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府的淮軍眾將領齊聚一堂,各個灰頭土臉的沉著頭一言不發,完全沒有當初華興軍進攻前的英姿勃發。
李鴻章獨坐在帥位上,臉色陰沉的抿著茶水,連許久沒有參與過議事的周馥也被請來商議軍務。
“當初我們從福州撤退,漂洋過海的來到這個蠻荒之地。從起初的盛字軍和銘字軍三萬多兵馬,發展到後來的十三萬之多,整整擴充了三倍。老夫當初的本意是帶你們到關東,找張之洞統領的關東軍會和,共同駐守大清在東北龍興之地。那裡土地豐饒,比起台灣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也足可以籌練起一支和華興軍對抗的大軍。但是奈何天不隨人意,現在的朝廷不信任漢人,把所有的軍政大權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裡。當初的東三省總督張之洞,給清廷創建關東軍立下了赫赫功勞,但是現在卻受祁俊藻的影響,被貶謫為一個徒有虛名的文淵閣大學士,掌管史書的編撰事務。咱們駐兵關東的設想也被太后駁回,現在當真成了孤軍作戰,前有追兵,後無退路。我李鴻章老了,也不想再改換門庭,苟活一生。今日趁著大家都在,老夫就提前給你們大聲招呼。若是想另謀出路者,現在就可離去,我李鴻章沒有半點怨言。但是若是留在這裡,那就隨老夫一起為大清盡忠。也好在青史留名,不至於落了個貳臣之命!”
李鴻章放下了茶碗,看著眾將長歎了一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後,也不想難為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弟兄,把決定權交給了他們。
“大帥,我劉麻子一路跟你走來。清廷待我如何,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但是大帥對我恩重於山,大帥決定舍生取義,我劉麻子便跟著大帥一起赴死!”
劉銘傳第一個起身抱拳朗喝一聲,自從籌建銘字營至今,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大帥,我周家一門六兄弟都是受您的提拔才有今天。您要做什麽,咱兄弟都跟著你。”
周勝波看著其他兄弟點了點頭,也站起身子抱拳對著李鴻章表態。
“好,好,好,老夫沒有看錯你們。君主縱然有千百的不是,但是做臣子的到最後還是應該盡他的本分,這才是忠君愛國、留名青史的正道。你們的手裡現在還有多少的兵馬?”
李鴻章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苦笑,鼓足了下精神挺了挺胸。不到最後一刻,永遠沒有放棄的習慣。
“我們銘字軍在高雄港一戰,死傷過萬。現在在屏東駐防的兵馬全部撤回,還有兩萬多兵馬。”
劉銘傳慚愧一道,這一萬人全部是被活活的炸死,連華興軍步兵的面都沒有見著。
“盛字軍也沒有好到哪裡,也是傷亡數千。華興軍的戰艦炮火太強,要是在海岸防守只能徒增些傷亡,所以我把部隊都帶回來了。”
周勝波也是面色難堪的匯報了下,他心裡已經有了對策,所以才會主動撤軍,保存實力。
李鴻章聽出了他二人的意思,緊跟著就問了一句,“你們想必是已經想好了對策,都說說看,接下來該怎麽防禦華興軍陸軍的圍攻?”
“大帥,末將只有四個字,以退為進!”
劉銘傳和周盛波對視了下,乾脆的把心中的想法道了出來。
“海舲(周盛波的字),你的意思呢?”
李鴻章點了點頭,把目光移向周勝波。
“我同意劉兄弟的意見,咱們的海軍和華興軍相差太多,防守沿海只能是死路一條。但是現在陸軍也同樣裝配了後膛洋槍,戰鬥力絲毫不弱於華興軍。我們必須把戰線向東面的山地遷移,延長戰略縱深。這樣華興軍的作戰半徑增大,他們的政策一貫都是秋毫無犯,這樣後勤補給必然會出現問題。我們便可以趁機尋找作戰時機,進攻華興軍的薄弱之處!”
周盛波讚同劉銘傳的意思,也是想舉兵向東面的阿裡山脈後撤。
台灣的地形西面屬於平原地帶,東面屬於山地地帶。李鴻章經營的台南府,主要也就是集中在台灣西部的嘉義平原和屏東平原。現在台灣的經濟還主要停留在農耕時代,沒有大規模的發展工業還有山地的樟腦(世界上只有台灣擁有大量的樟樹,後世百分之七十的樟腦都是台灣生產)和水果貿易。所以整個農業經濟對地形的要求很嚴格,只有在平原上耕種才能養活這麽多的兵馬。
“好,很好,咱們的想法都一致。在剛來台灣的時候,老夫就和玉山兄商討過這個問題,在阿裡山和玉山山脈也修建了大量的軍事堡壘,貯藏了足夠多的軍糧。現在我們手裡還有將近十萬的兵馬,誰勝誰負還不一定。華興軍就是一頭猛虎,想要啃下台灣,老夫也要扳下它的牙齒!”
李鴻章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精氣神十足的跟眾將下了作戰到底的決心。
“一切全憑大帥吩咐!”
眾將緊繃的臉上也微微舒展開來,至少現在不會和華興軍硬碰硬的拚命。
會議結束後,只有周馥一人留在軍帳之中。其他的將領全部出了軍帳,回各自營地去做將士們的思想工作了。
李鴻章讓親兵把守大門,任何人都不得入內,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件遞給了周馥。
“玉山兄,這是喬志清讓人給老夫的勸降信,早上起來莫名其妙的就放在老夫的床頭。上面有歸順華興軍的所有淮軍舊將的簽名,他們所有人都希望老夫歸降,和平解決台灣的問題。喬志清承諾,老夫要是願意歸降,便在台灣建省,由老夫擔任第一任省長。老夫現在心裡很猶豫,若是繼續抗爭下去,到底是對是錯?”
李鴻章掏心窩子跟周馥感慨了聲,剛才在會議上都不敢把喬志清勸降的事情說出來。這封信是李鴻章早上醒來就放在床頭上的,差點沒把他嚇出一身的冷汗。在李鴻章看來,喬志清這就是在故意對示威。就是想告訴他,華興軍的觸角很早就伸在他的身邊。
周馥自信端詳著信件,信上寫道,“恩師容稟,自從江南一別,已過去三載有余。當初承蒙恩師不棄,小子才有幸加入淮軍,成就後世的一番霸業。現在小子關於大中華聯邦共和國的構想馬上就要實現,台灣作為中國固有領土的一部分,小子不希望它和大陸因為信仰的不同而分開。所以希望恩師能以台灣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為重,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讓台灣再次回到漢人的大家庭裡。小子願意冊封恩師為台灣省第一任省長,還請恩師仔細思量。學生,喬志清,拜上。”
“喬志清當真是有情有義,在信中處處以小子自居,赤子之心顯露無疑。他現在作為一國國主,還能有如此的胸襟,也怨不得天下是他的!”
周馥合上了書信,對喬志清是滿心的佩服。把信件還給了李鴻章,也是滿心感慨的歎了口氣。
“當初老夫也是看他有這樣的胸襟,才一直包容著他發展壯大。太后恐怕就是因為老夫的養虎為患,這才不想再讓老夫回關東為朝廷效力。玉山兄,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現在選擇歸隱世外,應該看得比老夫清楚。你說句良心話,老夫錯了嗎?”
李鴻章雖然在會議上面色堅決,但是心裡卻是糾結萬千,遲遲下不了決心。
“大帥,自從淮軍籌建的當日我就跟在你的身邊,您是什麽人屬下心裡最清楚不過。其實對於大帥來說,不管怎麽選都是錯的。選擇華興軍是民族大義,選擇朝廷是個人小義。要是讓屬下說,大帥最好還是以民族大義為主。淮軍的眾將士也是有家有室,他們也有父母妻兒,要是就這麽全部拚光了,他們的家人一定都會怪在大帥身上。到時候天下一統,史書都是由勝利者編撰。他們也一定會責怪大帥是阻礙民族統一的罪人。不管是官方和民間都不會念大帥的好,何去何從,還是得大帥定奪。”
周馥發自肺腑的坦露一句,他本來也是懷有報效朝廷之心。但是後來朝廷對漢人越來越不公,周馥已經失望到了極點。這才辭了李鴻章,在台灣開辦起書院,教課授業了起來。
“行了,你先下去吧,老夫再好好想想。”
李鴻章疲倦的對周馥擺了擺手,仿佛承載著巨大的壓力,一不小心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誰在他這個位置也會小心翼翼,反覆掂量,一不小心恐怕又會害掉十萬的生靈。到底是自己的信念重要,還是他們性命重要,李鴻章一直在反覆猶豫之中。
阿裡山山脈,玉山山脈。台灣中部最大的兩條山脈,把台灣分為東西兩面完全不同的地形。
泰山號和華山號戰艦,艦載的六十艘飛艇從甲板緩緩齊飛。
這兩個中隊的飛艇將要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準備開始對阿裡山山脈和玉山山脈的山寨進行地毯式轟炸。李鴻章在兩座山脈修建了大量的屯兵山寨,雖然一直保持在秘密修建狀態,但是情報還是被華興軍獲悉。
為了斷絕李鴻章的最後退路,喬志清事前就做好了交代。在第三階段,便由航空中隊主戰,開始對台灣東部進行全方位的轟炸。
國家安全局布下的九條九尾火狐,現在正在全面收網。李鴻章一定想不到,這條九尾火狐就是他的六弟李昭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