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亭縣的縣學坐落於縣治的西南隅,與孔廟合二為一,佔地十多畝的樣子,坐北朝南,很是壯觀。
程仲跟隨海瑞一路徒步走來,雖然有些疲累,但對於縣學也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縣學的四周圍有紅色的圍牆,呈波浪狀起伏,高約三米,俗稱“龍燈牆”,始建於宋代,距今已近兩百年。內中拓有文林湖,裡面栽滿了荷花,是為了告誡所有生員“出汙泥而不染”。
因為知縣大人前來,因此教諭王文昌帶領三位訓導早早的在黌門前恭候多時了。黌門在文林湖東,是縣學的大門,因古代學校稱“黌”而得名。
“下官王文昌參見海大人。”見到海瑞,王文昌以及三位訓導連忙行禮。
海瑞一一還禮,而程仲則依次見過四位先生。
王文昌六十歲左右的年紀,須發皆白,身材瘦削,不知道是不是帕金森症的前兆,即便是站立著都在輕微的抖動。他在教諭的位置上已經呆了近十年了,資歷之老,連海瑞都難以望其項背。
因為海瑞在履新之初便已視察過縣學,本次僅是引薦程仲,因此見禮之後,海瑞並沒有多做停留,略微攀談幾句,說幾句辛苦勉勵的話語後便告辭了。
王文昌則帶著程仲熟悉縣學的環境。如果是普通的生員自然用不著王文昌親自帶領,隨便指派一名訓導已經是給很面子了,而大部分時候,王文昌只是會指派一名老生員帶領而已。
程仲是今歲案首,又是海瑞的學生,由海瑞親自帶來,那情形自然就不一樣了。
“縣學的生員分為三等,其上者為廩膳生,每月可領取廩米;次之為曾廣生,而附學生再次之。太祖爺定下祖製:縣學的廩膳生僅有三十人,而後生員數量逐年遞增,現在的廩膳生數量已經超過了這個人數。”王文昌說道。
程仲連連點頭。一般生員入學,僅僅是附學生,然後慢慢的才能升為曾廣生和廩膳生,但因程仲是案首,一入學便享受廩膳生的待遇,有廩米供應。
“縣學中所有生員專治一經,以禮、樂、射、禦、書、數設科分教。每月每年都要進行考試,分別為月考、歲考和科考。月考由老朽主持,歲考、科考由各省提學主持。歲考成績分為六等:一、二等的可升補增、廩生或參加鄉試,即科考;三等為平常;四等的要受責處;五等的廩、增生遞降一等,附生降為青衣;六等的黜革,取消生員資格。”王文昌說道。
程仲一聽,冷汗都下來了。以他現在的實力如果參加歲考幾乎可以肯定是要墊底的,到時候不但白食沒的吃了,恐怕還將成為第一個被降級的案首,淪為闔縣的笑柄。看來這書還得苦逼的讀下去呀。
“走,隨老朽去參拜孔聖先師。”王文昌說道。
程仲是第一次來此,一切都只能聽憑王文昌擺布。路上也見到一些生員,但因為王文昌在側,並沒有人上來攀談。
教諭和三名訓導帶著一名生員的情況比較少見,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在縣學中傳開了。
向北進入欞星門,孔廟的大成殿就映入了眼簾。大成殿是孔廟中最為宏麗的所在,歇山頂,斑螯座脊,翹翅筒瓦,天花望板上繪滿各種彩圖。殿正中供奉孔子牌位,左奉孔子四弟子曾參、孟軻、顏淵、子思;右奉周公等十二先哲。
大成殿的右側為名宦祠,奉祀的是華亭歷史上的名吏;左側為鄉賢祠,奉祀的是歷史上著名的華亭籍人士。
王文昌不厭其煩的將名宦祠以及鄉賢祠中供奉的人物一個個介紹給程仲聽,程仲一時間哪裡能記得清楚?只能唯唯而應。
讓程仲感到好奇的是,在鄉賢祠的最東邊,一尊石像雕刻了一半便已停工了,人物面目依稀可辨,從服裝來看,應該屬於本朝的官員,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雕刻到一半竟然不再雕下去,一旁的介紹也是一個字都沒有,程仲根本猜不出這位老兄是哪位高人。
“大人,學生愚鈍,這是哪位鄉賢?為何雕刻到一半就停工了?”程仲問道。
王文昌的臉上閃現出一絲不屑和憤懣,不悅的說道:“華亭的廟太小,容不下這尊大神!本來當把他請出鄉賢祠,另謀他就的。但是海大人阻止了,說是以後或許能用上也說不定。縣尊大人有令,我等自然不敢違拗,只是……”王文昌搖了搖頭,神情裡滿是不屑!
看來王文昌對此人的成見很深,就連海瑞替他說了兩句話,都被怨懟上了。只是這位是誰呢?為什麽程仲看著這張臉竟然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呢?
“大成殿左右的東西廡各有廂房五間亦奉祀我縣歷代著名的先賢先儒。他們都是我輩之楷模,王某已垂垂老矣,希望程生能夠效先賢之故事,光耀我華亭門楣,榮登鄉賢祠,則此生庶幾無憾了,即便老朽也與有榮焉!”王文昌感慨的說道。
“先生此言差矣!”程仲接口說道:“先生老當益壯,為社稷育賢取能,做的是功在千秋的偉業,若乾年後,後世也許會看不到賢能乾吏的功績,但是卻不會忘記先生數十載寒暑的辛勞,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先生才是程仲心中最大的楷模!”
程仲的這一記馬屁雖然直白,但是拍得極為到位,力道也是極大的,王文昌被拍得紅光滿面,嘴都快合不攏了。雖然口中連道:“不敢當”,但是心中卻覺得程仲心明口快,確是可造之材呀。
穿過道義門便是生員日常起居的明倫堂;另一幢為崇聖祠,供奉的是孔子上五代祖先牌位。另外還有奎光閣、土地祠、司訓署、教諭署等地,程仲一一瀏覽過來。
縣學中的藏有的書籍並不像程仲想的那樣汗牛充棟,而是寥寥數本,分別是:《四書大全》、《易經》、《書經》、《春秋》、《禮記》、《性理大全》、《資治通鑒》、《學政全書》等。
瀏覽完了這一切,王文昌又將程仲領到大成殿外,不過此次王文昌的神情顯得非常鄭重,程仲知道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了。
“程生,你來看這大成殿台階正中的雲龍石板”王文昌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這塊雲龍石板是孔廟落成之日便已經覆蓋在那裡,按祖訓這塊狀元及第者才能揭開,然而時至今日,歷時二百余年,我華亭縣在歷次科舉中取得的最好的名次也只不過是探花而已,因此雲龍石板一直塵封至今!實在是慚愧呀。真不知道老朽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等到石板開啟之日呀。”
說起來這雲龍石板開啟的條件也確實太苛刻了一些。要知道這科舉金榜殿試三年才舉行一次,每次又只有一個狀元。分到全國三百多個縣,如果平均每個縣一個狀元的話,至少需要900年,而明朝存續還不足三百年!華亭縣能出一個探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程仲呀,你是本縣最年輕的案首,老朽對你寄予厚望。”王文昌似乎頗為動情的說道。
程仲心中一曬,心說:這王文昌就如同網絡遊戲中發布SS級任務的NPC,這老家夥不知道曾經對多少人說過同樣的話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這個案首是怎麽來的,僥幸之下或許還能中個舉人,想要拿個頭名狀元,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程仲正要謙遜幾句,背後卻傳來一聲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