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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3卷 國難 第5章 黍離 (1)
第五章黍離(一)

 塞外的夏天短暫而美麗,純淨的日光穿過低垂的白雲,將溫暖灑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天似穹隆,隴蓋四野。滾滾黃河如同一條金色的飄帶從南方卷來,被長生天奮力一揮,在參合坡,岱海,準葛爾、達拉特等地畫了一個遒勁的幾字,於和林再次折轉南流。濕潤的風從徐徐河面上吹過,吹盡古來征戰地浸染的硝煙和血漬。將豐澤的草原洗成翡翠般的蒼翠與瑩潤,一如數幾萬年暅古不變的寧靜與安祥。

 夏天的草原就是天堂,風裡邊沒有了冬天黃沙與白雪,柔軟如少女的雙唇。羊群如珍珠般撒在草地上,只有風吹過時,你才能在重重碧海中主意到羊毛反射的日光。經歷了長達六個多月的寒冬,牲畜們抓緊時間享受每一個夏日。四個月後,北風再起,這裡將又恢復為狂風和暴雪的世界,從天堂走向地獄。

 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商人和創業者也隨著夏天的腳步聚集於黃河大拐彎處,豐富的礦藏,寬闊的土地,縱橫的河流無一不為新興產業提供了便利。自從十幾年前那場戰爭結束後,此處就成了圓夢之所,隱隱已經取代當年的懷柔,無數幾年暴富的傳說以這裡為中心流傳。特別是達拉特部所在,幸運的奸商高德勇“無意”間買了塊飛地,居然輕松地在舊河床上挖出了黃金,羨慕得商人們提起來都流口水。

 風中隱有婉轉悠長的牧歌從遠方飄來,在草尖上縈繞幾周,又隨著風飄向遠方,飄進創業者的耳朵裡。

 高德勇將手中的報紙卷成一團,長長地歎了口氣。奮力將其拋出窗外。小樓外不遠處的舊河床上,從全國各地招來的高家夥計正忙碌著,將一筐筐黃沙挖出來,用水車汲取黃河水,於幾個大小水泥池子中來回衝刷。乾得十分熱鬧。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這個池子有,好大一砣”!一個夥計大聲叫嚷,吸引了一群人圍觀。

 是沙金,這裡是高胖子這輩子走南闖北都沒見過的好金礦。這裡的沙金經北平書院測定,純度高達九成八(98%),自從發現這個金礦以來,借著臨近黃河的便利,每年胖子都能淘出近千兩黃金。今天是二十一號洗金池放水的日子,剛才那個夥計肯定在水面下看到了狗頭金(天然金塊)。所以才這般興奮。

 提起金子就滿眼放光的高胖子今天偏偏打不起一絲精神,撐起疲憊的身軀,關上窗戶,順手拉下窗簾,將夥計們的吵鬧格在窗外,熱鬧是別人的,他什麽都沒有。

 俏晴兒赤著雙足。精靈一樣從地毯上飄進高胖子的房間。她身著一襲淡綠色的紗袍,雙足腕間各套一串銀鈴,走起路來,叮叮當當,配和著她那日見成熟的軀體,更讓人目眩神搖。

 每一歲都有每一歲的風韻,這是北平書院的一個西洋畫家對晴兒的貼切評價。高德勇半生從未做過虧本買賣,惟獨晴兒這筆,是不折不扣,心甘情願地“砸”在了手裡。

 “老爺。歎什麽氣呢,難道你不喜歡聽見大夥淘到金子的歡呼麽”?晴兒走到高德勇身後,輕輕地將身體帖在他肥厚的脊背上。

 這是二人之間最溫馨的一個動作,每當高德勇歎氣的時候,背上帖一團溫香軟玉。所有的煩惱都會被晴兒懷中的溫暖所融化。令晴兒意外的是,今天這幾十年屢試不爽的絕招也失去了效果,高德勇從肩膀上探過胖胖的雙手,輕輕摸了摸晴兒的柳肩,歎息著吩咐道:“晴兒,收拾一下東西,咱們明天回北平吧!”

 背上的嬌軀緊了緊,旋即恢復了平靜。晴兒輕輕親了一下高胖子的耳垂,語調依然如平日一樣溫柔,“我這就去安排,老爺不是喜歡這裡的風光了嗎,這裡的夏天如天堂般,整個中原可都找不到第二個如此美麗的地方”!

 這片黃河岸邊的土地是高胖子花了重金從涼王手中購得的,方圓百余裡。當年為了獨佔這塊金礦,高記錢莊下足了本錢,光從武安國口中“買”到這個礦場位置示意圖就花了高胖子十幾萬塊銀幣。加上尋找礦床,千裡迢迢運送水泥修建洗金池,修建工人住所與高胖子“行宮”的費用,共耗資三十萬。礦場投產後,每年春末,高胖子與晴兒都要綴著春天的腳步來到這裡,在裝飾得如江南書院般雅致的小樓上讀過一個涼爽旎昵的夏天,一邊聽夥計們淘到金沙興奮的叫喊,一邊計算上一年的經營得失。整個家族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塊享受著難得的人間寧靜與喧囂。今年夏天剛來到此地十幾天,高胖子居然提出要馬上離去,俏晴兒當然不高興,撒著嬌,磨磨蹭蹭等待高德勇改變主意。

 “讓馮文桂留下,這個礦上的事情以後就交給他全權處理,咱們明天一早就回北平去。你下午再寫幾封信,派人快馬送到全國各地的大掌櫃手中,讓所有大掌櫃下月初十到北平見我,再…….”。高胖子以與晴兒之間少有的嚴肅語氣發布命令,連珠炮般,片刻都不停歇。

 晴兒輕輕地從高德勇的脊背上溜下來,快步走到桌子邊將高胖子的命令逐條記錄,又清晰地重複了一遍:“金礦交給馮文桂打理,明天一早回北平,安排各地掌櫃……,老爺,難道生意上出了什麽事情嗎”?跟了高胖子近三十年,俏晴兒第一次看到胖子如此頹廢的表情,就是在北平被郭璞逼得揮刀割肉,刀刀見血時,晴兒都沒見過胖子如此沮喪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胖子如此失去了與生俱來的鎮定?

 “沒有,我突然覺得倦了,想休息一下。晴兒,這次咱們回了北平,我打算收攏資金。將家業給孩子們分一分,讓他們多花些心思打理。咱們兩個忙活了這麽多年,也該歇一歇……”,高胖子不願意過多解釋,言不由衷地說。

 今天胖子一定發燒了。俏晴兒將柔夷輕輕地按在主人的額頭上,晶瑩的碧眼盯著高胖子的瞳孔。肥厚的額頭軟而富有彈性,溫度正常,摸起來非常舒服。就連彼此之間眼神也一如既往,關切並帶著幾分調皮。

 在這雙散發著銀票光澤的瞳孔後,一定隱藏著什麽東西。俏晴兒從彼此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胖子心緒的沉重。二人相伴了幾十年,胖子的一舉一動,晴兒都了然於心,知道對方突然間又起了什麽壞念頭,又打算設圈套去蒙騙誰。惟獨這次,晴兒看不出這雙眼睛中所藏的秘密。只是憑本能感覺到,這秘密,深邃而憂傷。

 高胖子用肥厚的大手握住晴兒的手腕,輕輕地一拉,愛憐地在晴兒的額頭上啄了一下,將抱整個嬌軀抱在懷中。“晴兒,我不是一時衝動。我想收山了。記得那年你說過的威尼斯嗎,等在北平將家產做成股份給孩子們分了,咱們去那裡吧,找個沒有煩惱的地方住下來,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俏晴兒閉上眼睛,用溫潤的紅唇堵住高胖子下邊的話。這是她等了二十年的答案,為了這一天,她放棄了做高胖子的第十房妻子的機會,不要任何名分。無怨無悔地陪著他,陪他天南地北地賺錢,陪他應酬,陪著他的歡笑而歡笑,焦慮而焦慮。晴兒沒有根。高胖子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而高胖子除了眾多妻兒和晴兒,念念不忘的,還有他的故園。

 “感謝主,他終於為了我放棄了家業,放棄了眾多妻子,放棄了他的老家”,晴兒陶醉地允吸著高德勇體內的愛意,身體刹那間被幸福充滿。今天高德勇終於肯跟自己走了,這個秋天過後,懷抱中這個男人將永遠屬於她,不再與任何女人共享。

 晴兒不想再追問胖子的心事,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給自己的男人留一些空間。這個國家與她沒任何關系,發生了什麽大事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懷中這個男人,喜歡他的精明,他的狡詐,甚至他的貪婪,喜歡和他在一起謀劃,分享成功的感覺。陶醉中的晴兒沒有發現,在胖子的眼角,一顆渾濁的眼淚悄悄地溜了出來,慢慢地乾涸。

 窗外,清風吹動報紙,仿佛識字般翻動著報紙的首頁:“定遼公失蹤十余日,下落不明”!

 該死的武安國到底哪裡去了,怎麽還不現身!京城大學士府,黃子澄背著雙手,焦慮地在燈下來回踱步。明的,暗的,手中能調動的力量全部散了出去,就是找不到武安國的下落。這個平日讓人心煩欲其死的武安國就像一滴露水般蒸發在淮河畔,各州各府,均找不到其蹤影。可他又好像無處不在,派去的親信一波波趕回來,除了帶不回武安國本人外,對武安國在民間所作所為卻讚不絕口,仿佛親眼目睹了他這十幾年如何修路,如何治河一般。

 有些人,他存在的時候你感覺不不到其重要,只有他消失了,你才會發現這世界沒有了他,真的缺少了很多東西。黃子澄現在對齊泰當初勸告自己不要輕易觸動武安國的建議深有感觸。武安國在修路治河的時候,手中無一兵一卒,也不得皇帝信任。可那時北地三王雖然對朝廷不敬,舉止卻多少還有些顧忌。大夥背地裡如何捅刀子不問,表面上至少維持了一團和氣。武安國一走,秦、晉二王相繼而動,攪得朝廷雞犬不寧,廷議時七嘴八舌,日日忙著商議如何應對,連試行井田制度這種大事都沒時間細議。焦頭爛額間,遼王告狀的折子又來,投訴燕王朱棣麾下悍將蘇策宇帶數萬人馬於北方林海深處穿過遼王領地,不知去向。

 “謬種,看本大人笑話”!黃子澄恨恨地罵了一句,煩躁地將書桌推倒在地上。黃家的仆人丫鬟匆匆忙忙地跑進來收拾,被大學士每人賞了兩腳,全部踢了出去,“滾,想滾哪裡就滾哪裡去,別讓人看著心煩”!

 這個姿態可是有辱斯文,這是咱家老爺嗎?仆人們彼此用目光探詢著,灰溜溜地退到了門外。驚魂稍定,又聽見黃子澄在書房大罵道:“都滾到哪裡去了,沒有用的東西,該用你們時一個都不見”。

 眼前這局勢能怪武安國嗎?黃子澄自己也知道理虧。武安國遇刺消息傳來第二天,是自己先慫恿建文帝下旨調動安東軍北上濟南府。做出積極防禦之態的。誰料到沒有嚇倒燕王,反而把秦、晉兩個混蛋王爺嚇亂了陣腳。

 可如果武安國不躲起來,這次肯定也和自己往常玩陰謀玩過了火時一樣,什麽事情都不會發生。可偏偏武安國十余天不肯露面,太不顧大局了。自己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六藝經傳皆能倒背。黃子澄覺得天下英豪都應該唯自己馬首是瞻才對。從來沒想過字都寫不完整的武安國是不是就應該站在那裡,伸長了脖子等著朝廷磨刀。

 不行,明天早朝得安排周崇文再上一本,調動更多兵馬到北方防禦。河南那個周王與燕王走得近,萬歲不一直看他不順眼嗎,乾脆這次就以周王謀反為借口。殺個小雞給猴看。黃子澄從書架上翻出一卷很少打開的地圖,展平了,鋪在仆人們剛剛收拾整齊的書桌上。此時必須讓諸王們看到朝廷的決心,不能由著他們胡鬧。這次乾脆將開封的周王,荊州的湘王一並拿下,然後讓晉王將受其節製的代王交出來表示忠心,否則就先拿戰鬥力最弱的威北軍開刀。秦、晉、燕三王互相猜忌。只要朝廷搶了先手,未必不能將他們嚇住,況且當年先帝傾力拉攏的靖遠軍還在晉王和燕王之間,保持著足夠的威懾力。

 “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羽翼,削周是剪燕手足也”。黃子澄提起毛筆,在給允文的奏折上寫下了經過深思熟慮的削番策。如意算盤打完,他的心情約略平複些。只要熬過了這個難關,自己就將是古往今來第一名臣,青史上都會記載下自己今日的決斷。黃子澄仿佛看到了三個趾高氣揚的番王突然被朝廷的動作打得措手不及。狼狽應對的局面。那時候,像自己今晚這麽難過的,一定是北方那個姓郭的家夥,誰讓他沽名釣譽這麽多年!

 燈下移動地圖,黃子澄的目光又放到與燕王封地接壤處。這次北上,還是能不惹燕王就不惹燕王,嚇乎他一次,別真打起來最好,否則生靈塗炭,有損陛下仁君之名。這濟南與開封之間的防禦要加強些,那邊沒有高山大河作為屏障,打起來剛好任由燕王麾下的騎兵施展。

 難啊,朝廷諸臣就知道和自己爭論,每一個真正關心國事的。特別是那個自作聰明的戶部侍郎卓敬,居然提出了擒賊先擒王,趁三個番王未能勾結在一起,準備不足的時機,調傾國之兵鏟除燕王。燕王即去,其他諸王自然無力反抗這種笨辦法。震北軍的威名難道是吹出來的嗎,這樣的軍隊,只能智取!

 為家國安全計,該考慮在開封與濟南間修一條防線了。黃子澄用西洋毛筆沾了些墨水,在地圖上平平地劃了一條黑線。這又是一個大工程,好在武安國修路造橋時留下了很多如何組織施工的會議記錄,條理清楚,讓工部派些人手照搬照抄經驗並不難。這事兒得抓緊,明天早朝後就招集幾個親信研究其可行性和可靠性。

 屋子內的自鳴鍾叮叮當當敲了十一下, 將黃子澄從沉思中驚醒。該死,又借鑒了武安國的想法,可行與可靠。黃子澄使勁揉著眼睛,希望將這古怪的念頭從心中趕出去。姓武的異端邪說就是毒,連自己這飽讀聖賢書的人都受了他的盎惑,何況其他意志不堅定者?想著武安國平素堅持的那些準則,黃大學士又一陣心煩意亂。這施工麽,當然要可行可靠了?可其他呢,那該死的平等!

 ‘平等’二字從黃大學士眼前一閃而過。武安國堅持的平等而不是禮教,那朝廷的忠信節義,長幼尊卑之禮就約束不了他。他的消失也合情合理。自己這麽多年想盡辦法設法陷害他,又默認了周崇文派人暗殺他,參照按平等理念,武安國會不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自己呢。想著,想著,黃豆大的汗珠子一粒粒從大學士腦門上冒了出來,帶著涼氣滾了滿臉。

 那姓武的家夥據說可是富可敵國,他要出錢買凶的話……黃子澄突然聽到自家屋子頂上瓦片被人踩動的聲響,輕輕地,若有若無,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夜空中仿佛有無數支火銃對著自己,扳機慢慢扣動。

 “來人,來人”!整個大學士府都被這聲嘶力竭的呼喊驚醒,燈球火把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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