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這趟子事情才剛結案沒多久,崔婉清的及笄禮眼看著就要到日子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倉促召見的,也著實太流於行跡。
太后心裡一合計,也只有將見面的事情,放在崔婉清及笄禮的三日後了,反正在這個未來兒媳婦的身上,已經發生了太多的特例,倒也不差這一條。
沒想到今日一見,這印象還挺不錯的,這都是因為,不管是太后先前所看過的情報也好,抑或是聽到的回稟也罷,皆是口徑一致的說,崔家九小姐端莊有禮,但是相貌一般,
所以一直以來,在太后的心裡,就想像了一個中等樣貌,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模樣。
而現在一見真人,頓時就覺得要比自己預想中的好得多,“小模樣長得也蠻秀麗的,這樣的姿色,還要說是普通的話,那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說白了,這還是齊玄輝玩的一個小花招,他心裡明鏡似得知道,自家母后要是抱的期望越高,這失望也就越大。
但是,要是將其反過來,又會如何呢?
瞧瞧,是不是得到了一個小驚喜?
太后她老人家本就是以溫柔體貼所著稱,先皇為什麽一直都恩寵不斷?
還不是因為這位的繞指柔,化了那百尺剛麽?
現如今她看著崔婉清的形容做派,還跟自己年輕時,頗有那麽幾分的相似,不禁是暗暗的在心裡點了點頭。
太后在隨意的和崔老夫人婆媳倆閑聊了兩句之後,便微笑著問崔婉清道:“清兒,本宮既已下了懿旨,那麽你就是輝兒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
“咱們很快就要是一家人了。以後相處的時間會很長,而且見面的機會也會很多。”
“所以你無需拘謹,就把這裡當作家裡便是,不要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呀。”
崔婉清聞言,很是不好意思的紅著臉回話道:“是,太后,您的好意。臣女全都明白。也曉得您是關心臣女,才會這樣提點著。”
“只是......太后您甚是危險,讓人由衷的敬畏。臣女還需要慢慢的適應,這會兒,臣女的確是很緊張。”
“若有什麽不好之處,還請太后您見諒。”
崔婉清說著。就姿勢優雅的給太后福了一福。
“呵呵。”太后聞言樂了,揮手示意她起來。笑吟吟的言道:“倒是個實誠的好孩子,就是不知道,你當初在鳳筠山的老林子裡,也是用這般的做派。說動輝兒救你的嗎?”
崔婉清剛剛站起身,就被這話驚的全身一震,雖然百吉已經提過醒了。她也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裡建樹,可怎麽也料不到。太后會這樣直接的發問!
當下,她哪裡還敢回座位上坐著去?
趕緊就勢便又跪了下去,向著太后磕了一個頭,用顫抖的聲音回稟道:“太后,當日大營半夜被殺手襲擊,又是殺人,又是放火,嚇得人魂飛魄散。”
“臣女等在黑夜中逃命,因著身後追兵凶猛,刀劍過後,壓根不留人命,臣女在慌不擇路之時,便意外的闖進了樹林深處。”
“原本想著尋個地方躲藏到天亮,也好等兄長脫難後前來營救,可是沒想到臣女躲在樹洞裡了,還是被謹慎的良王爺尋到。”
“他本來以為找到的是藏匿的殺手,沒想到卻是同行之人,臣女萬萬不敢隱瞞,但是當時臣女正處在絕望之中,可看到王爺,是真的看到了生的希望。”
“臣女當時的歡喜,簡直是溢於言表,當時臣女口中雖說是想要繼續躲在洞中,不拖累王爺,可心裡卻是想緊緊抓住這唯一的一抹生機,跟著王爺一起逃出那可怕的深山老林。”
“於是,在王爺再次說要帶臣女一起走的時候,臣女便點頭答應了。”
“可是很快我們就發覺,樹林裡還有追殺進來的殺手,王爺當時只有一人,而身邊還有臣女這個累贅。”
“在愧疚之後,臣女便主動提出,以身做餌,將那些殺手引出來,好讓躲在暗處的王爺伺機殺死,這樣一來,臣女總算是盡了自己的一份力,不再是個拖後腿,連累人的廢物了。”
“王爺仁義果敢,那裡肯答應讓弱女子處在危險之下?可是當時的情勢不容樂觀,臣女又是再三的堅持。”
“王爺萬般無奈之下,隻得是依計行事,果然,那些殺手一見有便宜,便放松了警惕,還真是讓王爺活捉了好幾個殺手。”
“再後來,王爺的貼身侍衛便到了,他一見有了幫手,便想出去尋找救兵,就將臣女和那幾個殺手全都藏到了樹上。”
“臣女第二天被兄長救下來時,就已經處於高燒昏迷的狀態,等到人完全清醒的時候,才知道王爺後來受了重傷,而兄長也押著殺手回京了。”
“臣女心中害怕不安,但卻不敢對任何人吐露半個字,唯恐被人知曉當晚的事情,反倒連累了恩人。”
“等到王爺恢復身體後,臣女高興的很,還特意去大成天寺為恩人燒香祈福,但是卻再也無緣見過王爺,直到臣女隨父親前往江南,這才......”
崔婉清這一長串話解釋下來,自己的氣息都喘不勻淨了,頓了頓才哀聲稟到:“太后,臣女真的沒有癡心妄想,臣女一直都是謹守規矩......”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可是把崔老夫人婆媳倆嚇了個不輕,崔大夫人還不如老夫人知道的多,當下雙腿發軟,就跪倒在地。
心裡如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好不慌亂,她家兒子孝順,媳婦兒懂事,孫兒孫女更是乖巧可愛,那裡能被此事連累了去?
當下。顫著身子,瞧瞧的去看自家婆婆,卻見崔老夫人雖也跟著跪倒了,但是臉色卻不是特別的難看。
“難道婆婆她知道內情?”如此一想,額頭冷汗森森的崔大夫人,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想想也是,真要是自家九丫頭做了什麽不教化。有辱斯文的事情。太后她老人家豈能下賜婚的懿旨?
這會突然發難,怕也是存了想敲打,敲打崔家和九丫頭的心。誰叫自家的嬌客們,一個二個的,都成了皇家的媳婦兒?
任那一個做婆婆的,遇到此種情況。也是要先立個威的。
“哎呦呦,好了。好了,本宮不過是隨意問你幾句,瞧瞧把你給嚇得?”
“嘖,嘖。嘖,看這小可憐的樣兒,哭的臉都花了。快別傷心,起來罷。”太后用帕子掩唇而笑。又揮手吩咐道:“百吉,還不快去將崔老夫人扶起來,這地上這麽涼,又沒鋪個墊子,千萬別涼著了。”
“說著,又對崔老夫人嗔道:“你看看你,哀家不過是問清兒幾句話,你怎麽還跟著跪下了?”
“多大點子事兒,還值當這般?”
崔大夫人聞言趕緊起來,和百吉一起,左右扶了崔老夫人坐下,心裡不禁暗想,“果然這雷霆雨露均是皇恩浩蕩啊,瞧瞧太后這翻手雲,覆手雨的陣勢!”
“簡直嚇也能把人給嚇死嘍,還好我們家淑兒是個姿色平平的,這要是嫁進了皇家,整日裡都這樣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能長壽那才怪了呢。”
她暗自這一番感慨,倒是將先前嫉妒西府的勁給去了幾分。
崔婉清就這身邊宮女的摻扶起了身,瞧著自家祖母一邊告罪,一邊和太后敘話,神態並無太過緊張。
心中頓時松了口氣,太后既然能發話讓自己起來,又這般和藹的和崔老夫人說話,那就說明剛才的那一番說辭,她老人家是信了的。
想想也是,崔婉清的這一番訴說,基本上八成的真話,隻堪堪的嵌進去了兩成假話。
除了齊玄輝是追著她的蹤跡,為了救她才進的林子,還有後來兩人分開,齊玄輝也是為了將剩下的殺手引走,好讓她完全脫離危險,這兩樁事情隱了下來,剩下的都是當時發生的實情。
恐怕就連太后看到的情報,都沒她說的這麽詳細,崔婉清的話反而幫著太后彌補了那塊的缺失,真是由不得人不不信她。
崔老夫人剛才在太后突然發難的時候,真的是被唬了一跳,不過等她跪下後,便突然反應過來,要是太后真的對自家孫女兒不滿,又怎麽有賜婚的懿旨呢?
想明白了這點,她就篤定太后今日不會翻臉,果然,等崔婉清將事情說完之後,剛才打了一棒子的太后,就又將甜棗給賞下來了。
崔老夫人瞧著崔婉清重新落座,剛從嗓子眼落到肚子裡的那顆心,又止不住的為孫女兒高興。
能得到夫君的喜愛,可要比盲婚啞嫁強得多了去了,更何況這還是一位王爺,當初她的那點擔心,現在看起來都是多余的。
不管怎麽說,這對小夫妻總是有個良好開端的,就算過上幾年王府有了新人,最起碼崔婉清的尊嚴,良王爺還是一定會維護的。
這小兒女時的純真感情,可是很純粹的,只要崔婉清自己不去做自毀長城的事情,就沒人能撼動她在良王爺心中的地位。
重新站到太后身邊伺候的百吉,也是到此刻才知道,原來良王和崔九小姐還有這麽一出,難怪一個堂堂王爺,會想要求取一個身份並不算特別般配的小姐了。
以往心中想不明白的那些疑點,這下子全都清楚了,百吉垂頭恭順的外表下,也在暗自思付著,“看來這位九小姐,倒是個值得示好的人呢。”
作為太后身邊的心腹姑姑,她豈能不知道,太后心裡看重的人都是誰?
想來自己就算現在再是人人討好,可終究也是會有老的那一天,到了那時,去走黃姑姑的那條路,也未必不是一條正路呢。
此次會面,最驚險的部分已經過去,下面自然是氣氛和睦。
太后老人家的注意力,大多還是集中在崔婉清的身上,十句裡,就有五六句是在問崔婉清的。
不過,聽太后問話的音兒,貌似這位對他們在江南的事情,卻是最感興趣的。
崔婉清一點都不難看出來,太后對齊玄輝的關愛是出自本心,她就像是千萬個普通的母親一樣,想要從任何渠道,聽到自己兒子的任何事情。
齊玄輝越是被人讚揚,太后就越是高興,崔婉清一邊挑選太后最感興趣的事情侃侃而談,一邊在心裡感歎這個世界的奇妙之處。
明明眼前這位尊貴無比的美貌女子,還是原來那位太后,她們現在身處的地方,也明明還是原來的瑞安殿。
可是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變的完全不同了?
本該最厭惡齊玄輝的太后,卻是一副慈母情懷,本該對她連個正眼都不屑給予的婆婆,卻是笑容滿面的,在聽她說著毫無營養的瑣碎事兒。
‘詭異’,就是崔婉清此時此刻心中的最大感。
但是也不可否認,這樣和顏悅色,對她和藹可親的太后,還是很美的。
她可是在后宮掙扎了大半輩子的主兒,講究和精致都已經深深的融入到她的骨血之中,不管你從那一個角度去看她,她都是完美的。
這位已經榮升太后的女子,今年的年紀也還不到五十,興許鬢邊已經生出了一些華發,但現在這唯一的缺點,也用特別的法子染得烏黑靚麗。
她的衣著華美,首飾耀眼,談吐高貴,氣質端莊,誰能說這樣一位有魅力的女子,不配坐在太后的寶座上呢?
“唉,聽清兒說的哀家心裡癢癢,說起來,這深宮中的女子,最是可憐,一旦跨進了宮牆,就甭想再出去了。”太后搖頭輕歎,眼神中流露出對江南美景的向往。
崔婉清心中一動, “太后,此番睿王和良王都在江州城左近修建了山莊,誠然,當初會如此行事,都是為了迷惑敵人。”
“可是修都已經修好了,白放著也怪可惜了的,臣女估麽著,他們兩位定會再去江南遊玩的,若真是如此,您不妨也跟著一起去轉一轉呢。”
太后聞言,眼中亮光一閃,“是啊,現在先皇不在了,哀家自家不能出門,可跟著兒子總能出門走一走吧?”
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許是還能去看看夢想中的江南,太后心裡一陣激動,瞧著崔婉清的神色,越發可親起來。
當即便留了她們用飯,笑道:“咱們這會江南是去不了的,可好在還有座能看的禦花園。”
“昨兒個底下的人來報,說是金海棠開了,走,趁著這會心情好,哀家帶你們去瞧瞧。”
太后發了話,底下人只有應承的份,瑞安殿的太監,宮女好一陣子忙亂,這才伺候著太后出了殿門,登上了鸞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