我就在這王宮裡做菜給你吃。我一定要好好修煉，這麽的王宮，可能不被爐火油煙汙了，得用三昧真火才行。”

　無忌臉一垮。原本想讓她做個女王的。沒想到她想到的卻還是烹飪。

　令狐野又送來了一些補給，然後便帶著人退了出去。接下來的幾天，無忌沒有急著修煉，而是將大部分的時間用來尋找洞穴。有施玉羚這個玄境控火者。新洞穴的建造順利完成。第五天，他們挖出了一個深達十余丈的冰洞，並且成功的與一個天然氣孔連接起來。

　“行了。”無忌松了一口氣。借著夜明珠的微光，看著雖然不大，卻被施玉羚修整得方方正正，平整光滑的洞穴。“金蟬該脫殼了。”

　“什麽?”施玉羚正在欣賞自己的成果，一時沒聽明白。

　無忌也不說話，回到原先修煉的地方，脫下身上的衣服，又打開木盒，取出裡面的木針，全部插在發髻裡，將木盒重新放下，掩在衣服之間，擺得像是人體突然消失後，身上的物品和衣服失去了依靠，憑空而落的模樣。

　施玉羚明白了，連忙收起夜明珠，背過身去，解下了衣服，依樣弄好，雙手抱著，踮著腳尖，羞怯的看著無忌。

　看著施玉羚羊脂般散發著光澤的身體，無忌忽然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衝動。不過，腳下的冰提醒了他，他們現在還身處險境，不是享受的時候。他牽起施玉羚的手。

　“走吧。”

　施玉羚跟在他身後，走進冰洞，然後轉過身，將準備好的冰塊封住洞口，催動真氣，融出冰水，灌注在冰縫上。用不了多少，這些冰就會融為一體，渾若天成。

　兩個時辰後，無忌和施玉羚躲進了準備好的冰洞，和白鳳冰的小天地相隔十余丈。隔著厚厚的冰層，他們還能看到夜明珠微弱的藍光。

　“我們暫時安全了。”無忌松了一口氣。“姐姐，幸虧有你。”

　施玉羚輕笑道:“若不是你幫我提升境界，我也做不到這些。說到底，還是你自己幫助了自己。無忌，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等。”無忌盤腿坐在冰面上。現在他不著絲縷，裸露的皮膚直接接觸冰面，他又沒有解開被封的氣脈，寒氣刺骨，讓他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施玉羚連忙靠了過來，將無忌摟在懷中，兩人融為一體，催動真氣，這才勉強敵住了寒意。無忌收攏心神，隻守著丹田一點靈光，將自己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在入靜之前，他鄭重其事的對施玉羚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和我一樣入靜，不管誰來，不管出現什麽情況，都不要出聲。就算是白鳳冰殺到面前，就算是整個冰峰塌了，也不要管它。”

　施玉羚點了點頭，心裡有一絲不安。

　……

　鳳舞將軍府，白鳳冰站在庭院中，身材依然嬌小，臉蛋依然粉嫩，眼神卻有些陰冷。

　這半個月來，她幾乎天天如此，每天都在要院子裡沉思很久。

　施正清夫婦已經到了，聽到女兒施玉羚和無忌還在山裡修煉，急需歸元丹，施正清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白鳳冰的要求。列出了所需藥材的清單。

　在秦濟世死後，這世上能煉歸元丹的人只有他和無忌。在鹹陽大賺了一筆的同時，他對歸元丹已經了如指掌。準備工作很順利，白鳳冰很快就能拿到第一批歸元丹。

　可是，白鳳冰卻非常不安。令狐敏之說過的話，一直在她耳邊縈繞。

　不是那些要提防敵人趁她虛弱時偷襲的建議——她早就知道道體很虛弱——而是關於無忌的。

　她越想越不安。她一向自詡心機過人，精於操控人心，算無余策。可是在與無忌的較量中，她最後卻被無忌算計了。無忌安排了一個真真假假的局，最終將一縷春意種進了她的識海。讓她成了道體。

　成了道體，就是一隻腳跨進了道境，但這也是最虛弱的時候。所以，當她發現自己成了道體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喜悅，而是警惕。她不希望自己在這個時候與無忌朝夕相處，所以她借著無忌示好的機會，迅速脫身，離開了冰峰。回到了鳳舞軍團。

　鳳舞軍團是白家的，也是她的，在鳳舞軍團中，就算殷郊再次殺來。也傷不了她。只有在鳳舞軍團的保護下，她才有真正的安全。

　可是，她現在覺得，這恐怕又錯了。她不願意和無忌在一起的時候。無忌很可能也不願意和她在一起。她匆匆忙忙地離開冰洞，也許正是無忌所希望的結果。

　無忌有過人的悟性，對天書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理解。他現在什麽也不缺，隻缺時間。只要給他時間，他遲早會成為第一高手，甚至會比她和殷郊走得更遠。

　留著無忌，風險很大，而且會越來越大，終有自己承受不起的那一天。

　白鳳冰體會到了殷郊承受的壓力。

　白鳳冰抬起手，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

　聖母峰。

　令狐野從修煉的冰洞裡走出來，看著身披貂裘，粉妝玉琢，卻殺氣騰騰的白鳳冰，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連忙躬身行禮。

　“將軍。”

　“無忌幫你疏通過了?”白鳳冰打量著令狐野，心頭的不安越發強烈。

　“是的。”令狐野遲疑的看著白鳳冰。“將軍去而複返，莫非……”

　“你把當時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一遍，不能有任何遺漏。”白鳳冰一邊說著，一邊向她的小天地走去。令狐野不敢怠慢，緊緊的跟在後面，仔細回憶了一遍，把無忌為他疏通經絡的過程說了一遍，連無忌向他討夜明珠都沒漏掉。

　白鳳冰越來越心驚。她剛剛離開，無忌就能為令狐野疏通經絡，可見在此之前，無忌已經能自已解開被殷郊封住的氣脈。可是，她在的時候，無忌卻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氣脈已解的跡象。

　他一直在騙她。

　站在冰洞前，白鳳冰擺了擺手，對令狐野說道:“下去，就說施正清夫婦來了，要見女兒。讓他一起出來透透氣，敘敘舊。如果他不願意出來，我就將整個洞封死。”

　令狐野不明所以。他沒有看到施正清夫婦，不知道白鳳冰為什麽要騙無忌和施玉羚。不過，他也沒有問，立刻舉著火把，跳進竹筐，降到冰洞裡。令狐野一下去，旁邊的甲士們就行動起來，將數十頭的巨型犛牛趕到洞口，又爬到旁邊的冰峰上，砍下無數的冰塊，做好了填塞洞口的準備。

　令狐野聽到頭頂的響聲，心跳如鼓，冷汗涔涔。他已經猜到了白鳳冰的用意。如果無忌不肯出來，或者挾持他，白鳳冰會毫不猶豫的先用犛牛砸，再用冰雪填洞，將他和無忌一起埋在洞裡面。

　令狐野一邊暗自叫苦，一邊琢磨著怎麽和無忌解釋，希望能將他勸出冰洞，免得連累了他。就在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幾個自認為還能說得通的理由時，他來到冰洞盡頭。

　可是，他卻沒有看到無忌和施玉羚，只看到了兩人的衣服和為他們準備的補給。

　令狐野愣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他舉著火把，四處張望，也沒看到一個人影。

　令狐野急出一身冷汗。他在洞裡找了幾遍，最終確定無忌和施玉羚一個也不在。最後，他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委落在地的衣服上。他想了一會，突然靈光一現，大吃一驚，轉身飛奔出洞。

　“將軍，將軍……”令狐野拚命地搖動繩子。

　“無忌呢?”白鳳冰冰冷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將軍，無忌他們不見了。”

　“不見了?”白鳳冰沒聽明白。“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不見了，就是他們不在洞裡。”令狐野大聲說道:“裡面只有他們的衣服，卻沒有人。”

　白鳳冰眉梢一挑，示意人放下竹筐，將令狐野拉上來，同時做好填洞的準備，以防無忌趁機逃出來。甲士們奮力搖動軲轆，將令狐野拉了上來。令狐野臉色煞白，將自己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只有衣服?”白鳳冰驚訝不已。她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只剩下衣服，沒有人，那人去哪兒了?她仔細詢問了一遍，還是想不明白。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兩人難道會憑空消失?

　見白鳳冰疑惑，令狐野輕聲提醒道:“將軍，會不會是……虹化?”

　“虹化?”白鳳冰瞅了一眼令狐野，覺得很荒謬。虹化是傳說中的神仙家事，從來沒見過有人真的虹化的，怎麽可能發生在無忌身上。可是，在最初的冷笑之後，白鳳冰又犯起了嘀咕。

　既然傳說中的道境能夠變成現實，虹化為什麽不可能?

　可是，一想到無忌虹化，白鳳冰就覺得更加不安。

　白鳳冰左思右想， 又派了兩個人下去，為了防止他們說謊，她不惜動用了冰魄，直接搜尋他們的記憶，最終確認了無忌和施玉羚真的消失了。

　白鳳冰不甘心，親自下到洞中，舉著火把，仔細查看。當她看到藏在衣服中的木盒時，她有些相信了令狐野的推論。

　如果不是虹化，無忌怎麽會將這麽貴重的木盒離下?

　“可惜。”白鳳冰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拿起木盒，緩緩的退出了冰洞。出了洞後，她思索了很久，命人推下大量的冰雪，將冰洞填實。

　冰洞深處，看著漸漸消失的火光，感受著冰峰的顫動，無忌慢慢松開了捂著施玉羚嘴的手，長長松了一口氣。

　“你個老妖婆，果然夠狠。”他無聲地笑了起來。“我記得你了，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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