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王承德又一口把茶水噴了出來,猛咳嗽幾聲。
藍怡眨眨眼,趕緊上前替父親拍打後背,“爹,女兒問得哪裡不對?咱們是父女,您的表字女兒也不能知道麽?”
王承德滿臉通紅著咳嗽不止,擺手示意自己無事,讓女兒坐下,半天才說道:“不是桃兒問的不對,是爹爹沒有表字。”
沒有?不是男子都有表字麽?
王承德眼裡閃過一絲自卑,“爹是王家的下人,屬奴籍,是不能有表字的。我大周雖無律文規定,但傳下來的規矩就是如此,貴良商三籍才可以有表字,奴賤二籍男女皆不可有。上三籍的男子也並非人人都有表字,不少貧苦人家也是沒有的。”
原是如此,藍怡想起周衛極也是沒有表字的,“爹,是女兒無知,您莫傷心。”
王承德滿臉慈愛的搖頭,“爹沒事待桃兒及笄之時,爹一定請周老夫人給你取個好聽的表字,我家桃兒是良籍,又嫁於正九品武官,可以有表字。”
藍怡鼻子頭有些發酸,“女兒想自己起字,就叫藍怡,爹覺得如何?”
王承德曉得藍怡這個名字是女兒失憶後給自己起的,想想女兒受的苦,他心疼不已,“藍怡,王藍怡,不錯,不錯。‘怡’字很好,曹孟德《龜雖壽》雲:‘養怡之福,可得永年’;藍怡二字,更有‘青出於藍,怡然自得’之意。咱們就起藍怡二字。桃兒若喜歡,爹以後喚你藍怡,好不好?”
藍怡淚如雨下。
“爹就是個沒文化的人。你娘生下你後,我倆翻了好久字典才選中‘怡’字,字典上說怡是和悅愉快的意思,說三國的曹操寫過一句‘養怡之福,可得永年’的詩,爹看著挺好。你姐姐叫藍唯,你叫藍怡。合起來就是唯一,雖然咱們家孩子多,但在爹娘眼裡。你們哪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是村裡最好的。”
春桃的爹爹,聽了自己的名字竟說出與自己的父親同樣的話來,她心神俱蕩。忽覺有幾分恍惚。
自己變成了春桃。在兩個父親面前,她都不再是唯一。恍惚間,藍怡似乎看到了在圖書館裡坐著的自己,更確切的說是春桃變的自己,也在恍惚著。
她忽然若有所察的抬起頭,與自己四目相對。這種感覺似乎是望向水中自己的倒影,模糊又真實,哪個才是自己?
“桃兒。桃兒!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嚇爹啊!桃兒……”女兒忽然淚流滿面。呆坐失魂,王承德馬上站起身把她抱在懷裡搖著,“桃兒不喜歡爹喚你怡兒,爹就一直叫你桃兒,桃兒莫哭啊,莫哭啊。”
腦中畫面忽斷,藍怡清醒過來,哽咽著安慰緊張的父親,“爹,女兒沒事。女兒喜歡聽爹叫桃兒。”
“好,好,乖囡一直是爹的小桃兒,小桃兒。”王承德哄著藍怡,像是又回到了她三四歲時,聽王少言說自己長大要嫁人離開爹娘去跟丈夫住在一起時,痛哭著跑回來的時候。
“嗚嗚……”藍怡撲在王承德懷裡大哭,她不是王承德的小桃兒,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好想周衛極,好想問問他,自己到底是誰。
王承德聽著女兒中氣十足的哭聲,難受又安心的哄著,直到藍怡哭夠了,不好意思地坐在椅子上擦眼淚。
“女兒一時失態,嚇到爹爹了。”
王承德搖頭,給女兒倒盞茶水喂她喝下,“桃兒為什麽哭得這樣傷心?若桃兒不喜歡這個表字,咱們再請人給你取個更好的。爹去找無名丈夫,他是大爺的恩師,學問是最好的,爹請他給你取字。”
孟道,字無名,乃是梅縣德高望重的夫子,沒想到他竟是王明哲的授業恩師。聽說此人孤高耿直,慕名登門的人恨不得踏破門檻,但是能得見他本人的卻沒有幾個。王承德要請動他給自己取字,怕也是很難吧。
“不用,爹,女兒很喜歡藍怡這個表字。若爹真的能請動無名丈夫,還是請他為哥起表字吧。”藍怡認真說道,“哥的心思,娘看不出來,女兒不信爹也看不出來。”
知子莫若父,王承德怎會不了解兒子的想法,“爹知道。當時給你脫籍時,你哥還沒有這個想法。自與爹一起入獄後,他才漸漸生出這樣的心思,尋回桃兒後,你哥見了你,這樣的心思才越發深了。只是你哥怕我難做,從未在我面前提起,是爹對不起他。”
藍怡微凝雙眉,勸解道:“爹,女兒知道王家待咱們恩深義重,但是爹娘已為王家貢獻了大半生,什麽樣的恩情咱們也還完了。哥他還小,一輩子的路還長著呢,難道您真要看他鬱鬱寡歡度過?爹,哥雖表面上笑嘻嘻的,但他心裡比誰都明白,也更尊重您和娘,知道你為難才不說,全心為王家做事。爹,咱們是哥的至親,是世界上最想他快樂去追尋自己的生活的人啊。”
對王春榮,藍怡一直抱著的是看待自己小弟的思想,雖不知她自己是誰,但這並不妨礙她對王承德三人越發深厚的親情。
王承德眼圈發紅,拳頭握得死緊。
藍怡不忍父親左右為難,“爹,您看我脫了籍,不還是一樣照顧文軒麽?就算您求老夫人給哥脫了籍,哥也會如此的。咱們不會不管文軒,不管老夫人, 只是身份變了而已,咱們又不是背主求榮,周老夫人她一定能理解的。哥今年十八歲,兩年將行冠禮,您難道就沒想過給他加字麽?”
王承德微顫,他怎能沒想過,“容爹再想想,再想想。”
兩人回到南胡同,鄭氏見這父女倆的面色,十分擔憂。王春榮也認真問道:“爹,出了什麽事?”
藍怡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哭腫的眼睛,“我沒事。”
王承德看著身高已超過自己的兒子,腦中閃過他自小到大的一幕幕,輕聲問道:“榮兒,再等等,爹定在你行冠禮之前去求老夫人給你脫了奴籍。”
王春榮雙目瞳孔猛地放大,他不敢相信的看著爹爹,雙唇抖動說不出話來。
鄭氏吃驚的看著丈夫,用帕子捂著嘴,嗚嗚哭了起來。
第二五一章誰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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