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加爾大陸上的很多東西都遵循著一定的邏輯。
動物捕獵,弱肉強食,即便存在一定的濫殺行為,但歸根結底大部分還是為了生存。
但惡魔卻是個例外。
沒有人真正知道它們為什麽要攻擊其他生靈,這些混亂的家夥從誕生的時刻起就不停地掠奪或被掠奪著。
法師們對此的解釋——同時也是大部分人都采用的解釋——是惡魔需要負面能量來進行進化,因此折磨且吞食生命是一種非常不錯的手段——但若只是如此它們只需待在地獄就可以了,龜裂大地永遠燃燒著火焰的地獄是負面能量最密集的場所。
誰都搞不清楚那些家夥做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麽——又或許,虐殺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它們的目的。
火在燃燒,硫磺的氣息透過緊閉的聖殿大門傳到了內廳之中,昏暗的廳堂內避難的人們緊抱著自己的家人,顫抖著祈禱光之神安達的名號,祈求他派下大天使來擊退這些來自地獄的魔物。
“咚——”高達5米的華貴大門被什麽東西給撞了一下,女人們瞪著雙眼抱緊了自己的孩子,她們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刻那些醜陋的家夥就會衝進來撕碎所有人。
“我的主,我渴望你賜下你無邊的權柄,來拯救你苦難的人民……”一個瘦弱的中年女人淚流滿面地跪在雜亂的神台面前——神台上的金銀器物已經被撤離的神職人員一卷而空,但她對著彩色玻璃繪製的光之神的形象,依舊祈禱不停。
“咚——!”大門顯而易見地顫動了一下,硫磺的氣息比起之前更加濃烈,人們嚇得不敢出聲,隨著每一聲撞擊顫動著身體。
“我的主,請寬恕你卑微的仆人——”中年女人哭叫著繼續祈禱,而一個滿臉胡子的高大漢子從他的家人身邊站了起來:“你要幹什麽!”中年女人看著他走向聖殿的內廳的白金色旗幟,驚慌失措地上去試圖阻止他。
“不要褻瀆神殿!神明的怒火你還沒受夠嗎!你要讓我們遭受更大的災害嗎!”瘦弱的中年婦女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一般尖聲咒罵著高大的漢子——她認得這個人,他是城裡的鐵匠,以穩重老實著稱,因為幾乎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和鋪路的青石一樣默默無聞因而得名‘青石佬’。
但今天她一如既往地耍出來的性子顯然沒人會給好臉色。
“啪——”青石佬舉起了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你的神和你的騎士已經滾到不知道什麽地方了!!!”他口沫橫飛地怒吼著,而中年女人呆呆地捂著自己的臉,不一會兒又哭了起來,她正準備如同往常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時候——青石佬一把拔出了聖殿的旗幟。
“哢——”他左右瞧了一眼,然後折斷了旗幟做成一柄長槍。
“你——”中年女人呆住了,聖殿之內的物品神聖不已,普通民眾別說拿來用了碰一下都算瀆神,但這個一直都很穩重的鐵匠卻作出了這種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舉動。
“我想問一句,這裡有有種的男人嗎?”高大的漢子拿著手中簡陋的長槍,環視了一眼昏暗的內廳。
“那些家夥很快就會進來了”他指著大門,而剛好這個時候一聲巨大的“咚——”的聲音發了出來,用來鎖門的木栓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顯然已經無法再承受那強大的力道。
“在最後的時刻,有誰想像一個千重的男人一樣戰死?”漢子的臉上依舊掛著一如既往的老實憨厚,但他鼓起的肌肉和雙眼之中的鬥志卻與以往的模樣大相徑庭。
“管他媽的,老子可不想什麽都沒做就死”一個瘦小的男人站了起來,也學著青石佬的樣子到後面拿了一杆旗幟做成長槍。
“乾!”越來越多的男人站了起來,他們大多都不是戰士,但自己的家人就在旁邊,聖殿的內廳是一條死路,若那些家夥衝進來必定有死無生——惡魔可不需要戰俘。
“噝——”以青石佬為中心,幾十個男人聚集了起來——他聽見身旁有吸鼻涕的聲音響起,轉過頭,看見自己只有10歲的兒子也站了過來。
“……”掛著鼻涕的男孩朝著自己的父親露出了一個微笑,青石佬笑了笑,然後拿出一把匕首交給他。
“好樣的”他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十幾個男人一起拿著簡陋的武器擋在了門口——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女人們之中也有很多拿起了武器。
“……”鐵匠轉過臉看向一旁,自己的妻子臉上掛著尚未淡去的淚痕,沉默不語地站到了他的旁邊。
這大概是奧托洛南方人民的傳統罷。
先祖遺留在他們和她們血液之中的鬥志即便被征服、即便融入帝國文化常達數個世紀,也沒有消散。
大門在顫動著,惡魔轟天動地的聲響透過厚實的牆壁傳了過來,慘叫聲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了,現在更多的是重擊的聲響——顯然它們正在肆意狂歡,砸爛房屋。
“咚——”大門再一次顫動了,足足三根龐大的木栓已經斷了兩根,剩下一根也傷痕累累,無法再承擔住下一次的攻擊。
“準備!”鐵匠高聲大喊著,參差不齊的簡陋武器被先後舉了起來——他們不知道這能派上多大的用場,但毫無準備、哭叫著,哀求著被殺死——若你認識一個奧托洛南方人的話他或她大概會對你這麽說:“我不覺得那樣有什麽不好,不過抱歉,那不是我們的風格。”
那是比這個國家更老的,傳承了數千年的人類的驕傲。
從先民們舉著火把驅散黑暗直到現在人類帝國的版圖遍布了整塊大陸,它都流淌在這些人的血液之中,生生不息。
“我來,以人類的名義,征服這塊土地”——奧托洛開國皇帝聖王阿西莫夫最初踏上這片滿是機遇但也布滿危險的土地時,說過的話如今已經隨風而逝。
時間能夠抹去幾乎一切的痕跡,但流淌在大陸上開枝散葉的任何有人類的地方的那種蓬勃的生機,那種永遠在進步的智慧,卻只會隨著時間的發展而愈加旺盛。
“要來了!!”鐵匠聲嘶力竭地咆哮著,這些大部分都認識他的鄰居第一次發現這個憨厚高大的漢子在發出高音的時候是如此的豪邁。
“哢——”聖殿大門的最後一條木栓終於斷裂開來,人們可以聽見短暫的寂靜——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見分曉的時候來了——
“命絕於此,無怨無悔!”
“咚——”
龐大的身影遮天蔽日。
大門碎裂,僅僅是看著那個巨大的身形,幾乎所有人剛剛鼓起來的勇氣就已經完全消失——
“呃——”鐵匠咽了口口水,即便是身高超過兩百公分的他在這個家夥面前也只能算是嬰兒——但——他緊了緊手中的長槍。
“呃啊啊啊啊啊——”然後緊握著,朝著面前的怪物發出了無畏的攻擊。
“噗——嗤——”木製的長槍因為是聖殿用品的緣故在刺中惡魔身體的時候燃起了淡淡的火焰,但也僅僅到此為止。
鐵匠拚盡自己全身的力氣也不過刺進了它的表皮,密度驚人的肌肉輕而易舉地阻擋住了這一擊,這沒有出乎鐵匠本人又或者在場其他人的意料。畢竟這種喚作蠻魔的巨物,是可以硬抗一支重裝騎兵衝鋒的怪獸。
僥幸心理和拚命鼓起的對自己力量的信心讓這個高大的漢子在比他更加龐大的惡魔面前毫不退縮,他雙手緊握著木製的長矛,用力之大以至於手握著的地方竟然印出了深深的痕跡。
“啊啊啊啊啊”鐵匠咆哮著,但手中的木槍卻無法再前進一分——他絕望了,淚流滿面地回過頭去看向自己的家人。“對不……”話語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身後人們的臉上出現了這個時候絕不該有的東西——希望。
不,或許希望這個詞還不足以形容。
那種閃閃發光的東西要比希望更加劇烈,它揉搓了強烈的生存意志和無比旺盛的看見明天的欲望——是的,欲望——
鐵匠回過了頭,眼前的龐大身形依舊遮天蔽日,但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長槍刺中它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一絲反應——
“……啊”他松開了手中的木槍,然後緩緩退後。
失去支撐的龐大惡魔應聲而倒——木槍被那數噸重的身體壓折,聖殿內部的地板都龜裂,但那頭惡魔卻只是沉默著,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被遮蔽住的陽光重新撒進了廳內,人們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頭早已死去的龐大蠻魔。
它的背部有著巨大的凹陷,顯然心臟早已被擊碎——那龐大的頭顱上,腦漿隨著下落流了一地。
“這是……”漢子緩緩地邁步走出門去。
“以人類的名義!”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咆哮著,他們身上大多帶著傷,但是眼中的決意——想要生存下去的欲望,卻比任何東西都明亮。
“滾回地獄去吧,兔崽子們!”
“唰——”齊刷刷的長劍抽出,亂糟糟的劣魔毫無反抗能力地被砍倒在地,這些士兵以驚人的效率砍倒它們——然後毫不停留地向著前方邁進。
緊隨著他們的是一隊同樣渾身帶傷的長矛手,這些人迅速地對已經被重創的劣魔進行補刀,閃光和鮮血四濺,兩大要害都被重創的劣魔徹底沒了生息。
“第八小隊,替換!”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遠處響起,鐵匠——還有更多的從聖殿裡頭走出來的人都隨著聲音轉過了頭。
——那是怎樣的一個情景,他們呆呆地看著。
黑發飄飄的少女高高在上,單手舉著長劍指揮前方的軍隊——但她的立足之物卻不是任何的房屋又或者露台。而是整整數十頭龐大惡魔的屍身。
人類在虐殺惡魔——鐵匠想著,他感覺自己心中有某個部分似乎燃燒了起來,心臟有力地泵動著,將熱騰騰的鮮血鼓動到全身。
其他人也大抵如此,他們顫抖著——但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殺!”僅僅只有二十來人的士兵發出了整齊而衝天的咆哮聲,雜亂的、醜陋的、可怖的惡魔在他們的面前應聲而倒。
“第九小隊,替換,第七小隊回防,注意側翼的進攻——又有蠻魔過來了——依琳!”站在不遠處的黑發少女高聲喊著,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靜悄悄接近的龐大雙頭地獄犬。
“小心!”鐵匠高聲大喊著提醒那名少女,但顯然已經太晚——“嗷嗚——”身高超過三米的巨大雙頭犬解除了潛行姿態從她的身後猛撲了上來,以驚人的速度兩個頭一齊咬下。
“蹭——”
“哢——”巨大的黑色犬頭上下顎重重交擊,發出響亮的聲音——鐵匠甚至可以在他的位置這裡看見因為用力咬合而四溢的口水。
但那頭地獄犬隻咬到了空氣。
有著黑色頭髮的少女在它咬下——甚至撲上這個由惡魔屍體組成的高點之前就消失了。
“鏘——”電閃雷鳴,鐵匠尚未能夠看得清楚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那頭地獄犬的一個頭就掉了下來。
“破空!”
“咚——”被砍下的狗頭橫飛著自少女足前傳到了士兵們陣線的前方,足足撞翻了三頭劣魔,而士兵的隊伍歡呼著,叫喊著她的名字。
“薩妮婭!薩妮婭!”
他們如是高喊著,而立於群魔屍身上的黑發女孩看都未看,直接朝著身後一劍回穿——“噗哧——”
地獄犬瞪大了瞳孔,被擊穿的要害處鮮血狂湧而出,最後無力地落倒在地。成為了龐大惡魔屍體堆上的又一具屍體。
“咚——唰——你們是民眾嗎?請隨我到這邊來”呆呆地看著那名少女的英姿的人們被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吸引了過去。
眼前之人有著一頭象牙白色的頭髮——就如同站在高處的那名少女一般扎成了單馬尾——這一點讓一行人立即覺得她和她是一夥兒的。
“啊……快走!”他們回過了神,這個地方仍舊是戰場,可不能久留。
……
“40人左右嗎……”站在高處的薩妮婭用眼角余光看著米拉將那些民眾帶到安全的地方,心卻稍稍因此一沉。
“不知道能救得了多少”她喃喃自語著,然後發現左側又傳來了動靜:“南!”薩妮婭高聲喊道,藍紫色頭髮的女武士立即從遠處踏空奔跑著來到——“唰——鏘——”
看見她和那幾頭蠻魔交上了手, 薩妮婭沉下心來,繼續認真地注意著周遭的情況。
奧托洛的正規軍基本素質要比之前她們戰鬥過的那些私軍高上好幾倍都不止,只是對付惡魔這種事情一直都是聖殿騎士的職責,沒有經驗加上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他們之中很多都沒辦法發揮出自己的實力罷了。
大陸上的正規軍士兵對付數量最龐大的劣魔基本上是勢均力敵,只要結成陣勢的話迎擊它們會十分順利——而那些會破壞陣形導致崩潰的中等惡魔又有幾位強者對付。
“還不晚”她想著,前面的幾頭蠻魔被南輕而易舉地解決掉,士兵群體之中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薩妮婭微微一笑,她腳下的龐大惡魔屍體堆也是為此而建立的,讓很少和惡魔交手的人明白這些家夥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心中恐懼消散了的話他們戰鬥起來自然士氣昂然。
“以人類的名義,為了奧托洛而戰!”她高舉長劍大聲喊道,而士兵們也高聲回應。
“它們不是不死的!惡魔同樣會流血,而會流血,就能夠殺死!”士兵團體之中,金發的本·迪克也高聲喊道,他和他的同伴們齊聲怒吼。
驕傲的奧托洛軍人。
即便殘兵敗將仍一往無前——還有希望,薩妮婭想著,自己趕上的正好是惡魔破城之後的一個小時,若能夠將士兵們聚集起來,這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