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開心。但是……為什麽……會是你?”
面露複雜的望著眼前的故友,梅比斯的聲音蘊含著七分喜悅,三分悲傷。
似乎,這個時候梅比斯已經察覺到了,昔日的故友,此次前來絕非為了單純的敘舊。
哈迪斯?
為什麽要叫哈迪斯?
冥府之主哈迪斯,不祥的名字,正如周身散發的不祥魔力!
難道說,溫柔如你也就此墮入魔道了嗎?
“是啊,為什麽,會是我呢?”
哈迪斯低聲嚀喃。
似是自問,似是回答,蘊藏於言語中的感歎,似是在歎息世事無常。
“你……變了。”
“人,終究都會變的。不管是我,是你,還是他,不都是在改變著嗎?”
“……”
梅比斯沉默以對,衣袖下的小手,卻是無意識的攥緊了幾分。
“這裡,似乎很久未曾有人來過了,哪怕是你,應該也是第一次來此吧?!親眼看著自己被冰封其中的身影,你又作何感想?”
哈迪斯緩緩轉身,毫無防備的將背後暴露在梅比斯眼中,靜靜凝視著冰封在魔水晶中梅比斯的本體,哈迪斯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賞。
“到底是什麽時候呢?竟然有能力分化出一道思念體在外?雖然你未曾真正死去,但意識卻徹底歸於沉寂,任由我耗費無數手段,但仍舊未見絲毫起色。說真的,在那漫長的時間中,我無數次的想要放棄,想要放棄這無謂的嘗試,但是因為內心天真的想法,我仍舊還是不知疲倦的堅持到最後。”
“可惜,最終你還是失敗了。”
“但是以另一個角度來說,我成功了。”
“是啊,成功了,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一番?”
走到哈迪斯身邊站定,同樣注視著魔水晶中自己的身體,梅比斯語帶苦澀的說道。
“你應該感謝我,梅比斯!正是因為我,才有了現在的你,才有了和他相逢的可能和希望!”
“謝謝!不管是作為曾經友人的你,還是將來敵對的你,我都要對你說聲謝謝。”
雖是道謝,但是言語中的苦澀和無奈,依然無法從心中輕易消泯。
但是,正如哈迪斯說的那樣,若是沒有他,恐怕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不會有作為思念體在天狼島傻傻等待幾十年的自己,不會有一絲可能和菲尼克斯重逢相伴的自己。
複雜的心緒難以平靜,梅比斯望著站在身邊的昔日故友,心中有許多許多的疑問想要傾述,但是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終究發生了什麽讓你墮入魔道?
沃洛德為什麽突然離開公會?
這些年你又在哪裡?
……
太多太多的問題,太多太多的困惑。
“……普雷希托,你……”
“叫我哈迪斯!”
明明如同故友相見般溫馨的氛圍,但是在此話落下的那刻,冰冷的氣息強勢籠罩整個地下室,那僅露於外的眼眸深處,早已不見那絲溫存。
“現在此刻,我們已是敵人!”
“敵人?那麽,作為敵人的你,作為曾經被我托付公會的你,現在來此又是為了什麽?”
“你!”
“我?”
梅比斯一愣,目光移向身前的魔水晶,心中已是了然。
“因為是出自你手的傑出作品,所以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帶走它嗎?”
梅比斯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自嘲。
“……”
哈迪斯微微沉默了一會,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當你出現的那刻我就已經沒有絲毫機會!不,或者說,當你再次擁有意識的那刻,我就不可能輕易將你帶走。”遺憾的望著眼前的魔水晶,哈迪斯語氣悵然的說道。
“……”
無聲的望著哈迪斯,時隔百年,梅比斯已經有些看不透這個男人。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麽還要來此引自己現身?
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有什麽好處?
“他,還沒有恢復記憶嗎?”
“你想做什麽?”
突然被轉移話題,尤其還涉及到他身上,梅比斯的臉色終於變了。
“真是關心他呢,梅比斯。不過放心,暫時我還沒有針對他的打算。”
“暫時?”
“我可以向你保證,縱然到了最後,除非他刻意和我作對,否則我絕對不會故意針對他。要知道,若我真的想刻意對付他的話,在十年前你和他出現的那刻我就開始著手準備了。”
哈迪斯信誓旦旦的保證,但是梅比斯的臉色卻越加陰沉了。
“難、難道說……你的目的是……普……哈迪斯!!你認為我會讓你得逞嗎?”
“那不是你能決定的!!”
“……”
梅比斯眉頭緊蹙,雙眼第一次充滿敵意。
“不用那般警惕,因為你根本改變不了什麽。若他是鎖,那他則是鑰匙!若要開鎖,鑰匙卻是必須的。而鎖,若要解放,則必然去追尋鑰匙。一切都是必然,哪怕我什麽都不做,他們終究還是會相見!”
緩緩撫上遮蓋的右眼,哈迪斯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意。
“終有一天,他會恢復所有記憶!只是不知,若他真正恢復記憶,知道當初你的選擇,不知又會作何感想,是否會傷痛欲絕、痛不欲生呢?”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你的選擇?”
哈迪斯的眼中充滿諷刺。
“你認為一切都是為了他,但是你可知,當初發生那件事後,他在離開前將你托付給我,他說要去追逐’輪回’,然後,他消失了,在之後的七十年裡再也沒有出現過,不管我怎麽找都找不到他的蹤跡。當他再次出現,就是在十年前,你和他再次結伴而行,只是那時他的身體不知怎麽竟然變成了小孩子,看其行為,記憶能力也缺失大半,或許,那就是’輪回’的副作用吧!欺騙如同白紙一般的他,你真能安然無愧嗎?”
“我……”
梅比斯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單薄的身體微微顫動。
“魔法,到底是什麽?”
在梅比斯沉默的現在,唯獨哈迪斯的聲音在地下室緩緩回蕩。
“是沉淪,還是希望?是救贖,還是斷罪?”
無人應答,但是哈迪斯的話語依舊繼續。
“是改變!!一切的一切,在魔法根植於心中那刻就已經悄然改變!”
“當年,在你死後,他就緊跟著離開,不久尤裡鬱鬱而終,之後的歲月中,因理念分歧,最終就連沃洛德也離我而去。”
“那個時候,伴隨我的,除了魔法再無其他。”
“所謂約定!!所謂羈絆!!所謂承諾!!通通都是一個笑話!!”
“我一直在思索一個道理,若是魔法的存在能給予眾生希望的話,那麽為何我等要承受這般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然後,我終於找到了,找到了何謂真正的魔法!!”
“魔法生於黑暗,也必將歸於黑暗!!”
“你錯了梅比斯,從一開始就錯了。”
“當你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變了!”
“既然你已做出選擇,那麽也該輪到我了!!”
“我要創造一個世界,一個唯獨魔導士才能存活的大魔法世界。”
“那是魔道的根源!!那是時代的必然!!”
“你可以試圖阻止我,若是抱有將整個妖精的尾巴拖入戰火的覺悟,那就盡管放馬過來吧!!”
“若是沒有與此對應的覺悟,那就給我袖手旁觀,不要插手此事!!”
“不管你如何決斷,命運最終只會站在我這一邊!!”
“這是警告!!”
“亦是宣戰!!”
“……”
言辭如刀,縱然哈迪斯已經離去許久,梅比斯依然呆呆的站在原地,耳中不斷回蕩著聲聲質問和咆哮。
無法承認的話,言語駁斥即可!
無法認同的言,拳頭粉碎即可!
但是心,卻是如同寒風般掃過,余留一片冰涼。
菲尼——
你知道嗎?
有時候,我一直在想。
若是當年,當年我沒有選擇走那一步的話
現在又會是什麽樣的結局呢?
我會做我自己,做著追逐妖精的夢,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過著每一天,因為有你的陪伴,有家人的關懷,每一天都是值得珍藏的美好。
而你呢,不管何時,都會陪在我身邊,呵護我,關心我,一起嬉鬧,一起玩笑。
尤裡應該是最幸福的一個,因為大夥兒都在一起,加上孩子剛剛出生,恐怕半夜裡睡覺都會笑醒呢,他的孩子將來可是非常非常出色呢,想來會更加自豪吧。
普雷希托雖然總是沉默寡言,但是心腸卻是非常的好,不管多麽麻煩的事情,都會一一努力的做到最好,溫柔的話語縱然不多,但也句句發自肺腑,若是到了現在,一定是個慈祥的老爺爺。
沃洛德一直都想開個花店,那個時代很少有人欣賞,現實的掙扎,也沒有足夠的心情去欣賞自然界的美麗。若是到了現在,依照沃落德的能力再加上你的無恥,一定可以開一家橫霸多個國家的超級店鋪呢。
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天,妖精的尾巴成立的日子。
為了我那異想天開的夢想,天真而又甜蜜的渴望,你們支持我,幫助我,成立了公會,成立了家園。
我們,是家人!
永遠永遠都是家人!
不管天隔一方,抑或身處兩地,只要懷揣著同一個夢想,鐫刻著同一個紋章,我們就是親密無間的家人。
所以,要在一起哦,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哦。
五人的約定,五人的夢想,五人的羈絆……
從那個時候開始,妖精的尾巴就不單單是一個公會,不是一個能簡單述之於口的名字。
啪嗒!
淚水,沿著梅比斯那張白皙的臉頰緩緩滑落。
我,真的做錯了嗎?
踏出妖精的尾巴,梅比斯抬起頭,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努力抑製眼角不受控制的淚水。
這一刻,無盡的悔意在梅比斯的心口無限放大,精靈剔透的青色雙眸似乎也黯淡許多,就在內心的傷口越加疼痛時,梅比斯突然發覺腰間一緊,身體已經被一道溫暖的懷抱包容起來。
“你怎麽來了?比賽已經結束了嗎?”裝作無事的樣子,梅比斯輕聲問道。
“我輸了,所以就來了。”
將下巴壓在梅比斯的小腦袋上,菲尼克斯遺憾的說道。
“故意的?”
“技不如人也沒辦法,妖精的尾巴中厲害的人真的很多呢。”
“騙人,菲尼那麽厲害,怎麽可能會輸。”
“梅比斯那麽堅強,不也有想哭的時候嗎?”
“我、我才沒有哭哩。”
“呵~”
一聲輕笑,菲尼克斯環抱梅比斯的手緊了幾分。
“想哭的話就哭吧!我就在這裡哦,就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
沒有細問緣由,也沒有追問緣故,這一刻,菲尼克斯只是單純的,單純的想要安慰眼前的人兒。
“都說了我不會哭的啦,絕對、絕對不會再哭了……嗚嗚~~~”
伏在菲尼克斯胸口,梅比斯先是小聲的抽泣,不多時就開始放聲大哭,似乎找到了依靠,將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悲傷盡情傾瀉而出。
對現在的梅比斯來說,心中所渴求的,就只是一個簡單的懷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