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亦然平靜的接受了祝賀，又與林玄之一起安排人打掃戰場，匯總傷亡，派出斥候打探情況，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斥退侍從，一關上門，她就捂著臉蹲了下來，淚水從指縫溢出，瞬間浸濕了她的手。

　她覺得自己的手粘乎乎的，流的不是淚水，而是血，大秦將士的血。

　聽到羽民國人的歡呼，她並不覺得驕傲，反而覺得非常刺耳。

　因為這些歡呼是建立在幾千大秦帝國將士屍骨上的。今日一戰，兩萬秦軍精銳損失近半，箭神山前的山谷中，隨處可見大秦將士的屍體，延綿十余裡。

　數年如一日的學習兵法，是為了率領秦軍征戰天下，開疆拓土，現在卻被她用來屠殺大秦將士。

　她想起了無忌說的話，你為了帝國，將八十萬、八百萬無辜的人送上戰場，難道不是魔鬼?

　與此相比，無忌將八十名大秦權貴子弟煉成了傀儡又算得了什麽。

　嬴亦然很無助。她痛恨自己做的這一切，卻又不能後退。接下來，還有更多的硬仗要打，蒙自為絕不會輕易言退，如果不能擊敗九夷部落，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他將無法腹背受敵。

　防風巨人、羽民箭手的強大實力如果不能為他效勞，就必須消滅。嬴亦然能夠猜到蒙自為此刻的心理，她接受的是和蒙自為一樣的戰略思想。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準確的把握住蒙無我的用兵習慣，一戰大破蒙無我。

　也就是說，她必須殺死更多的秦軍將士，才能生存下去。

　一想到這一點，嬴亦然就感到無比的絕望。

　……

　無忌也感到有點絕望。

　他一直在不斷的試探著沙驚鷗布下的禁製，卻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在他看來，所謂的禁製應該和陣法差不多。只是反其道而用之。陣法的目的是為了集合眾人的實力，實現最大化，而禁製則是利用某種辦法，對陣中人的能量進行抑製。沒有了能量，自然也就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實力。

　即使是陣，那他就可以通過嘗試的辦法進行探索，就像黑盒子一樣，由外部特征推理出內部結構。在科學研究上，這是最常見的方法之一。

　可是，以他過人的六識。以他超強的計算能量，他嘗試了幾天，還是沒能搞清這個禁製的運行機理，還是找不到破解的辦法。

　這件禁製的威力遠在他的預計這上，沙驚鷗的實力也超出他的想象。

　這是一個勁敵啊。難怪他能控制梟陽國這麽久。

　無忌眼前一抹黑，只有心頭一點靈光，仿佛茫茫大海上的一座燈塔，那就是他的希望。

　無忌站了起來，慢慢的踱著步。目光透過金屬柵欄，看向地牢中的其他牢房，看向那些神情呆滯的戇巨人們。他看到了那些獄卒敬畏的目光，不禁笑了一聲。

　能讓沙驚鷗如此重視的犯人。在梟陽國大概是第一個。

　林子月能在人和貓之間自由變形，這個禁製應該不會限制變形能力。也許我應該變成壁虎逃出去。這個柵欄雖然密，卻還擋不住壁虎，沙驚鷗也許知道我能變成鷹。卻不會知道我還可以變成壁虎。

　即使是大秦帝國，能夠變化成不同形態的人，我也是有史以來第一個。

　無忌心中一動。忽然覺得有點異樣，仿佛有人在暗處窺探，然後情不自禁的偷笑了一聲。

　無忌站著不動，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卻悄悄的放出了意念，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周圍寂靜無聲，什麽反應也沒有。

　無忌重新坐了下來，盤起腿，閉目冥想。

　……

　國師殿中，沙驚鷗懊悔不已。

　他剛剛從無忌的意念中感受到了一點怯意，卻因為控制不住自己的竊喜，被無忌察覺，險些露出破綻。幸好他退得快，在無忌再次探查之前收回了意念，要不然的話，以無忌的敏感，很容易發現禁製的秘密。

　沙驚鷗想了想，起身離開了國師殿，沿著一條秘道，來到地牢，遠遠的打量著無忌。

　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無忌，無忌卻看不到他。

　無忌坐在柵欄中，一動不動，應該是在冥想。沙驚鷗很好奇，他很想知道無忌在想什麽——這正是他最大的渴望——可是他卻不敢，他生怕再次引起無忌的警覺。

　心靈控制是雙刃劍，他要想探測無忌，必然會將自己也暴露在無忌的面前。誰會成為控制者，全看實力與機緣。一旦遇到高明的對手，被人趁虛而入，危險也是不言而喻的。

　上一次與大國師對陣，就是因為無忌的闖入，讓他不僅功敗垂成，而且失去了一隻手。

　現在，有這個特製的柵欄，他佔據了上風，但是他依然不敢大意。對無忌識海中的那個深淵，他記憶猶新，心有余悸。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他不想輕舉妄動。

　等無忌按捺不住，主動出擊，露出破綻，他再伺機反擊，無疑是目前最穩妥的對策。

　忽然，柵欄中的無忌嘴角挑了挑，似乎輕笑了一聲。

　沙驚鷗一驚，連忙收回目光，收斂心神。

　兩人相隔數十步，一個要禁製裡，一個在禁製外。

　無忌動了一下，彎下腰，在地上畫起來。沙驚鷗遠遠的看著，心裡癢癢的。他非常想知道無忌在畫什麽，可是他又不能走到柵欄前查看，更不能用意識在暗中窺伺，以否驚擾無忌。

　他想了想，叫過一個獄卒，吩咐了幾句。獄卒連連點頭，悄悄的去了。

　……

　傻九探頭探腦的走了進來，肩膀上蹲著兩隻貓，一黑一白。

　門口的獄卒連忙迎了上去，攔住了她。“九公主?”

　傻九挺起胸，咳嗽一聲:“那個犯人怎麽樣，把他帶出來，我要揍他一頓。”

　獄卒苦笑一聲:“九公主。這可不行。”

　“為什麽不行?”傻九瞪起了眼睛，大聲喝道:“我又不是要劫獄，只是想揍他一頓，解解氣，這都不行嗎?”。

　獄卒左右為難，又不敢說沙驚鷗就在這裡，隻好吭吭哧哧地攔在傻九面前。傻九暴跳如雷，掄起一拳，將那個獄卒打得飛了起來，又一腿踢翻了牢裡的桌子。“給我帶過來。要不然我就自己去。”

　“九公主。”沙驚鷗的一個侍衛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及時喝住了傻九。這個侍衛本來沒打算理她，可是傻九越來越過份，他不出面不行了，要不然，沙驚鷗怪罪下來，誰也扛不住。

　一看到這個侍衛，傻九立刻變了一副臉，壓低聲音道:“國師也在?”

　侍衛點了點頭。又退了回去。傻九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溜得比兔子還快。

　黑暗中，沙驚鷗皺了皺眉。他覺得傻九今天表現得太乖巧了。有些反常。不過，沒等他仔細想，無忌突然叫了起來。“老傻子，別在背後偷看了。出來探討探討吧。”

　沙驚鷗臉頰抽了抽，悄悄的走了。暗中偷窺卻被人發現，這的確有些沒面子。

　柵欄中。無忌笑了起來。他本來還沒注意到沙驚鷗的存在，可是傻九一進地牢，他就感應到了。不僅如此，他還聽到了貓的叫聲，估計傻九很可能是受了林子月的蠱惑，前來救他，只是被人擋了駕。

　能讓傻九這麽聽話的，恐怕只有沙驚鷗，所以，他才特地喊了一聲，故意吸引沙驚鷗的注意，不讓沙驚鷗去注意傻九的破綻。

　傻九畢竟是傻子，即使他沒看到她本人，也能看得出她的表演太生硬，不夠自然，就像嬴亦然想讓自己表現得很嫵媚一樣，有點強人所難。

　不過，無忌對林子月的策反工作表示很滿意。有她在傻九身邊，指使傻九行事，至少能讓沙驚鷗分一部分心。這代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沙驚鷗雖然是主場作戰，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

　箭神山外，秦軍大營。

　大部分秦軍都已經休息了，就連從前線潰逃回來的秦軍都安置好了。整個大營寂靜無聲，只有清脆的刁鬥聲時不時的響起，表示仍有人在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戰鬥。

　中軍大帳燈火通明，龍驤將軍蒙自為端坐在案前，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

　兩萬精銳不到半天時間就崩潰了，蒙無我被擒，這個失敗來得太快，來得太大，大出蒙自為意外。

　他並沒有指望蒙無我能攻克箭神山，但是他更沒想過蒙無我會敗得這麽徹底。他已經仔細詢問過退回來的將領，了解了陣前發生的一切情況，在對防風巨人實力增強的同時，更對嬴亦然的表現刮目相看。

　他原本以為嬴亦然雖然通曉兵法，卻沒有實戰經驗，而蒙無我卻是久經戰場，又有絕對的人數優勢，再加上兩百架強弩，就算不能取勝，也能打嬴亦然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嬴亦然早有準備，而且針鋒相對的做出了安排，一戰就吃掉了兩萬前鋒，旗開得勝。

　難道嬴氏氣數未盡，所以不僅出了一個天才少年做國師，而且出了一個有用兵天賦的公主?

　蒙自為既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又覺得自己運氣實在不錯。天書院這麽多年沒出一個真正的大國師，一出現就被自己撞上了。皇室這麽多年沒出現真正的人才，偏偏在自己的軍中做監軍。

　或許，在與朝廷徹底決裂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當然了，那只是最後的選擇。這個選擇能不能變成現實，還要看無忌和嬴亦然有沒有這樣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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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7章配合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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