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剛過，喬志清就讓王五備了輛車，匆匆趕往醫院。

　這個地方，喬志清都來的麻木了。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的老夥計在這裡離去。

　現在輪到了他的妻子，即便他是鐵石心腸，也被摧殘的有些支零破碎。

　喬志清抵達醫院時，顧悠悠和晏敏霞已經在這裡照應了半天。

　顧雲飛死後，晏敏霞也一下變得蒼老了許多。沒事的時候就跟蘇三娘聊聊天，帶帶她的外孫。

　她二人以前都是太平軍出身，有無數的話題可聊。

　而且二人又是親家，每天家長裡短的晏敏霞也不會覺得孤單。

　現在蘇三娘一下病倒，晏敏霞就跟丟了魂一樣，只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父皇，您來了！”

　顧悠悠扶著母親跟喬志清打了聲招呼。

　病房分內外兩間，外面是會客廳。蘇三娘睡著後，二人就坐在外面的沙發上休息了一會。

　“三娘的情況怎麽樣了?”

　喬志清滿臉擔心的問了句，示意二人坐了下來。

　“不怎麽好，病情時而複發，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顧悠悠小聲回了句，聲音都有些嘶啞，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她雖然是蘇家的媳婦，但是蘇三娘從來都是把她當女兒一樣。

　平時喬武捷要是欺負了她，蘇三娘總會為她出面，把兒子狠狠的臭罵一頓。

　這麽多年，二人的感情一直很深。

　晏敏霞坐在一旁也難過說不出話來，一個勁的抹著淚珠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樣。

　喬志清心裡一揪，知道蘇三娘怕是挨不過去了，頓時感覺雙手都有些發涼。

　他自己一人進了病房，在蘇三娘的身邊坐了下來。

　歲月帶走了她美麗的容顏，皺紋和白發已經爬滿了她的額頭。

　喬志清進來後，她已經聽到了動靜，睜開了雙眼後，對著喬志清疲倦一笑，“志清，你來了！”

　她翻動了下身體，想要起來說話。

　喬志清連忙起身，扶著她靠著牆坐下。

　她捋了捋額上的頭髮，苦笑了一聲，“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不，沒有，還是那麽漂亮！”

　喬志清微笑著搖了搖頭，從桌上拿起一個蘋果給她削了起來。

　二人好長時間都沒有單獨相處過，這會在病房裡，反而是蘇三娘感到最溫馨的時候。

　她靜靜地著看著喬志清，正如當初第一次見到喬志清一樣。

　這個男人，只有一眼，就讓她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神。

　事實上，她確實賭對了。這個男人，值得她跟著一輩子。

　“志清，我不想把最後的日子浪費在醫院裡，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蘇三娘眼睛裡滿是期望，一下精神都好像好了很多。

　喬志清頓了下，把果皮削乾淨後，遞給了蘇三娘。一刹那的功夫他便做了決定，點頭答應道，“好，我答應你！”

　“謝謝你，志清！”

　蘇三娘接過蘋果，跟著少女一樣激動的笑了出來。

　這件事憋在她心裡已經很長時間，只是喬志清一直公事繁忙，根本就沒有時間陪她。

　她也不想麻煩喬志清，但是現在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再不去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當天下午，喬志清就帶著蘇三娘出了醫院。現在蘇三娘的病已經到了晚期，在醫院裡也只能延長一些時日，而不能徹底的根治。

　喬志清尊重她的意思，也盡量陪著她完成自己的心願。

　醫院專門派了一組醫生專程護理，如果有什麽緊急情況，也能得到及時的處理。

　蘇三娘想去的地方很遠，在她告訴喬志清的時候，二人已經上了南下的火車。

　喬志清其實已經猜出來了，蘇三娘要去的那個地方，就是他們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村子。

　當初鎮江被清軍攻破，羅大綱戰死。蘇三娘帶著女軍藏於南京附近的小村之中，之後隱居數年後才遇到了喬志清。

　這些年她一直讓人打聽女兒村的事情，總想回去看看當初的姐妹。

　但是一入宮門深似海，想要抽出空來真是難上加難。

　現在終於得空，能夠喬志清故地重遊，她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京廣鐵路早已經開通，從北京就有直達南京的火車。

　一路火車飛馳，窗外的景色接連而過，讓蘇三娘的臉上一陣陣的驚喜。

　常年悶在宮中，而且貴為皇后，卻不知道外面已經發展到這個樣子。

　心情舒暢後，她的臉色也多了些血色，一改病懨懨的模樣。

　喬志清在一旁給他講解著路過的每個城市，每座橋梁，還有每一處風景。

　他突然覺得虧欠蘇三娘好多，好像從來沒有單獨帶著她出來遊玩過。

　這些年，蘇三娘一心管理著后宮的大小事務，也從來沒有開口想他提過這樣的要求。

　喬志清心疚的一路陪著她，算是對她的補償，一起度過人生最後的日子。

　火車早已由蒸汽機改為了柴油機，在路上隻用了三天三夜便到了南京。

　南京長江大橋橫跨江面之上，在黃昏的殘陽下顯得異常的壯觀美麗。

　蘇三娘的眼裡噙著淚珠子，嘴裡喃喃的感慨道，“向晚意不適，驅車過長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她篡改了李商隱的詩句，用在此處顯得再合適不過，只是言語中太過淒涼。

　喬志清一路無言，只是緊抓著蘇三娘的雙手，一刻都舍不得放開。

　二人抵達南京後，沒有通知任何人迎接。

　蘇三娘隻想平淡的度過最後的日子， 就跟普通的百姓一樣，只有她跟喬志清兩個人。

　南京市政府給配了汽車，下車後二人未做停留，直接就坐車下了女兒村。

　這個南京市郊的小村子，現在已經完全規劃在南京市的區范圍之內，在距離市中心五環的外面。

　高樓大廈包圍了這座古城，不斷的一圈圈向外擴張，但是還沒有影響到這個地方。

　蘇三娘興奮的看著窗外，就像是當初第一次跨馬進入南京城一樣。

　那時，金鎧輝煌鱗甲動，銀滲紅羅抹秀額。那是何等的英姿勃發，豪氣逼人。

　如今卻紅顏凋零，青春不再，想來就讓人傷感不已，暗歎時光飛逝。

　喬志清看著窗外，思緒也回到了過去。那時年輕氣盛，揮斥方遒，能得一位巾幗女俠為伴，那是何等的暢意盎然。隻歎是一心為了江山，負了美人，空讓紅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