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人，他們資質不算太好，甚至乎:當他站在人群中，你睜大眼睛也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上天並沒有賦予他過多的天資，卻給了他一顆不斷上進的心。

　　張虎就是這種人，他不出類拔萃但他敢打敢拚;他沒有好的命運，但命運給了他異乎常人的信念:他心底有仇恨和埋怨，可他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當他每天清晨擺起地攤的時候。若你剛好在西都，又恰巧路過這裡。

　　你也會笑他就像攤子上這些歪瓜裂棗一般沒出息。

　　或許此刻張虎很不甘心，又或許連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我們無從得知。隻有透過他的故事，才能斷定水果小販張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時間回到張虎答應小婷籌錢的第二天。

　　一大早他強打精神爬了起來，帶著小婷一起出了家門，兩人在一間小館子裡吃了碗豆腐腦和一屜小籠包，隨即騎了輛摩托，趕往西都板橋路，那裡正是大哥飛鏢的寓所。

　　大約十分鍾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外表很是簡陋的居民樓下。只見樓身陳舊，在當天陰霾的天氣下，更顯出衰敗、凋敝之感。

　　張虎心生了猶豫，想起往日裡飛鏢對自己的種種恩惠，又想到兩兄弟在出事前的意氣風發，看到大哥竟住在這麽不堪的環境中，心底忍不住生出了萬分感慨，恍如隔世一般。

　　他遲疑，小婷卻一再催促、質問，在幾次思想鬥爭之後，張虎終於牽著小婷的手順著破舊的樓道，走上樓去。

　　張虎咬了咬牙，提高嗓門喊了一聲:“大哥開門！我來了！”

　　不一會兒，鐵門裡響起了聲響，飛鏢從屋中探出頭來，看到是他倆，臉上洋溢的熱情並沒有因近日的愁苦絲毫有減，蒼白的臉上反倒生出了暖意。

　　“是虎子啊！哎呀，還帶著你的美人來了，快進來坐坐。”飛鏢熱情招呼道。

　　飛鏢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的。

　　張虎想起一個禮拜之前，醫生曾經說過，他的腿永遠治不好了，沒有攤在床上已算是萬幸。

　　向這樣一個人借錢，又是一路照顧自己的大哥，可以嗎?……實在張不開口啊！

　　可看著自己女人弱不禁風的身板，張虎決定:不管有多寒磣、就算是大哥他看不起我、對我寒了心，我也一定要提出來！

　　“……大哥，兄弟最近手頭有點緊，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等回頭我有了再還你。”一口氣說出這句話，張虎的脖子都紅了半截。

　　“唉……”飛鏢長歎一聲，張虎的心中更是涼了半截。

　　“我要是有現在就拿給你了，可我實在是拿不出錢了。”飛鏢面露難色地說著。

　　“我知道……”張虎垂頭喪氣說道。

　　他明白，飛鏢自從丟了名氣以來，跟他合作的老板們統統撤走了生意，他要是真的有錢，也絕不至於獨自一個人屈身在這裡。

　　張虎剛欲放棄，誰知飛鏢卻寬慰道:“兄弟，你別擔心。……以前我風光的時候，榆樹口的大炮管我借過錢，我當時二話沒說就給他了。現在哥哥雖然混衰了、和他也少有來往了，可都是同門師兄弟，找他應該還能要回來一些。我陪你走一趟，咱要回來多少，兄弟就拿走多少，先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大哥，那……這兩天咱們現在就去管大炮要。我隻從大哥這裡借個兩三萬就夠了。”張虎嘴裡說著，心中卻在不斷責備自己。

　　飛鏢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虎子，是大哥混得不好，連累你也過苦日子，我希望我們兄弟兩個無論富貴了、還是窮困了，什麽時候都能為對方兩肋插刀，我現在跟道上吃不開了，請你不要怪大哥。”

　　“怎麽會呢！”張虎努力移開目光，低頭應道。

　　“虎子，我要回這十萬塊錢，你就都給拿走，也不枉你我燒了一場黃紙(結拜兄弟)，以後你認我，就來看看我。不認我，就向前邊看。以你的能力，早晚也是紅棍的材料。”飛鏢安慰道。

　　聽了這番話張虎感覺臉上熱辣辣的，心中卻在滴血一般，他愧疚，更心疼眼前這位落魄的人。

　　張虎哽咽地應道:“大哥，那你好好養傷，我們東山再起，我這輩子都跟著你吃飯！”

　　“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飛鏢苦澀的臉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那咱們現在就出發吧，別耽誤著！”

　　“好，咱們走。”張虎喚了小婷，兩人攙扶著飛鏢、步履蹣跚地朝門外走去。

　　……

　　飛鏢帶著張虎、小婷來到一家棋牌室。室內打牌的人不多，正坐著五六個人高馬大的社會人員，在一片煙霧繚繞中提高了嗓門，天南海北地聊著。

　　看到飛鏢走進，為首的一個男人站了起來。

　　以一種近乎戲謔的口吻招呼道:“哎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飛鏢大哥！人都說尹駿哥門下隻有兩個“罩得住”的:北徐英，南飛鏢！快裡邊請，快給飛鏢哥挪一把椅子！有點眼力見！沒看見他都跛了嗎?”

　　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要找的大炮。

　　飛鏢坐定，面色凝重，開門見山道:“炮子，你也知道我為人性子直。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借兄弟你的那些錢……”

　　“飛鏢哥！你性子直，我大炮性子也直。”他的語氣驟然由嬉笑變得嚴肅起來，“我不記得借過你什麽錢，你如果借了我的，就不用還了！”

　　大炮左顧右盼，時而陰著臉，時而和手下兄弟開玩笑一般，始終是這種市井無賴、反反覆複的性子。

　　“大炮，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飛鏢皺了皺眉，面露不喜。

　　“什麽意思，呵呵，我什麽意思。”大炮睜大眼睛、滿臉不屑笑道，“你一個瘸子不老老實實養病，跑出來管我要錢?你憑什麽?”

　　又道:“哦對，對了！醫院說了你這腿反正也好不了了，養了也是白養。”

　　對方惡劣輕佻的態度是飛鏢萬萬沒想到的，也因此，他竟怒火攻心、一時無言以對，隻是氣得脹紅了臉，連腿上還未痊愈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大炮，你嘴巴放乾淨點！大哥他平日裡帶你不薄。”張虎豈能答應。

　　“張虎，你說你算什麽東西，按照輩分，你連和我這個大底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你要跟我說話得先問問我身後的這幫兄弟，不如你來和他們說！”大炮依仗人多，叫囂起來底氣十足，“我就實話實說了，憑你們兩個衰子(指落魄的人)，我現在滅了你們這夥人跟捏死臭蟲一樣容易，跟我要錢?告訴你，不說這個我還能留你們呆會，既然話都說了，趁早給我滾出去！”

　　一提到錢，大炮當即撕破了臉。

　　張虎怒不可遏，但他明白:這屋中各個都是一臉橫肉的精壯，其中幾人多多少少都跟自己打過交道，開腸破肚的事他們也沒少乾過，絕不是好惹之輩。

　　現在發火說不定要吃大虧！

　　張虎望向大炮身後，那五六人的臉上寫滿了不屑，似要把自己活活氣死一般，但礙於對方人多，自己又有大哥和女人在場，雖已看清了對方的嘴臉，最終還是決定再忍一忍。

　　誰知大炮居然得寸進尺，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小婷笑道:“這不是街裡賣的婷婷嗎?所有賣的裡面我大炮最喜歡她了，呵呵，給你們錢嘛，也不是不可以，看在你們這麽有孝心，還帶個妞來給我的份上……”

　　說著大炮抬起手就要朝小婷的胸部摸去。張虎看到大炮這般侮辱自己的大哥和女友，實在是忍無可忍、不禁勃然大怒，他感覺全身每一根血管都被激得賁張！

　　“媽的大炮，我乾/你娘！”

　　大炮的鹹豬手尚未得逞，就被張虎上前一步掐住了他的脖子，朝後面奮力推去。兩人當場扭打起來，大炮身材矮短、哪是張虎的對手，三拳兩腿就顯出力乏氣虛，眨眼間已被一拳撞在鼻梁上，轟得分不清東西南北――懵了。

　　張虎怒氣未收，揪住他的耳朵、連摔帶打，將大炮按在桌子上狂揍。屋內幾個小弟眼見大炮讓人給幹了，各個面目猙獰、掄拳磨掌衝上前來。

　　想著張虎和殘廢了的飛鏢加一起也隻算“一個半人”，犯不上動真家夥，徒手教訓一頓算了。

　　要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飛鏢雖然瘸了，卻猶存幾分舊日的勇猛、老練，剛剛被大炮的話激得怒不可遏，眼下又見自己的兄弟被人欺負，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還有什麽好顧慮的呢！飛鏢打定主意，奉陪到底！

　　誰也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膽色，只見飛鏢猛然抬起一張板凳、猝不及防地朝著一人臉上當頭一砸！砸得那人滿臉是血，登時倒在地上，哀嚎痛吼。

　　幾個精壯的大漢既驚且怒、轉而圍毆起飛鏢。小婷躲在張虎後面嚇得瑟瑟發抖，她何曾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的心中委屈、痛苦、害怕又惶恐，連忙拉住張虎，要他趕緊離開。

　　張虎見大哥被人圍攻，絕不肯走，隻護住小婷、要她快跑，一面衝上前去解救飛鏢。正見飛鏢揪住一人頭髮按在地上捶打，卻顧不得後面一人舉起酒瓶，準備開了他的後腦杓。

　　說是遲那時快！張虎閃電一般撲上前來按倒那偷襲的人，奪了酒瓶就是一頓毒打！隻三拳，就揍得那人當場暈厥過去。

　　正在摔纏抱打間，大炮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趁著大亂的局面、猛地朝著張虎肩膀就是一刺。這一刀險些透骨，放在一般的混混早已倒地求饒、結束掙扎了！

　　但張虎是何等的剛烈，竟然忍住了劇痛，硬生生拔出那把匕首來，起身走了兩步，鮮血便噴薄而出，直打在牆壁上。

　　很多人以為中了刀當時就會流血，實則凡是親身經歷過的都明白，受傷的那一刻是不會流血的，只會感到一陣冰涼，而在之後的幾秒裡，血才會湧出。

　　大炮本想震住他，卻反被他嚇得失了魂，一時六神無主、望後就跑。平日裡他都是依仗人多勢眾，如今狹路相逢、他萬萬想不到一個人的憤怒竟是這樣的恐怖！

　　張虎借著劇痛、急眼紅了，緊握匕首，起身去追殺大炮，混戰中朝著大炮肚子一刀刺去，大炮一心求生、一把拉來手下一個小弟當作擋箭牌，這一刀正中胸口要害的地方，那人不到片刻就被染得全身狼藉、成了血葫蘆。

　　張虎也顧不上那人，更怕拔了刀會要了他的命，隻好松開手去追大炮，生死關頭又是這般嘈雜凌亂，大炮同樣想不了那麽多，見屋裡的小弟都損傷殆盡，扭頭就朝門外大街上逃命。這個棋牌室是門臉房、就在一層，外面是一條寬闊的大馬路。

　　張虎撲上前，一把揪住大炮的腿，兩人一前一後，都扯倒在地上。

　　這時門口已經開始有了圍觀者，當中更有人報了警。不過幾分鍾的功夫，兩個持槍警察趕到現場，當即製止了這場暴烈的械鬥。屋中的飛鏢見狀，慌忙用衣服將那匕首上的印記擦掉，更用手握了上去，沾上了自己的指紋！

　　最終，在場的大炮、張虎、飛鏢統統被製服，帶到了附近的看守所拘留。

　　經過調查核實，本次爭鬥共造成一重傷三輕傷的結果。立案之後，依據量刑對幾人分別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判決。

　　大哥飛鏢在被押審期間，獨自一人將所有罪過全部扛下。由於事發地是大炮的場子，重傷者受傷的原因也和大炮脫離不了乾系，大炮索性避重就輕，將所有事輕描淡寫地推給了飛鏢，說他帶著人來向自己借錢，還沒來由地出手傷了自己的兄弟，責任不在自己該在飛鏢，之後更托人打點，請了當地的律師。

　　最後結合當事人的口供及凶器上的指紋斷定，主犯飛鏢共造成兩人輕傷、一人重傷，張虎造成一人輕傷。

　　最終，曾在西都區光彩一時、以仗義著稱的大底飛鏢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十三年監禁。

　　……

　　時光荏苒。

　　半年後，張虎終於被放了出來，此時的他一無所有，眼前的一切光景都像是換了味道，熟悉但又那麽陌生，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回龍城幫去了。而大炮在兩人被捕不久後，憑借為社團壟斷了榆樹街一帶風月場所的生意，被公司正式提拔為“紅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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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期提要:

　　#張虎錢沒要來，卻蹲了半年大牢，小婷還會再等他嗎?

　　#張虎經歷了這場風波後，因為連累了大哥、心懷愧疚，人生便失去了方向！

　　#昔日豪氣乾雲、誓要報仇的張虎，會不會因為這樣的慘痛經歷，從此一蹶不振?

　　精彩內容盡在下期:《談判的請柬》！

　　注:西都幾個知名紅棍，小曾的地盤在市西一帶，新歸來的楚淵在中街，南面正對中興社，瘋貓在市東的廣場附近和原條五平分天下，徐英在廣場以北，其余龍城紅棍的地盤皆散落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