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簧以為祁老六帶出來的兩個人都是他的小弟,可是沒想到其中一個是王開的人,趙磊。
趙磊一貫沉默少言,但是並不代表趙磊不懂得事情,雖然跟王開相處時間不長,但是趙磊很明白,王開看得上自己,而且是個值得交的朋友。他從不再混社會之後,一直都掙扎在社會的底層,被各種人冷眼嘲笑,不過王開沒有對他頤指氣使,而是真的看重他的本事,也願意拉他一把。
趙磊之前從來沒有當過小弟,甚至說也沒當過下屬,但是看到老板被揍,那是絕對不能袖手旁觀的。於是他衝上去了。
衝上去的趙磊速度快的驚人,祁老六和彈簧甚至能夠感覺到一道勁風從自己的身旁掠過,彈簧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趙磊已經出手了。那邊是五個混混圍著王開一個打,趙磊像是蠻牛一樣狠狠地撞在一個混混的身上,將他直接撞倒,借著撞人的力道,趙磊舒展手臂,猛地揮出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另一個混混的臉上,他這一下可比剛才王開揮拳出腳的力度更大,以至於居然直接將那個混混打暈了。
身後的混混上來撕扯,趙磊看也不看直接向後狠狠一蹬,蹬在了這混混的腹部,這混混飛起兩米多,在地上蜷縮得像是一隻蝦米,爬不起來了。
彈簧的眼睛一眯,這個人是個狠貨,一個照面的功夫已經撂倒了三個混混,不過就算是功夫再好又能怎樣,他們的人更多。實際上,金鑽帝豪裡面就有韓勇慶的股份,為了鎮場子,金鑽帝豪至少有五六十號跟著韓勇慶混的馬仔。彈簧拿起對講機喊了幾聲,立馬拿著甩棍和砍刀的馬仔們就從別的樓層匯聚過來了。
甚至,這邊的亂局也已經驚動了彈簧的大哥韓勇慶,實際上拉韓勇慶過來的人,正是許海文。
“韓大佬,就是那個孫子在你的場子裡找麻煩,他太特麽的目中無人了,看見我就想對我動手,連您的兄弟鎮場子他都不屑。”許海文顛倒黑白,也不說他跟王開有什麽關系,反正就把重點放在王開不看韓勇慶的面子,在他的地方搗亂。
許海文今天來金鑽帝豪,其實就是為了跟韓勇慶談生意的。他所在的外企有一個項目需要跟韓勇慶合作,打點不好韓勇慶,可能出各種麻煩,與涉黑的人合作,許海文雖然有些緊張,但是也知道往往能夠跟他們達成更好的私下條件,從而為自己個人獲取更多的利益。
韓勇慶是一個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看上去挺高壯的男人,至少從外表看,並不怎麽像黑社會。他長得不算帥,膚色比較黑,但是也沒有大金鏈子、四五個戒指什麽的蠢物在身上,微微有一點啤酒肚,身上的氣場還是挺足。
看著被打倒的幾個手下,韓勇慶頗為生氣。像他們這種人,面子是最重要的東西,要是折了面子,以後在這個圈子裡也就不用混了,沒有人會看得起。所以,混混們好勇鬥狠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們要讓別人畏服,要讓自己名聲響亮。畏服使得他們好做事情,名聲響亮才能招攬更多的小弟。
“這位,看來是沒聽過我韓某人的名頭啊,直接欺到我的頭上來了。”韓勇慶手指撚著一支煙,抽了一口,吞吐著煙霧說道。
祁老六一聽就知道壞了,韓勇慶不是好脾氣,這德行明顯是要跟王開過不去了。要平息韓勇慶的怒火,恐怕不砍掉王開幾根手指是不行了。而王開如果今天晚上折在這裡,那麽他跟王開的生意恐怕就得遭殃。這是幾百萬的事情,祁老六更是躊躇。
不過祁老六這會兒還是多少有些僥幸,他暗道:“興許韓勇慶不會太過為難王開,先看看再說,實在不行我出面讓王開給他倒茶認錯,花個二三十萬買個平安,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於是祁老六便住了嘴,他得先等著韓勇慶出了氣,然後再出面調解,反正王開今天這頓打是肯定要挨上了,對此他只能為王開祈禱自求多福了。
王開不清楚韓勇慶是誰,但是外面烏泱泱四五十拿著家夥的混混堵在這裡,王開也能猜測出這個家夥應該是一號人物了。最麻煩的是,他身邊站著的是許海文,而且許海文一張高潮臉一樣看著他,必然這個姓韓的是跟許海文認識了。
要讓王開低頭,是絕對不可能的。興許以前的王開會,但是現在絕對不可能。他略微後悔沒有把碧漪帶在身邊了,有碧漪的話自己也不至於這麽狼狽。剛才那幾個混混雖然沒有給他造成什麽大的傷害,自己也護住了頭臉等重要部位,不過身上估計還是出了一些淤青什麽的,而且痛得厲害。
王開扭了扭自己左手腕上的銀表,那裡面是他自己最後的底牌,上次碧漪給他造的好幾支手槍和微衝都在裡面,他也許亮了槍能夠從這裡出去,不過以後肯定是跟韓勇慶結下梁子了,然後不死不休。甚至,他持槍的事情如果被捅出去,恐怕更加麻煩。
左思右想,王開想不出什麽能夠破解今天這場危局的辦法,他張口剛想說話,先穩住韓勇慶,沒想到趙磊一伸手止住了他的話頭,然後趙磊轉過身來,成了面對韓勇慶。
“阿勇你現在混得不錯啊。”聲音不大,但是聽上去異常冷靜。
趙磊的話差點引爆了全場,韓勇慶雖然在道上輩分不算高,但是實力卻是相當可觀的,那些四五十歲的老混混見到韓勇慶也不敢托大叫一句阿勇,都是韓大佬或者韓總什麽的叫。現在王開的一個手下人,居然敢直接叫韓勇慶阿勇,這個已經不是雄心豹子膽的問題了,而是膽大包天了。
更令人驚訝的還在後面,韓勇慶看著趙磊,先是一愣,然後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嘴唇蠕動了幾下,然後道:“石頭哥,是你……”
趙磊接著道:“已經沒有什麽石頭哥了,我是趙磊,海星公司的一個普通小員工。”
許海文不知道劇本怎麽進行到這裡了,他滿心期待接下來韓勇慶狠狠地收拾一頓王開,將他受到的惡氣全部發泄出來,他還計劃著當王開被打倒在地上的時候,他要跟著踹幾腳,然後拿手機拍下王開的狼狽的照片,發給全公司的同事,由其是那對自己不瞧一眼的李彩兒。
“大佬,這個孫子對你不敬啊,快弄死他啊,這種癟三螞蟻一腳踩死就是!”
彈簧已經走到了韓勇慶身邊,他聽到了許海文的話,登時一腳踢在了許海文的腰上,將他踹倒在地。許海文癱在地上直接傻了,不明白剛才還跟自己一個戰壕裡的夥伴,怎麽對自己拳腳相向。
許海文不知道石頭哥,彈簧他可是知道的,甚至不少圍過來的馬仔們聽到了石頭哥的名號,這個時候也不敢造次了。
而剛才猶猶豫豫沒有動手的祁老六聽到了石頭哥三個字,居然眼皮子狠狠地跳了幾跳,回頭瞪了麻杆一眼,低聲地問:“你早就知道嗎?”
麻杆表情也是苦澀,道:“看著有點像,但是沒確定,沒想到真的是。”
祁老六一時萬念俱灰。
石頭哥是誰?許海文和王開這樣不混社會的職場人士不清楚,甚至比較年輕的混混一大半也都不知道,但是放在四五年前,石頭哥這個名號在中海可是如日中天,響徹四方。
這裡跟著韓勇慶混得年數久一點的更明白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麽——多年前韓勇慶還是初出茅廬的小毛頭的時候,他的大哥就是石頭哥!
王開這會兒也跟許海文差不多,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是他能夠看出來,趙磊跟韓勇慶這個風頭正盛的大佬,是有一段故事的。
韓勇慶剛才還特別旺盛的氣焰,在這個時候居然消散了,甚至他看著平淡面容的趙磊,居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趙磊開口了:“這位是我的老板,對我很照顧。今天的事,我不相信是我老板惹出來的,我會保下他,你有什麽火氣,衝我撒就好。”
韓勇慶看了一眼王開,又看了一眼趙磊,他想問很多問題。包括當年為什麽在兄弟們那麽風華正茂的年紀離開他們,為什麽寧願把自己深深埋藏也不願意繼續享受榮光,為什麽做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員工,而不是叱吒黑道的大哥。可是,韓勇慶都問不出來。
良久,韓勇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石頭哥,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剛才誰動手打了石頭哥的老板?”
剛才那五個人戰戰兢兢地被人推了出來,為首的那人聲音發顫地道:“是我們,大哥……可是真的不關我們的事情啊,那個人罵我們是狗。”
也許是看許海文和這些馬仔不順眼,剛才收銀台的小姑娘說話了:“韓總,是剛才那個戴眼鏡的男的先挑釁這位先生的,然後也是那些人先動的手。”
韓勇慶眼中冰涼的神色一閃,叫道:“彈簧,打斷他們一人一隻手。”
彈簧沒出聲,伸手接了一個馬仔遞過來的甩棍。那幾個混混想要躲閃,但是根本做不到,他們要是躲了,今天可能直接就被韓勇慶清理出他的社團了。
“我來。”彈簧剛要動手,趙磊的聲音響了起來。
韓勇慶有些意外,但還是道:“給石頭哥。”
彈簧頗為恭敬,雙手遞給趙磊,“石頭哥。”
趙磊接過甩棍,然後猛地揮動,那速度真的是讓人目不暇接,僅僅是一彈指的瞬間,趙磊已經連續揮棍,準確地打在了幾個人的前臂上,然後幾個混混殺豬般地叫起來,他們的骨頭已經被打斷了。
韓勇慶卻露出了讚許的神情,道:“你的身手一點沒有落下啊。”
趙磊沒有接話,走到了許海文的跟前。
許海文看趙磊打斷幾個混混的手看得心驚肉跳,這個時候見趙磊居然接近了自己,嚇得已經是快要失禁,他擺著手,眼淚都掉下來了,“這位大哥,別,別啊。有話好好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給王開道歉,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我給王開道歉。”
見趙磊絲毫不動,許海文又哭求:“我給錢,我給錢,三萬塊夠不夠,不要廢我的手,啊,五萬塊,五萬塊行不行?啊啊,十萬塊,真的不能再多了……”
他這話還沒說完,趙磊一巴掌扇在了許海文的臉上,許海文直接被扇懵了。趙磊手上不停,甩棍狠狠地砸在了許海文的兩個膝蓋上面,這是脆弱的關節,打上去更加疼痛,而且好得更慢,趙磊這一下將許海文的膝蓋打碎了,小半年內許海文是不太可能用腿走路了。
王開在一邊看得愣愣的,他沒想到趙磊居然以前還是這樣的狠角色。雖然不知道趙磊和韓勇慶之間的關系,但是明顯眾人都很給趙磊面子。
趙磊走到了韓勇慶的跟前,將甩棍遞還給他,聲音低低地問:“大夥兒過得怎麽樣?”
韓勇慶聽到趙磊關心昔日的弟兄,眼睛不由有些發紅,他道:“散了一大半了,大偉去了帝都,騾子去了南方,金順兒現在呆在泰國,青發跟一個官二代爭女人,進大牢裡了,剩下幾個有的跟你一樣沒了音訊,大K和小龍現在跟著我……”
趙磊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笑容:“青發……我就知道這小子最終會折在女人的肚皮上。”
韓勇慶也是溫和地笑了,搖頭稱:“這一個女的,青發連嘴都沒親過。青發進去之後,這個女的每個周去號子裡看他,上次我見青發的時候,他正在籌劃出了號子跟那個女的結婚。看來這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趙磊沒有再做評論,只是點點頭,但眼中卻充滿了各種的追憶。
韓勇慶突然拉住了趙磊的手,道:“石頭哥,看樣子你現在混得並不怎麽如意。我不清楚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離開咱們大夥兒的。那個時候我也恨過你,但是我想你肯定是有原因的。現在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回來吧,跟我乾。”
趙磊想也沒想,把手從韓勇慶的手裡抽了出來。
“阿勇,這一行出來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了。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一輩子都記得,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是我不後悔我做的事情。況且,現在看來,你的本事要大過我許多。我那時候只會帶著大家瘋玩瞎樂,而你已經打下了這麽大的事業。你也不需要我。”
韓勇慶想要再挽留一下,他嘴邊已經有句話要吐出來,那句話就是“以後我的事業你我兄弟共享,那就是一字並肩王”。可是這樣的東西他說不出來,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為了得到今天的一切,韓勇慶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而且,什麽都沒做過的趙磊一下子就得到了這麽高的地位,彈簧等一乾老臣肯定是心裡不爽的。再就是,當年韓勇慶是趙磊的小弟,現在倒過來,道上幾乎沒有這種事情。
也沒有跟韓勇慶再說一句告別的話,趙磊走回了王開的身邊,對著王開點點頭。
王開掃了周遭的人一眼,那眼光冷漠而又平淡,他沒有絲毫仗著趙磊的過往在這裡充大的心思,也沒有絲毫欲望跟在場的任何人稱兄道弟。今天的王開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雖然慢慢有錢了,並朝著成功的路途邁進,但是他的力量還是太小了。以至於,面前這些不上台面的黑社會都可以給自己找麻煩。
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寫的詩句:我此刻站在泥漿中,你們嘲笑我,待我站在雲端,我卻不屑嘲笑你們。
同樣沒有跟任何人說一句話,他離開了金鑽帝豪,趙磊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他並沒有理解清楚自己老板身上正在發生什麽改變,更多是他自己沉浸在剛才的暴力和過往的記憶裡。
韓勇慶根本沒有注意到王開這個人,在他看來這個王開只不過是僥幸成為了他昔日大哥的現任老板而已。對於沒能夠留下趙磊,他心裡有些憋悶,看著地上仍舊在哀嚎的許海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給我把這個東西丟出去。”韓勇慶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走了。跟在他後面的是他忠心耿耿的幾十號小弟。這種場景,正是無數熱血少年曾經夢寐以求的虛榮場面。
許海文忍著疼痛,驚恐地叫著:“韓大佬,韓大佬,咱們的生意合同還沒有簽啊,我答應你們的條件,一百萬就一百萬!”
彈簧也是嫌惡地瞥了一眼許海文,他蹲下來,用自己狠戾的眼睛盯著他,兩指頭點著許海文的腦門,道:“你自己說了,在我們大哥的場子裡找麻煩,就是對我們大哥不敬。你對我們大哥不敬,那一百萬還是留給你自己當醫藥費吧。”
說罷他的二指突然發力,猛地推在許海文的腦門上,將他推倒,許海文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面,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