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呼嘯。
白色的氣流就好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艦船破開的浪花一般分成兩半遠去消逝。
侏儒的審美顯然是他們的近親精靈與矮人的結合體,數十米長的飛艇整體外觀有一股矮人的粗獷美感——那上方橢圓形的巨大氣囊兩側各有兩匹做成龍翼形狀的機翼,宛如一頭髮福過頭而且沒頭沒尾的巨龍一樣霸氣(?)。而下方吊掛著的木製船艙則呈梭子形,配合上與氣囊結合的地方鳥嘴型的加固裝置,整體看起來特別像是矮人造物。
但觀望細節,不論是氣囊上方兼顧裝飾性和夜間飛行定位實用性的熒光圖案,還是整隻飛艇的外部都布滿了的閃閃發光的魔力法陣,都和精靈那種優雅細致的風格十分相像——雅俗共賞,侏儒的製品就好像他們這個種族一般,總能讓不論粗獷的老爺們還是纖細的軟妹子都覺得符合自己的審美。
因此我們也不意外為什麽這艘飛艇會賣到39萬奧托洛龍頭金幣了。
而從兩天前開始,我們的主人翁就隨著這39萬X4的隊伍在這淡淡的白色雲氣之中穩定地朝著目標前行著。
對於乘客而言,飛艇上的航行和航海並沒有很大的區別,同樣會有人暈船,同樣會受到天氣影響——而被影響了,致死率同樣很高。
平複的生活日常這裡就不再過多敘述,總之這一天上午10點多的時候,因為風不大,我們的主人翁決定出來透一透氣。
薩妮婭選擇的是船艙尖頭出突出觀望台的位置,這座視野廣闊並且配有單筒望遠鏡的望台是侏儒飛艇的一大特征,這一特征是如此的有名乃至於流傳在各大人類帝國的各種異族陰謀論之中就有一條是以此為基礎的。
因為侏儒種族個個都天生是能工巧匠,所以佔地規模龐大的幾座人類都市裡頭許多的工程都是由他們負責的。
了解工程結構,加上飛艇上面配備的高倍望遠鏡——[這些侏儒一直都在窺視人類的領土,監視著我們的活動,以期有一天能夠傾覆人類社會]——如上一些隻了解了皮毛的人整合了訊息加上(大幅度的)腦補,無辜的侏儒們就被冠上了心懷不軌的名號。
作為軍事專家的我們的薩妮婭對這一類層出不窮的陰謀論自然是笑而不語——試問人類各大帝國乃至於帝國領省貴族之間勾心鬥角不下千年,老謀深算的那些大人物又怎可能會想不到這一點呢?
有些人總喜歡糾著小細節不放以為自己看見了盲點,對於這種人她也只能是呵呵了。
侏儒飛艇絕對不會是適合充當情報收集用的道具,特別在奧托洛這種國家。
要問原因的話,就在於——薩妮婭回過頭,風把她的發絲吹得胡亂飛散,她看著後面的那位見習龍騎士——對方正在給亞龍喂食。
那是一頭橘紅色的亞龍,因為船艙前方的甲板十分狹小的緣故蜷縮著身體——薩妮婭以她法師科的知識判斷出這是一頭未成年的緋火龍——即便它若完全展開的話身長已經達到了十余米,但仍舊是一頭青年龍。
真正成年的緋火龍膚色會呈現出深紅乃至於發黑的模樣。
紅色越深沉代表這頭龍越老——同時也越強。
但即便是一頭未成年的緋火龍,加上見習騎士的配合和指揮的話,要破壞這四艘空艇不過瞬息。
原因很簡單,空艇的目標實在是太大了。
以薩妮婭她們乘坐的這艘侏儒的半硬式飛艇為例,充當浮力的氣囊體積非常龐大,足足有數十米之巨,這種體積的目標即便未經訓練的野生飛龍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命中。
而只要摧毀了氣囊,這個高度摔下去即便是薩妮婭的身體強度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會毫發無損。
同時巨大的氣囊帶來的還有另一個缺陷,那就是緩慢的速度。
雖然比起走陸路來說要快上很多,但任何一種空中單位都可以輕易地超越或者摧毀飛艇。①
或許同樣由侏儒製作的軍用飛艇在強度上會有很大的提高,但它仍需要和其他諸如獅鷲騎士,石像鬼,奇美拉又或者是飛龍配合才行,單獨的飛艇幾乎就是任人宰割的肥肉。
因此說侏儒使用飛艇來監視各大帝國的人民?考慮到這昂貴又易碎的東西的造價,薩妮婭只能說人民群眾的想象力真是無窮的。
——說實話真要真麽乾比起這個的風險而言還不如去培養外族間諜直接滲透呢,就好像人類各大帝國乃至於各大智慧種族之間一直在乾的那樣。
她百無聊賴地發著呆,這艘飛艇下方掛著的船艙並不太大,但所幸她們全員也不過十來人,加上一位龍騎士和亞龍,還有維持飛艇的兩名船員以外,剩下的空間還放了少許的貨品。
奧蘭多她們都在裡頭休息,畢竟不是誰都能夠適應這種高度的。
說實話就連薩妮婭第一次從飛艇的船艙向下看去——看見那薄薄的雲霧和縮小的景致時,她也不由得雙腿一軟。
只不過——享受著迎面而來帶著淡淡水霧的清風,黑發少女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
“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她想著,腦海中浮現起自己當初第一次登上飛艇嚇得雙腿發軟的時候那位傭兵團長的哈哈大笑。
回想起來的話,那時候也是和現在相仿的年紀,只是上輩子20來歲的自己青澀而又孤僻,這輩子的自己卻已經收獲了太多太多。
無可代替的回憶和緣分,這些相遇,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深深地銘刻在她的心中。
讓她還想繼續走下去。
智者曾言不同角度觀看的夕陽,亦有不同美色。
重來一次確實讓她收獲了很多以往想都未曾想過的東西,說實在的雖然如今照理來說她已經不算是一個‘人類’,但薩妮婭卻覺得自己比上輩子更像一個完整的人。
“呼……”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穩定而緩慢地前進著的飛艇讓少女口中的氣息朝著後方飄去。
已經是八階職業者的薩妮婭對冬季且高處十分寒冷的溫度視若未聞,她只是穿著之前在阿迪-薩繆買的單薄黑色武士裝束,撐著下巴,遠遠地看著前方和下面的景色。
千重人民自喻為風與天的子民,這一點確實不是虛妄。
由上空俯瞰的千重景色瑰麗無比,薩妮婭卓越的視力偶爾能夠一瞥的山林間飛躍的動物生靈真的宛如疾風。
“生命嗎……”她思維發散地撐著自己的下巴發著呆,閑暇之余黑發少女偶爾會陷入這種狀態。裡加爾的世界實在是太大了,廣闊無垠,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生命和奇跡。
讓人看著看著就陷入了深思。
薩妮婭時常思考,自己的這些所作所為,到底會對這個世界造成怎麽樣的影響。不過說實在的以黑發女孩的知識水平還不足以解答這個問題。
畢竟它已經困擾了各大種族的法師、學者和預言師們與文明之火誕生同等的時間。
單個個體的行動造成的效應絕對不會只是單一的,不論做的事情是什麽,它永遠只會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一般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即便那件事情是自殺也一樣。
人們總會低估他人的故事對自己造成的影響,一座小鎮內若有一個人自殺的話,聽聞這個消息很可能就會接連有其他人模仿。
同理正面的事物也是如此——以我們的薩妮婭她自己為例,即半年多以前的那件事以後,現在的布羅法林幾乎每天都會有見義勇為的人——雖然大部分時候這些人都會因為鬥毆而被治安人員逮捕起來,但不可否認我們的主人翁那份被奧托洛的小說家們添油加醋的不屈勇氣,是影響了許多人。
——順帶她還不知道的一點是,如果她現在回到布羅法林去,恐怕會有很多人跟她求婚。
咳咳,話歸原處。
關於這種行動造成的范圍型影響,薩妮婭在學院的時候曾經學過的一種說法名叫‘平衡’。
這個觀點認為世間萬物實際上是永恆的,一個物種興盛的同時必定會有另一個物種消逝,以此維持總量的不變與世界的平衡。
所以當一個人拯救了一些人的時候,也必定會有其他的東西被犧牲掉。
誰都不會犧牲,沒有失去任何東西的情況,是絕對不存在的——可如果這樣是正確的話,她又是怎麽一回事?
沒有消逝卻獲得了新生,並且還改變了許多本應消逝或者本應興盛的人和物,這樣的她,是否會是這個世界的平衡破壞者呢?
僅僅因為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感,就把許多事情徹底改變。
“這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呢……姐姐”她對著空氣淡淡地說道——接下來她們的旅程已然接近終點,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奧蘭多就會在這一年成為千重領的大公爵,而與奧蘭多達成協議的諾桑布埃爾家族帶來的礦產支持也會讓這片帝國數一數二的窮凶極惡領土發生劇烈的變化。
——而這一切,都是上輩子不曾發生過的。
之前她並未細思,但到這件事情快要結束的時候,薩妮婭開始對自己有了一些些的懷疑。
她心中的計劃自然不可能止步於協助奧蘭多成為大公這一點,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像以往單純的戰鬥,那是薩妮婭從未嘗試過的東西,她本身並不是特別地有信心。
輕微的動搖帶來的是她對一些問題更深層次的考慮。
理想永遠都是往最美好的方向想象的東西,即便她心中堅信自己所行之物是為正義——想到這裡,薩妮婭看向了自己腰間的皓月。
她事到如今才真正明白當初為這把劍定下‘我即正義’之言的月帝國工匠們是有多麽的狂不可言。
不顧他人觀點,秉持自己的信念一往無前,渺小但卻狂妄——“唉……”她歎了口氣。
“當個單純的笨蛋,好像反而是件好事啊”女孩輕輕甩了甩頭,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想太多陷入死角不是她的風格,前路艱難,雖然她對自己所行的正確性有了一些些的懷疑,但眼下還是必須做好自己應當做的事情。
她白皙的雙手撐在木製的圍欄上——這座望台的圍欄是少數采用了重蟻木的結構之一,飛艇艇身需要高強度的同時也不能太重,所以只有龍骨之類的地方采用了名貴的硬木。
圍欄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混合在冰冷的空氣之中讓薩妮婭複雜的思緒一掃而空。
她最後看了一眼外頭的景色,然後轉身走回到到船艙之中。
注釋:因為有人可能會問‘飛艇這種東西造價昂貴又這麽容易被摧毀,到底有什麽存在意義’,所以解釋一下。
——首先這個世界不是那麽危險的,普通商用飛艇極少遇見其他空中單位的襲擊,所以強度問題根本無需擔心。
其次,相比起昂貴的造價,飛艇的維護和使用成本比陸運還低,只要不是自己作死跑去亂流區域或者能量強烈的禁區,基本上花了錢買艘飛艇就可以享受穩定的利潤收入。
PS:比起陸地上層出不窮的馬賊和盜匪以及野獸,空中海賊這種存在直到如今都只是一個傳說——開著緩慢又昂貴,正規軍飛龍騎士一口龍息就可以乾掉的飛艇去搶劫,成本都比利潤高了。(至於空翔魔法戰艦和浮空城?不好意思,買得起那種東西的人沒必要當賊了,直接佔地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