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際才剛泛起了魚肚白,崔府後門上的成婆子正站在房門口無所顧忌的伸懶腰,打哈欠,就被啪啪的敲門聲嚇的一顫。
“是那個不長眼的小混蛋,這麽早不在家裡挺屍,偏來咱們崔家門上搗蛋!”被嚇了一跳的成婆子,放開嗓門,雙手叉在腰上大聲斥罵。
就聽外面一個清脆的聲音笑道:“成媽媽,是我,阿桃啊。”
成婆子這才換了臉色,一邊用手整衣裳,一邊趕著過去開門。
“哎呦,是阿桃姑娘啊,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天色還早呢。”成婆子笑的滿臉褶子,殷勤的問著。
阿桃笑著遞了樣東西過去,柔聲說道:“不早啦,早上還要伺候九小姐呢,可不敢耽擱了,這裡面是兩個賈家的肉包子,您快趁熱吃。”
成婆子聞著包子的竄香味,喜得的直道謝,眼看著阿桃一路小跑的往清苑那邊去了。
“這麽機靈的好孩子,卻是在那個院子裡,唉,真是白糟蹋了,也不知道她嬸子怎麽想的。”成婆子歎了口氣,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包子,一臉的滿足。
阿桃緊趕慢趕的到了清苑,總算崔婉清還沒出門,她瞧著酈哥有眼色的拉了果兒出去,這便小聲的在崔婉清耳邊說著什麽。
崔婉清聽完微不可查的撇了下嘴角,扭臉吩咐鶯巧道:“一會你將西廂房那邊松一松,讓馬媽媽如了心願吧,等她走了,你便來東府尋我,今兒個恰巧要過去給老太君請安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笑的極是開心,順手便將手上戴著的翠玉戒指,塞給了阿桃。
“倒還真是巧呢。”鶯巧眼中波光微閃,覺著主子的手也忒大了,得尋個空閑,好好說道說道。
崔婉清重又在首飾盒裡翻騰,終是尋了個素銀鑲珠的戒指,“阿桃和果兒陪我去請安就是了,讓酈哥在家陪你,也讓她今個好好松泛一天。”
鶯巧會意的點頭,親自將崔婉清送至大門口,瞧著阿桃和果兒手中的琉璃薔薇花燈去的遠了,這才扭身回屋,一到西廂房便見酈哥聚精會神的瞧著博古架出神。
“你今兒個可要先顧好自己,知道麽?”
酈哥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卻是一字不發。
鶯巧無奈的搖了搖頭,安撫的拍了拍酈哥的肩膀,拉著她往崔婉清的閨房去了。
容院正廳,崔婉清發現對面坐著的四姐姐,今日打扮的格外出彩。
桃紅百子刻絲挑金線的交領儒裙,蔥綠盤金彩繡含煙裙。
一頭烏發挽了個垂華髻,上面斜簪了一枝寶藍吐翠孔雀吊釵,三股珍珠流蘇下,都墜了一顆拇指大的藍寶石。
面上的神情格外柔順,不似往日那般高昂著頭,也不再斜眼瞧人,倒是知道順著五姐姐的話,誇獎十二妹妹幾句。
而首座上的長姐,也是極配合的說說笑笑,一點看不出來,她對自己親妹妹的異狀,覺得有什麽不妥。
崔婉清笑著端起白瓷粉彩牡丹花的茶盞,翹著雅致的蘭花指,用杯蓋拂了拂茶面,低下頭小小的輕啜了一口熱茶,“看來這姐妹倆已經是得了消息了。”
她們倆的年紀最長,在西府後院的勢力,僅次於崔二夫人,外院又有親哥哥呼應,最早知道消息,也不算奇怪。
四姐姐應是意動了。
其實早上聽到阿桃那麽繪聲繪色的一說,要不是自己個心中一清二楚,怕也是要為謀劃一二的,畢竟良機難得,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不曉得自家賢淑的五姐姐,得了這個消息後,又會是個怎樣的反映?”崔婉清笑著將手中的茶盞,輕放到案幾上,一絲響聲兒都沒有。
西府的小姐們,每隔三日,便要去東府給老太君請安,崔二夫人心裡不管是怎麽想的,可是這事關孝道二字的大事,她也不敢明著不經心。
瞧著時辰差不多了,這便打發自己身邊的陳媽媽,陪著幾位小姐們,一起往東府去給老太君請安。
一刻鍾後,六頂青鍛小嬌,就到了崔家東府,老封君居住的松翠院門口。
這可是東西兩府最大的一所院子,裡面光正屋就是五間,兩邊的廂房十數間,後院丫鬟婆子住的地房,少說也有二三十間。
崔婉清跟在姐姐們的後面,進了垂花門,走過擺著一架‘五福捧壽’紫檀木雕蝙蝠的大插屏,便看見院子裡是竹海迎風,花木蔥蔥。
兩邊的抄手遊廊上,掛著好些鳥雀籠子,裡面的各色鳥兒,嘰嘰喳喳的脆聲吵鬧,好不快活。
正對面的五間上房,俱是雕梁畫棟,白牆紅窗,窗上糊著簇新的翠色窗紗,映著滿院子的綠樹紅花,真真的好瞧極了。
“西府的小姐過來給老太君請安!”遠遠的,便聽見青玉台階上的小丫鬟們,在大聲通稟。
待崔婉清姐妹們踏上台階,她們便極輕快的打起了簾子,滿面笑容的伺候小姐們進屋。
老太君的這間正廳十分的寬闊,正面擺放著一架寬大的紫楠木嵌螺鈿玉石松鶴三屏風羅漢榻。
兩邊各擺了一隻放在紫楠木架子上的,粉瓷彩釉五彩春草大花瓶,並一對紫楠木雕花高腳幾案,案幾上擺放這日常用的細碎物件。
正牆上懸掛著一副松鶴延年圖,兩邊垂著一副對聯‘青松翠竹標芳度,紫燕黃鸝鳴好春’。
這乃是當世書法大家磐石先生,在老太君五十大壽時,送的壽禮,很被老太君喜歡。
地上擺著兩溜十二張官帽椅,上面搭著紫色仙鶴靈芝椅搭,兩張椅子間,置放著四方雕花紫楠木小桌,上面擱著白瓷雲紋茶盞並四樣新鮮小點心。
東西兩邊的牆上,懸掛著多副名人字畫,書香氣息非常的濃鬱,任誰也想不到,崔家是靠鹽鐵起的家。
崔婉清踩著腳底柔軟的大紅軟毯,跟諸位姐姐分成兩排,向老祖宗清了安。
崔婉華,崔婉瑩姐妹倆坐了不大會,便請辭往學裡去了。
在諸位庶妹羨慕的眼神中,崔婉清覺著自家四姐姐的頭,貌似又抬得高了點, 不免有點擔心她會扭著脖子。
崔家有家規,年滿六歲的少爺,不分嫡庶,都要上學,少爺們皆是早早的就來請安,這會怕都已經在學裡了。
崔婉清她們住的遠,總是最晚到,十次裡就有八次和兄弟們錯過了。
請安過後,閑聊了幾句,崔老夫人單留了崔婉雲,崔婉嬌和崔婉清陪著她說話解悶,別的小姐便都讓回去了。
祖孫幾人品著茶,用著小點心,說說閑話,倒也輕松愜意。
崔婉清雖然一心想要和祖母親近,但是當著人面上,她還是選擇讓五姐姐出這個風頭。
崔婉雲今日也是有備而來,正在給老太君講她最近看的山水遊記,巧不巧的,說的就是南邊的風光。
老太君是南邊水鄉的嬌小姐,遠嫁到了京城,人上了年紀,可不就最是念舊的?
崔婉雲的這個話題,正是合了老人家的心意,剛開始還是崔婉雲說,到了後邊,就成了老太君給孫女們講了。
什麽江南的十裡荷塘,什麽城隍廟前的糖人,什麽柳家的銷金翠竹扇,這說的正高興呢,就見外面進來一個穿著水紅比肩,鵝蛋臉,柳葉眉的俏麗丫鬟。
笑著跟老太君回稟道:“老太君,外間鶯巧那小妮子要找她主子出去說話,婢子喊她進來,她卻是推三阻四的,也不知道有什麽好事情,不敢告訴咱們,非得這般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