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後的陽光並不熱烈,只是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就好像母親的懷抱般,讓人懶洋洋提不起乾勁來。
妖怪山還是像往常一般平靜,除了時不時鳴起的動物叫聲和樹葉摩擦的聲音靜逸一片。
而在一條綠樹叢蔭,陽光點點斑斑的路上,陳安有些感慨。
“真是沒想到,出來的地方會在山上,我還以為是在間歇泉呢。”
當初被阿燐撿到的地方就是間歇泉,所以陳安一直認為地底連接幻想鄉的出口會在間歇泉呢。
“地下的入口很多,不過很多都在妖怪山。”
聽到陳安的話,美取難得的解釋一句。
“這樣啊。”
陳安恍然大悟。
的確,地底可不小,所以只有一個入口的確也不太現實。
又走了一會,美取開口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
她環顧四周,到處都是樹,樹蔭圍繞,一片接著一片,抬頭除了樹葉連天空都看不清,只能從偶爾出現的缺口看見蔚藍的天宇。
也不知道陳安到底是怎麽找到現在這條路的,明明他什麽也看不到。
要不是他帶路,美取甚至都沒發現這條小道!
“去水邊。”
雖然陳安對妖怪山很熟,就跟自己家一樣熟,但因為看不見,所以現在他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妖怪山哪,所以打算順著不遠的水聲去到水邊,然後沿著水流走到霧之湖。然後就好辦了。
而且,沿著水走,要是運氣好,或許還能遇到幾個河童。她們向來喜歡隨波逐流,所以偶爾在水面上看到幾個河童並不讓人意外。
得到答案的美取不在說話,只是悶聲跟在陳安身邊。
“嘩啦啦……”
水聲越來越近,但陳安估計應該還有一段路,所以為了打發時間,他和美取聊了起來。
“喂,美取。這次來到地上,你要不要去看看荷取?”
“妹妹?”
美取聽到荷取的名字,沉默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現在住哪?”
言下之意就是想了,看來也不像她自己說的不在乎嘛。
陳安若有所思,正想說些什麽,一邊的樹後忽然走出個人來,叼著一根小黃瓜,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麽,沒看到陳安,結果直接一頭和他撞在了一起。
“哎呦。”
來人一個沒站穩,被陳安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叼著的小黃瓜也掉在了地上。
陳安站穩身體,表情有些愕然,這聲音有點熟啊。
“誰啊,走路難道不知道長長眼睛嗎?”
看著面前掉在地上不能吃的小黃瓜,坐在地上的荷取有些懊惱。
真是見鬼了,這條路這麽偏,怎麽還能碰上人啊。
這根黃瓜可是她最後一根的存貨啊,真是倒霉!
嘟嘟囔囔的,荷取就拉著陳安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
扶好頭上的帽子,又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她正想抱怨幾句,卻看到了一邊楞楞的看著她發呆的美取,頓時呆住了。
她一臉的驚喜,語氣卻有些不確定。
“姐,姐姐?”
果然是荷取。
聽到這句話,陳安馬上就確認了這位聲音熟悉的少女是誰了。
看來人真是經不起念叨,瞧瞧,這只是和美取聊了幾句荷取的事,結果當事人就自己撞了上來,這該說是緣分嗎?
美取也是回過神,不確定的道。
“荷取?”
時間過得太久,她已經有些記不清妹妹的模樣了。
“是!是我啊!”
荷取聽到美取的回答頓時激動的點頭,也不去抱怨之前損失的小黃瓜,一下衝到美取的身邊,拉著她的手激動的問起來。
“姐姐,自從母親走了以後,你究竟去了哪啊?為什麽我一直找不到你啊?”
這都多久啦?自從她的母親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美取,也找過,不過因為美取在地上沒有朋友,所以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
甚至,荷取還不止一次懷疑,美取是不是出事了。要不然怎麽會一點消息也沒有,現在驟然見到許久不見的姐姐,她當然非常的激動。
美取有些不適應荷取激動的舉動,下意識的抽了抽手卻沒有抽出來,也就放棄了。
她淡淡的道。
“沒什麽,只是去了地下。”
“地下?”
荷取一呆,雖然也知道地底的存在,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為什麽姐姐你要去地下啊?”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美取為什麽要去地底。
“沒為什麽,只是喜歡罷了。”
美取回答著荷取的話,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些悲哀。
這是在地底從來沒有的,然而在來到地上,看到頭上那許久不見的蔚藍天宇,那潔白雲朵,還有身邊那地底看不見的綠色叢林和面前的妹妹,這種感覺卻忽然冒了出來,無可遏製。
美取很孤獨,在人裡,沒人需要她,她永遠都是孤零零的一人,所以她才會在母親去世後離開去了地底。
妖怪,擁有著人類所沒有的漫長的生命,但並不僅僅是好處,有時候也是一種悲哀。
因為活的越久,身上所背負的也就越多,無論是什麽,幸福如此,悲傷也是如此。
漫漫長生,那些可承受的,不可承受的所有都無法躲避,最終都會死死的壓在妖怪們的身上,令他們難以喘息。
正如萃香所說,妖怪是一種不會遺忘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尤其是對於那些活了很久的妖怪,這句話更是如此。
事實上,美取要不是有母親臨終前讓她答應的哀求,沒有了生存目標,沒有了求生欲望的她或許早就死了。
死於孤獨和寂寞。
原本以為,地底才是她這種被世界遺棄的人所該呆的地方,可是沒想到地底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些被排擠而進入地下的妖怪和鬼族們過著熱鬧的日子,和地上完全不同。
可惜,早已經放棄了希望的美取的心,已經禁止所有打動她的東西的進入,哪怕再地下呆了這麽久也還是沒有改變。所以勇儀無奈之下才會帶著她去找覺。
而並不願意深談這件事,美取轉開了話題,一指一邊從荷取開口後就一直沉默的陳安。
“這是和我一起的人,他叫……”
就在美取即將說出陳安的名字時,陳安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他是笑的。
“我是美取的朋友,你們姐妹很久沒見了吧?既然如此,我就先離開一會,你們兩人慢慢談,我過一會再回來。”
陳安說著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從荷取和美取的身邊走過,他臉上的微笑忽然消失了,只聽到輕輕的歎息聲。
果然……只有戀戀例外嗎?
荷取看著陳安離去的背影有些好奇。
“姐姐,他是誰啊?好像是個人類吧?而且看起來有點眼熟呢,是人裡的居民嗎?姐姐不是說在地底嗎?又是怎麽認識他的?”
據荷取所知,地底好像只有妖怪和鬼族,什麽時候有人類了?
“一個朋友。”
美取抿抿唇,不知為何,她打消了之前介紹陳安的打算,只是隨口一句帶了過去。
仔細的看了看許久未見的妹妹,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
“看來,荷取你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人也漂亮了不少,不像過去,又小又瘦的,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是男孩呢。”
調笑著妹妹,美取的眼睛深處卻還是古井無波,看不到一點波瀾。
“還,還好啦,畢竟長大了嘛。”
荷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也不去糾結為什麽陳安看的那麽眼熟了,只是和美取嘰嘰喳喳的敘舊起來。
……
順著之前前進的方向,陳安獨自一人來到了水邊,又沿著岸走,不知不覺來到了妖怪山的瀑布。
就是雛最喜歡的那裡,過去也和紅魔館眾人一起來踏青的地方。
原本不打算走這麽遠的,不過陳安聽到瀑布的聲音,也就來到了這裡,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雛,雖然雛不認識他了,但對於陳安來說,能聽聽雛那熟悉好聽的聲音也是好的。
不過,很顯然,運氣在之前遇到荷取時就用光了,所以現在的瀑布只有他一人。
現在瀑布邊,陳安猶豫了一會,並沒有離開,只是坐在了水邊,側耳傾聽水流奏起激昂的樂曲,瀑布的激流打在水面,不時濺起清涼的水花打在他的臉上。
不知不覺,陳安忽然笑了起來。
在地下,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種自然的旋律了。
現在一聽,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但果然,感覺還是和過去一樣,很悅耳啊。
耳邊似乎聽到了熟悉的笑聲,陳安笑著,自言自語起來
“很好聽,不是嗎?”
“喲,人類。”
就在陳安聽著水聲,自言自語的說著些什麽時,一聲活潑的清脆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風忽然刮了起來,依稀間,陳安似乎聽到了秋季那滿天楓葉飛舞的聲音。
“喲,人類。你在這裡幹嘛?”
手裡拿著相機,文文從天上飛下來,落在了陳安的身邊,她原本是打算和小椛去人裡的,不過在路過這裡時,卻看到了陌生的人,好奇之下她就飛了下來。
仔細看了看陳安,是個人類,雖然眼熟,卻是個不認識的人。
文文又打量了陳安幾眼,發現還是沒想到在哪見過,也就不想了。
她開口問道,語氣生疏而禮貌。
“請問,閣下是守矢神社的信徒嗎?”
“不是。”
陳安微笑著回答。
“我只是聽說山裡的景色很美,所以才和朋友來妖怪山玩的。”
“哎?”
文文有些驚訝。
“那些巡山天狗讓你們上來嗎?”
對於陌生人,巡山天狗是不讓他們進入妖怪山的。
“我的那位朋友是河童。”
“哦。”
文文這才了然,如果是熟人帶來的就沒問題了。
當然,她不知道陳安是在忽悠她,美取是河童不錯,可不是妖怪山的河童。
她接著問道。
“你的眼睛為什麽閉著?”
來欣賞景色,卻閉著眼,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因為我看不見啊。”
陳安很是輕松的樣子。
“所以我才閉著眼,用耳朵,用心去聽啊。這麽美麗的地方,哪怕只是用聽也令人心情愉快呢,你說是不是?射命丸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