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睜眼看去,只見夢竹也望向自己。
他隻覺一陣近乎眩暈的幸福。
一時竟也說不清這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就好像是——透過七色的琉璃窗,一眼看到了種滿青草的山坡;
又像靜躺在深夜的木船上,遠遠地望見了一處燈塔。一切都是那麽迷離、陶醉,像是一段被遺忘了的夢想,如海浪一般,由遠及近、若即若離地向自己襲來。
身後的的兄弟,見徐英這般如癡如醉的樣子,紛紛愕然,只聽一人喊道:“我們跟英哥認識這麽久了,還從沒見他和哪個女人眉來眼去過,今兒是吃錯什麽藥了?!”
“這可毀了,英哥的規矩要壞啊!”另一人驚呼道。
“歇了吧你,這算哪門子規矩?大老爺們哪有不近女色的!說實在的,我之前還以為……英哥那方面不行呢!”
眾人哄堂大笑。
徐英原本無暇顧及他們,一門心思都給了身旁的夢竹。聽了這句損到家的玩笑,方才回身喊了句:“好啊,平時看你們個個人模狗樣的,原來都在背後這麽議論我!”
那嘲笑他的大底,連忙笑道:“我胡說的,英哥千萬別當真,再說你行不行也不該問我啊,該問問嫂子去!”
徐英佯作不悅道:“誰要是再胡鬧,罰你們三個月不許進夜總會、不近女色,哥幾個信不信?”
“信,當然信。大哥你看你,當著嫂子說這些做什麽!”
夢竹也被他們逗得笑了。她心想:我在家裡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熱熱鬧鬧的氣氛。
她看著徐英,像是心底一段陰鬱已久的地方,正在被什麽東西悄然照亮了。
……
深夜,瘋貓接到消息,去廣場上幫忙拖回了車子。
所幸條五等人只顧著追殺徐英、並未有損於他的座駕,這輛價格不菲的Cayman方才幸免於難。
當晚,眾人便在北街的英豪旅店住下。
見夢竹不願回醫院養病,徐英便安排她在一間收拾乾淨的房間過夜。
一來,她實在不願見到家人。獨留她一人回去,始終有些不妥。
再者,條五等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萬一打探到她的下落,一路查到醫院去,那就大事不妙了。
安排妥當後,徐英長舒一口氣,信步走下樓去。這會兒,眾兄弟大多已在休息,唯有楚淵,獨自一人坐在樓梯口,打起了電話。
只聽他驚訝問道:“尹駿哥是說……這個刀疤臉,就是中興社的前任龍頭?”
尹駿在電話那頭說道:“沒錯,照你的說法,這個人就是鬼崢,錯不了!上次我們去和九裡豹談判,他當時也在場。只是時隔多年,我沒往他身上想,就沒認出來。”
楚淵回想起來:上次談判,這個鬼崢的確在場。
那時的他,頭戴一頂壓住臉的帽子、打扮甚是奇怪,現在想來,該是害怕被尹駿認出他的身份。
既然想隱姓埋名,為什麽今天會明目張膽地在北街現身呢?
他和九裡豹到底是什麽關系……
如果他真的是中興社的前任龍頭,眼下又暗藏著什麽樣的目的?
楚淵不禁想起,奇襲磚瓦巷的那晚,大鵬曾說過:中興社的龍頭是誰,一直是個謎一樣的問題,如今看來,這裡面的事的確不簡單。
他正細細思量間,忽見徐英在身旁坐了下來,神色糾結地點起一根煙,輕聲問道:“淵子,我這回可遇上麻煩事兒了,你得幫我分析分析。”
楚淵知道:以他的脾氣輕易不會求人,想必是遇到了**煩。
便笑道:“上次你這一開口,就要我幫著大哥滅掉中興,搞得我都不敢答應你了。要是我沒猜錯,你這回問的、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是關於這個女孩兒的吧?”
徐英點頭稱是。
楚淵變推辭道:“感情上的事我也不懂,也不好給你瞎出主意。”
誰知徐英要問的卻不是這個:“淵子……你說這截肢手術,如果不做,病人會怎麽樣?”
楚淵聽了,大感疑惑,心說這麽簡單明了的問題,還用得著問?
稍加思索,嚴肅道:“如果連醫生都說了要做,肯定必須得做。要是可以不做的話,誰還會受這個罪?”
徐英默然不語,其實不用對方說,他也早該明白,只是不知怎的,始終懷揣著一份僥幸。
楚淵道:“她的傷有這麽嚴重?”
徐英無奈道:“唉,說得正事。我明天就該去醫院幫她取結果了……要是不好的話,我真不知道……”
楚淵連忙拍拍他的後背,寬勸道:“不會的!再說凡事都有例外的。”
徐英苦笑道:“但願吧。”
“我看你還是等明天的結果出來,再說之後的事吧。”楚淵幫他合計道,“要是必須要做手術,我倒還有個辦法。”
醫生都沒有辦法,你又怎麽會有?徐英自然是不信的。
可他也沒有再問下去。他明白對方是在安慰自己;
況且有些事正因為太在乎,反而不能去刨根問底——問得太明白,只會徒增失望而已。
楚淵卻不覺是在騙他。
楚淵心想:我對治病是一竅不通的。不過我的一位朋友或許會有辦法。幾年前,我受了致命傷,根本沒得醫,本以為必死無疑了。(見第二十一章《江湖大狠子臧彬》,楚淵曾露出腰上的巨大疤痕)就是托這個朋友所救治,才活了下來。
這女孩的傷應該難不倒他!可是,想要請這個人出面醫治,怕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甚至比求神拜佛都要困難……
……
……
時值午夜,西都南部的鎮子上,一幢三層矮樓內。
一個身材健碩、滿臉橫肉的男子快步走上樓去、踏入屋內。
在他粗壯的脖頸上,雕刻著虯龍形狀的紋身。
房間裡正坐著幾個樣貌不俗的男人,像是彼此商討著什麽事情。他們穿著、相貌都是十分異類,如若走在大街上,必定會引起人們的關注。
然而,當紋身男推開著扇門時,他仿佛只看到了一個人!
一雙冰藍色的眼眼睛。
只見此人一頭淺棕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恰似無邊的汪洋大海,在一瞬間凝結成千裡寒冰。
直到紋身男走入,搬了一把椅子坐下,藍眼睛也沒有說一句話,他並非故意地不動聲色,而像是——這屋中,本就他“一個人”。
紋身男子還未坐穩,身旁幾人已驀然騰起身來!
一條冰涼的鐵鏈旋即飛舞而來,熱辣辣地抽打在他的面頰上。
緊接著,一隻鐵鉗似的巨手,一把便扼住了他的喉嚨,將他連人帶椅一同撂翻在地。
他沒有反抗。
於是他開始哀嚎、大聲地求饒,身旁幾人卻毆打得愈發狠辣。
直到他快要被活活打死,那藍眼的男人方才開口說了一聲“夠了”。
須臾,紋身男顫顫巍巍地坐回到椅子上。剛剛的一頓毒打,要他渾身生疼——疼得坐不踏實。
但他必須要坐下。
在藍眼男人身旁,立著一個手握鐵鏈的男子,此刻猙獰笑道:“大哥,這種廢物還有臉回來,我看留著他也沒什麽用,不如我幫你剁了他!”
藍眼睛面無表情,像是置若罔聞,隻冷冷地問紋身男道:“八通,我交代給你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八通唯唯諾諾:“我……我照你說的,把花鱷做了!誰知道剛一出門,就碰上了衰人(指條子),我怕被人盯上,連累了大夥,就到外頭躲了幾天。”
藍眼睛泠然笑道:“你的意思是, 我還要感謝你咯?”
八通不敢再說下去。
鐵鏈男子道:“這種事以後由我來做就好了!做什麽交給這種垃圾!”
“……你要我查的事兒,我也都打聽到了。”八通道,“打傷花鱷的,是一個叫楚淵的人。”
藍眼男人聽而未聞,只顧自言自語般說道:“過些日子就能見到我的老朋友了。”
鐵鏈男子問道:“大哥!等我們回了中興,然後該怎麽做?”
藍眼男人道:“尹駿、徐英、小曾,還有這個叫楚淵的,到時我就安排他們一起上路。之後就是陳炎東和雲啟峰(清竹幫龍頭)這兩個人了。”
口出這等狂言,放在旁人聽了,本該覺得他是在大言不慚地說笑。
奇怪的是:幾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質疑。
在他們看來,他所說的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
通過他們的對話,可以料想:
孔雀閣一戰,楚淵雖然重創了花鱷,卻沒有結果了他的性命。
而在珠霞路大戰前夕:花鱷離奇般的死亡,便是栽在了這夥人手裡。下手除去他的,就是這個名叫“八通”的紋身男子。
眼下,
西都裡的局勢隨著這幾個怪客的到來,顯得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