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年時間,幾乎可以算是景元年間最跌宕起伏的半年,各種大小事情是紛遝而至,讓頂在最前頭的晉王爺,大感時間怎麽就這麽的不夠用呢?
想那景元帝,原本的身子骨還算結實,雖然年紀大,但是因著他年輕時是最個愛騎射的,玩樂的同時也鍛煉了身體,所以這些年小病偶爾有之,但大的毛病還真是沒有。
再兼之齊氏一族自來的好皮相,他作為至尊的存在,那可真是保養得當,看起來比他實際的年齡,年輕了十好幾歲。
可是經過太子逼宮這場大禍事之後,景元帝卻是結結實實的病倒了,許是以前對太子殿下的心最重吧,現如今一被給予希望最大的兒子背叛,心中也是最痛不過的。
現在的景元帝不但是比先前瘦了幾圈,額頭眼角的紋路也深重起來,最主要是他的眼神裡,總是透著一股子心灰意冷的滋味,瞧著竟是要比他實際的年紀,還要蒼老了幾歲。
作為這一切禍事的罪魁禍首,大秦皇朝名正言順的太子殿下,那是當日就被高牆圈禁。
誠郡王廢封號,舉家流放西北慶良山,永世不得進京。
十六皇子被賜死宗人廟,其母廢廢封號,禁足月霞宮,而十六皇子的外公,舅父,表哥等更是罷官為民,責令全家三月內遷回蓯州老家,永不錄用。
齊王爺反而成了責罰最輕的一個,只是被免了王位,關在齊王府裡不許踏出府門半步,原本抄千遍的孝經,也翻了十倍,把一個向來重武輕文,最厭煩寫字捉筆的人,差點快要逼瘋。
隨著這幾位皇子的消失,自然也會有皇子繼而成為景元帝的新寵。
頭一位,當屬平日最不顯山不露水的五皇子平郡王,這位自打景元帝病後,一反往日低調之態,終日是衣不解帶的伺候在禦駕前,很容易的就佔了個先機。
其次當屬珵嬪的獨子,十歲的十五皇子齊玄泰,這位皇子是個好文的,最愛詩詞歌賦,輪到他侍疾了,就會挑選一本遊記,或是歷朝的名人傳記,陰陽頓挫的給景元帝誦讀。
這點顯然是投其所好,很快就算不到十五皇子侍疾的時候,聖上也會派人來宣召。
連帶著珵嬪都水漲船高,和本就得寵的茜嬪一起,成為后宮中經常能得見龍顏的年輕嬪妃之一。
面對著爭先恐後的討好,爭寵,敬妃明智的選擇了避其鋒芒,除了每日親自奉上親手燉的湯水,旁的時間,那是壓根不往前頭湊熱鬧。
而忙碌不堪的晉王爺,其實也很想當一個孝子,在自家父皇病弱的時候,在人跟前留下個好印象。
只可惜原本正經當差做事的皇子,一時間全都下馬了,睿郡王還得照看剛蘇醒的良郡王,所有的朝事都理所當然的壓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就算是想來輝思殿顯個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抽不出來那麽多的時間。
按照常理,一般人要是獲得像他這樣大的無上權力,恐怕是早就樂得暈頭轉向,更是要借此良機,在朝堂上鏟除異己,安排自己的心腹,借機將景元帝架空。
但是晉王爺這個人,本就不是一般人,除了按著聖旨罷黜的官員,基本上是一人未動,官員們都是各司其職,原本因著朝局改變的人心惶惶,也漸漸的安定下來。
這些官員心中大多有鬼,不但不敢暗地給晉王爺使絆子,反倒是勤勉己職,希望自己的才能能夠入了晉王爺的眼。
平步青雲不奢望,最少也盼著晉王爺能看在積極的態度上,高抬貴手不是?
不但如此,晉王爺還將所有的政務分成三種,最簡單的就讓官員獨立處理,他來審核。
有點棘手的就招左右相爺,翰林大學士,明安侯,成王,臨遠侯一起商議,最後選出最有利的決議。
而重要的哪一種,晉王爺就會選在景元帝清醒的時候,奏與其知曉,然後靜等著聖上決斷。
“六弟,父皇的身體都這樣了,你怎麽還拿著俗務來煩他老人家?反正政務都由你承當,你和相爺們商議決定便是,何必非得讓父皇傷神?”平郡王的面上一副擔憂的模樣,小聲的對晉王爺說道。
說完極快速的瞥了眼景元帝,只見那位跟沒聽見一樣,半靠在軟墊上,很認真的在看折子,平郡王原本忐忑的心,瞬間信心大增。
深深覺得自己府裡的蔣先生,跟自己說的那些話,真真的是一語中的,平郡王想到這裡,看向晉王爺的眼神,不禁微露得色。
今日晉王爺來呈奏折,恰逢平郡王當值,而景元帝也沒有出聲讓其回避,晉王爺一時之間也把不準,是自己現在獨攬大權,讓父皇覺得不安,所以要推出來一位新寵和自己抗衡?
還是假此人之手,試自己之刀?
晉王爺皺著眉頭,神色間也很是躊躇,自家五哥這話,該是個怎麽答法?他禁不住悄麽聲息的掃了一眼,穩坐釣魚台的景元帝。
只見那位面陳似水,屋裡發生的事情,他似乎一點沒聽到,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手中的奏折上,看的極為認真。
晉王爺原本猜度自家五哥和父皇的心神,霎那間便被紛雜沉重的朝政所衝淡了。
腦海裡不禁響起任先生語重心長的話來,“王爺,此時雖是肩上任重,但更應以平常心相對,不驕不躁,不張不揚,您以前就是以民為重,現今自然更是該當如此。”
晉王爺在心裡‘哼’了聲,不疾不徐的對平郡王言道:“五皇兄說的很是,父皇的確不能太過傷神了,為人臣子的,為父皇解憂乃是應盡的本份。”
“但是,五皇兄還需知道,只要是皇弟能帶過來給父皇親見的奏折,都是大秦皇朝頂頂要緊的事情,並不是皇弟自己就能擅自做決定的。”
“換句話來說,這些事情,件件關系到是否會動搖國本,因此必須由父皇定奪才可,不過您剛才說的也很是,不如這樣吧。”晉王爺對著看折子的景元帝躬身一禮,“父皇,您看折子的確費神得很,不如就讓兒臣念給您聽,您聽完再定奪也就是了。”
景元帝聞聲便合上折子,很隨意的遞了出去,淺淡的‘嗯’了聲,算是準了。
晉王爺一看景元帝的行止,心中越發的篤定,側臉對平郡王鄭重的言道:“事關國策,不敢輕易言之,還請五皇兄暫時回避片刻,皇弟我很快就好。”
平郡王真沒想到晉王爺會這般不留臉面的,徑直清了自己出去,半點不留余地,他可真被晉王爺氣到了。
臉色鐵青的望向閉著眼睛的景元帝,心裡極度渴望自己的父皇,能在此刻給自己撐腰!
但是,他的希望顯然是要落空了,那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就是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平郡王心裡登時涼了半截,心裡糾結了好一會,到底不敢在景元帝跟前有過分之舉,隻得是怏怏的衝著景元帝行禮告退。
今兒個需要聖駕欽定的折子不多,就兩封。
一封是江南多處水災,救災事宜該如何去辦?
另一樣是北疆番部來犯,邊關守將連敗幾陣,上折子求援軍的,又該如何應對?
景元帝的指示很簡短,第一,救災要全力以赴,由國庫撥銀,先在遭災附近的郡縣,調糧食過去,再派禦醫前去幫助災後的防疫事項。
至於第二項,景元帝卻是思慮了一會,反問晉王爺道:“你覺著讓誰帶大軍去平亂合適?”
“三皇兄,他最合適,三皇兄自十六歲起,征戰疆場,大戰小戰無數,最是當世之帥才。”
“兒臣竊以為,應以三皇兄為首,再派兩員您中意的將軍為輔,邊亂可平。”晉王爺想都沒想,張口就來。
三皇子,齊王爺,大秦帝國的戰神,擱著這麽個會打杖的不用,卻讓人悶在家裡抄孝經,晉王爺私心以為,忒不劃算。
他推薦自家三皇兄的話, 說的是乾脆利落,一點遲疑都沒有。
景元帝不禁是嘖嘖稱奇,扭過臉認真的看了他一會,就見這個兒子神色凝重,面容憔悴,胡子倒是長了不少,看著穩重不少。
可再看的仔細些,就不難發現,這個孩子的鬢邊竟然都生了華發,不禁心中一酸,頗有點傷感。
自家出了個弑父逆人倫的孽障,現在就剩這一個能用的兒子撐著,內要防著剩下的兄弟使絆子,外還要做出胸有成竹的鎮定模樣,心裡還要操心病歪歪的老父,是否變了心思。
還有那重傷的兄弟,能否恢復如常,這般的煎熬,如何能不老啊?
景元帝輕聲歎了口氣,“封三皇子為齊郡王,為平亂大軍統帥,威遠將軍楊澤還為副帥,孟澤天為先鋒將軍,明安侯為監軍,命戶部準備出征糧餉,速速出軍。”
說完這些,景元帝很是蹙眉沉吟了一會,閉著眼睛一字一頓的言道,“著李愛卿擬旨,太子忤逆,廢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