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中的將七嘴八舌的吵鬧了起來,大部分的將領不同意撤走嘉興,李秀成不斷的給眾將權衡利弊,商討了一夜也沒有結果。洪仁玕在一旁乾著急,心裡惦記著幼王的安危,但他心裡也明白,這支軍隊的決定權還在陳坤書的手上,只要他發話一聲,自然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陳坤書老奸巨猾,在此時卻做起了縮頭烏龜,躲在牆角一言不發。
洪仁玕終於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示意眾將安靜下來,冷著臉輕聲問陳坤書道,“護王,你也說兩句,給眾將士說說你的想法。”
陳坤書斜眼看了洪仁玕一下,他眼有斜疾,綽號“陳斜眼”,看什麽眼睛都是斜的。
“乾王,我都聽您和忠王的,你們說到哪,咱就跟去哪。但是手下的將領跟著我出生入死多年,咱也不能虧待了他們,他們要是還相信咱,跟著咱南下就行,他們要是願意留在常州,咱也不能違了他們的意願,畢竟常州還是南京的門戶,要是白白送給喬志清,那南京也勢必危矣。”
陳坤書打了個太極,把決定權又交給了洪仁玕和李秀成,他可不願意得罪常州一派的將領。
果然,座下的大部分將領都是滿懷感激的看了陳坤書一眼。
“老狐狸”,洪仁玕暗罵了一聲,不由的在心裡感慨道,“天國的勢微如此,軍令不出天京,竟然連家門口的將領都約束不了,每個人都只是重視自己的利益,連幼王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
正在此時,帳外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通報聲,“忠王,前線有緊急軍情。”
一個傳令兵滿頭大汗的闖進了帳內,把手上的密信遞在了李秀成的手上。
李秀成心裡咯噔一響,神色憔悴的暗自祈禱不要有壞事情發生,只見信紙上面寫著,清字軍率大軍攻打張瘋子師部,請大帥速速派其他各營支援。
座下的將領都滿臉緊張的看著李秀成,李秀成冷冷的看了張瘋子一眼,臉上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把密信疊好,放進了自己的懷裡,輕松的跟座下的眾將吩咐道,“大家不要恐慌,只是一些小事,清字軍又從蘇州給金坤城運了些糧草,我們還是再議一議撤軍的問題吧,既然大家都希望駐守常州,那就必須想一個妥善營救幼王的方案,要是幼王真的因為我們丟了性命,天王是不會放過我們每一個人的。”
洪仁玕看著李秀成陰沉不定的表情,心裡生出了一絲的疑惑,但又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這麽快就放棄了南下嘉興的想法,只能默認了下找借口出了營帳,連忙跨馬帶著衛兵朝南京城奔去,常州的將領已經不是他和李秀成能控制得了了,必須在南京城把李秀成的嫡系軍隊借調出來,這般才能彈壓的住陳坤書和他的手下,逼迫他們南下,這樣才能一舉兩得,既保住幼王的性命,又能保全這支太平軍的有生力量。
王樹茂所率的清字軍一夜間便走水路繞到了張瘋子師部的背後,雖然張瘋子也派了一個旅的兵力沿著背後的湖岸挖溝設欄,層層設營,還調增了十幾門的火炮布防,但是這些火炮全都是小口徑的野戰炮,用的也都是實心鐵彈,對王樹茂搭乘的鐵甲船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太湖早已被喬志清剛剛籌建的水軍完全的控制,此事還得從黃子隆的乾兒子黃文忠說起,他那日刺殺喬志清不成,反倒是被喬志清的駁殼槍打傷了腿,被送到軍醫處緊急救治後,便脫離了危險,只是由於子彈傷及骨頭,便落下了殘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黃文忠也從此換了秉性,不再像從前的那般鋒芒畢露,便的深沉了下來,每日裡也不想受喬志清的照顧,披頭散發的拄著拐杖在蘇州城裡胡亂的遊蕩,渴了就以河水為飲,餓了就以剩飯為食。蘇州喬志清的治理下,早已恢復了元氣,百姓們衣食不愁,倒也餓不著黃文忠。
蘇州的孩童也以作弄他為樂子,常圍在他的身邊一口一個瘸子的叫著,黃文忠倒也不生氣,有時還大笑著與他們相互玩鬧。蘇州城的人漸漸的都以為他瘋掉了,只有喬志清身邊的小丫鬟可心不這樣認為,每日裡堅持給黃文忠端茶送飯。也不知道是何緣由,這個小丫鬟就是看上了黃文忠,開始黃文忠很是排斥可心,常對她凶神惡煞的大呼小叫,但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生出了感情,黃文忠掩面大哭了一場後,一個縱身便跳進蘇州河裡把自己洗了個乾淨,在可心的引薦下又去找到喬志清決定今生今世追隨他的左右。
喬志清暢快一笑,讚賞的看了可心一眼,也不計前嫌,讓黃文忠繼續統帥他的八千太平軍老部下,隨機籌建了清字軍的第一支水師,黃文忠任師長,後來又通過潘永泉的潘記洋行,跟英國人訂購了兩艘老式的鐵甲艦,雖說是還得依靠船帆做動力,但是船上畢竟裝備了六十多門的火炮,排水量一千多噸,全身用鐵皮包裹,在太湖一帶的水域已經是最強大的艦船了。
黃文忠也沒讓喬志清失望,就靠著這兩艘鐵甲船,和一百多艘烏篷小船,三日間便蕩平了太湖一帶所有的流寇湖匪,太湖被牢牢控制在喬志清的手裡。
王樹茂的左師被黃文忠用鐵甲船運送到張瘋子的後方後,經過三四輪的密集炮轟,張瘋子構築的湖岸防線便被炸成一片廢墟,清字軍上岸後立即搶佔有利地形,排成槍陣朝張瘋子的師部射殺過去。
由於張瘋子回了無錫城的軍營開會,師部裡群龍無首,雖說是有一萬多人,但卻是各自為戰,毫無章法的胡亂衝擊。最先與清字軍交上火的就是張瘋子部下最有戰鬥力的洋槍旅,這兩三千人所持的洋槍與清字軍沒什麽差別,作戰隊形也幾乎一致,抵抗的相當頑強,面對清字軍毫無懼色。但是差就差在王樹茂帶了一個營的炮兵,共裝備了一百多門的各口徑火炮,沒等張瘋子的洋槍旅衝到有效射程內,王樹茂便下令炮隊開炮射擊。沒有火炮的掩護,張瘋子的洋槍旅便是一排排的活靶子,一個開花彈爆炸後,便在密集的槍陣裡留下一個大坑,瞬間便有十幾個人倒在了血泊裡。
轟隆聲不絕於耳,一條條生命隨著四處冒起的黑色硝煙漸漸消失,張瘋子的洋槍旅硬是保持著密集的衝鋒隊形前進了五十米,終於被火炮的威力打垮,顧不得長官的訓斥警告,四散逃離。
王樹茂隨機令清字軍衝擊,排著密集的隊形一排排輪換著把四處逃散的太平軍各個消滅,戰鬥一共從早晨持續到了中午,除了有兩千多人逃散到在附近布防的各師,戰場上基本上被清掃一空,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和滾滾的濃煙。
由於沒有收到李秀成的帥令,駐防在張瘋子左右十幾裡外各個營地也沒有主動出擊,只是荷槍實彈的做好了重重防禦等候命令。王樹茂也不再繼續進攻,匆匆打掃戰場後,又率清字軍從水路撤回了金匱城,喬志清果然還在縣衙的客堂獨自飲酒,滿臉的鎮定,直到聽到王樹茂大獲全勝的消息後,才有一絲的動容,此時連飯桌上煮好的美酒還沒徹底涼下來。王樹茂進屋後,喬志清不禁大喜道,“古有關公溫酒斬華雄,今有我王大將軍溫酒斬萬敵,關老爺泉下有知,也要為王大哥叫一聲好了。”
王樹茂大笑一聲,脫下軍帽,在喬志清的對面坐下後,端起酒壺又暢快的痛飲閑聊了起來,仿佛剛才的血戰只是輕輕撓了下癢癢,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張瘋子的師部被殲滅了一個時辰後, 消息才被送到了無錫城的軍帳裡,眾將士聞言皆是嘩然,只有李秀成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張瘋子聽到消息後,半晌呆坐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就噴出了一口悶血,站起身子後捶胸頓足的大呼小叫了起來,一把拎起了前來送信的逃將再三的確認。
“這到底是他娘的怎麽回事,清字軍早上就來突襲了,怎麽現在才來通報!”
“師、師、師長,我們早就派傳令兵前來通傳了,也許,也許他們沒有送到呢。”
那將領剛從戰場上下來,早已被嚇的雙腿發軟,經過張瘋子的牛眼睛一瞪,更是連尿都被嚇了出來,順著褲腳嘩嘩直流,一時間滿營帳都是尿的騷氣。
“不中用的東西,本將留你何用!還有臉過來見我。”
張瘋子大吼一聲,從腰間拔出軍刀,一刀便砍在哪將領的脖子上,烏黑的鮮血噗的飛濺了張瘋子一身,把軍帳中的各將領都驚嚇的各自退後了一步。
“張瘋子,你也太放肆了,竟敢當著本帥的面殺人。”
李秀成氣憤的拍著桌子就站了起來,衝張瘋子大吼了一聲,嗖的就拔出了腰上的軍刀。
“李秀成,你別他娘的裝蒜了,早上的時候你就知道清字軍攻打咱的消息,你卻隱瞞不報,你他娘的就是想把咱置於死地啊。”
張瘋子抬起血刀就對準李秀成大吼了起來,滿臉的扭曲,眼睛裡全是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