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應該對梅十四抱有任何希望,她一張嘴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莫大哥不招人煩!”樓小舞不滿的嘀咕,“我也不招人煩。 ”
這話說到莫思歸心坎裡去了,就梅十四那個德行,她看誰不煩?
莫思歸嘴上說喜歡梅久那樣柔弱溫婉的小表妹,而實際真正願意相交的人卻恰恰是相反類型。
秋寧玉是他灰暗童年的一抹陽光,那麽明亮,縱有再多美好的女子也不能比,所以他打心底裡覺得,女子就應該像秋寧玉那樣爽利才好。
山風裹著大雪砸到身上,隔著厚厚的衣物尚能夠感覺到那股勁道,臉上早已經冷的麻木,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樓小舞帶莫思歸進了莊子,把菱姑送回寢房休息之後便去議事堂找幸存之人。
樓莊籠罩在一片漆黑的雪夜裡,四周除了呼嘯的風聲,沒有其他動靜,樓小舞手裡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幾欲熄滅。
議事堂幾乎是建在山巔,凌駕於整個樓莊之上,不過整座山雖然顯得很陡峭,但並不是很高,貫注內力於足下很快便到了門口。
六扇木門沒有任何裝飾,頂部匾額上有“忠正守義”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兩人到了廊下,樓小舞一邊抖掉披風上的雪一邊道,“之前族長說過,病情輕的人全部都集中的議事堂,因為議事堂下面就是一個大冰窖,如果誰發現自己的病情控制不住便自行進入冰窖。”
莫思歸奇道,“冰窖為何建在議事堂下面?”
樓小舞使勁推動沉重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吱呀呀的摩擦聲,“多岩石之山夏熱冬寒,不宜居住,而這座山並不如此。聽說我們樓莊之所以擇此處而建是因為太祖父發現山石裡生有玄冰。玄冰是我們樓氏寶物,有定神養智之效。太祖父把議事堂建在這裡的原因不言而喻。”
醫道之中有“石藥”之說,“石藥”是指礦物類藥物,藥性猛烈,而玄冰在醫道中又稱為冰魄,屬陰性,多有益於女子,習武之人借助其淬煉內力。
玄冰形成至少需千年,大致上分為兩種,一種是上古玄冰,或許是因為上古時期較為容易形成玄冰。但因其性霸道,一般人難以承受,因而不管是習武還是藥用都需分外慎重;另一種是千年玄冰,因其藥性相對容易控制,反而比較搶手。
殿門打開,莫思歸跟著進去,一隻腳才踏入,便覺得一股刀鋒般的寒冷迎面襲來,盡管有內力護體還是抑製不住的渾身打顫。“山中有天然形成的冰窟?”
“嗯,聽說是有,但我從未進去過。”樓小舞取下燈籠罩,將殿內的燈一一點亮。
橘黃的光線讓人感覺屋內稍暖。亦照出樓小舞水杏眼中的憂慮,“沒有一個人,難道除了菱姑,所有人都已經病入膏肓進了冰窖?”
莫思歸輕歎。“樓氏好歹也在這條道上混了些年頭,怎麽對毒一點防范都沒有。”
樓小舞撅起嘴,滿臉的不樂意。“我們家又未曾出過醫者,而且這種毒已經消失十幾年了,我們也沒有想到會突然出現。”
莫思歸皺著她面紗下胖嘟嘟的臉頰隱約可見,突然覺得自己帶著一個孩子拯救樓莊真的好不容易,再一想到方才說到的嫁娶問題,他頓時覺得自己真猥瑣。
莫思歸掏出折扇輕輕敲著大腿,拋開胡思亂想,說起了正事,“玄冰存與小岩山非但不化,反而能形成冰窟,可見這是古玄冰,進去很快便會凍成冰人。”
“不怕。”樓小舞端著一盞燈打開於牆壁之後的暗格,從裡面取出兩件火貂長鬥篷。
莫思歸眼睛一亮,把折扇揣進袖中,“這可是好東西!”
火貂之皮為衣,就算是冬季穿著上到一刻便會流汗。樓小舞又陸續從暗格中取出護手、面罩等防寒之物。二人裹的嚴嚴實實才繞到後堂。
樓小舞移開桌下的石板。外面寒冬烈烈,竟然還能看見有一絲絲的寒氣從入口冒出來。
樓氏沒有成年男人,所有的鬥篷都是女士,好在十分寬大,莫思歸穿著也不嫌小,他剛才還在心裡嫌棄這是女人用物,現在看見這一幕卻恨不能這皮毛是長在自己身上。
“走吧。”樓小舞無知者無畏,竟是先行下去了。
莫思歸覺得不能讓一個小姑娘獨涉險,亦不曾猶豫。
剛剛進入時,階梯很陡,約莫走了三十幾個台階之後漸漸緩了許多。兩人身上裹著厚厚的貂裘,一番走動之後竟是隱隱有些汗意。
狹窄的甬道,黑暗好像沒有盡頭,連呼吸都覺得如刀刃劃過鼻腔和咽喉,莫思歸忽然打心底佩服樓氏這些女人們,竟有勇氣穿著尋常的衣物走進這種地方,樓氏女兒的心性可見一斑。
不知走了多遠,燈籠的光亮突然找到遠遠的有一處淺藍微光。
樓小舞忙提著燈籠衝上去,莫思歸暗歎,這真不知是傻還是勇。
莫思歸手臂微動,握住折扇趕過去。
樓小舞提著燈籠趴在那處微光瞅了半晌,忽然失聲喚道,“二姐!”
莫思歸趕至,瞧見那是一個拄劍而立的女子,那女子的劍穗上墜了一塊熒光石。她閉著眼眸,雙唇緊抿,那清麗的容顏上已經結了一層霜,卻依舊能看出眉宇之間透出的一股英氣。
“二姐!”樓小舞急得圍著冰人團團轉,“莫大哥,你快想辦法……”
她抬頭,卻瞧見莫思歸愣愣的盯著樓明月的臉,心中更急,“是不是沒救了?”
“不是。”莫思歸回神,追問道,“她是你二姐?她從小在樓氏長大?她叫什麽名字?”
樓小舞噙著淚的眼眸水汪汪的望著莫思歸,“我二姐叫樓明月,你要是想娶她,得先救活了再娶呀!”
她還記著剛才自己承諾過的事情。
“樓明月。”莫思歸低喃一聲,蹲身敞開貂裘圍住樓明月的雙腳,扯掉手套伸手去捂。
樓小舞提著燈籠愣愣的看著他。半晌才自言自語道,“還未成親便對二姐這麽好,可見是真的很喜歡二姐。”
“把燈籠靠近。”莫思歸抬頭。
樓小舞這才意識到,自己二姐被凍在地面上,若想施救,首先得把她和地面分離開。
樓小舞蹲下來把燈籠靠近,“要不我現在去上面取火把?”
“不可。”莫思歸悶聲道,“若用急火化凍,這雙腳恐怕要廢掉了。”
兩人圍著一雙腿蹲在原地,單憑一雙手捂化冰凍的過程十分漫長。樓小舞不耐沉寂,開口到,“莫大哥看我二姐的神情很是不同,莫非從前認識?”
“瞧著眉眼像我一個故人。”莫思歸再次問道,“她真的一直在樓莊長大?”
“這個……我說不準。”樓小舞抱著燈籠,眉眼染上一層溫暖的光,“娘懷我的時候遭遇意外,我沒足月就出生了,先天體弱。樓莊寒氣太重,長老們怕養不活便把我送出莊,長到八歲,我回莊五年。二姐一直都在這裡。”
莫思歸心臟砰砰直跳,“你姐姐多大了?”
女子的生辰不可外泄,但樓小舞覺得莫思歸是大恩人,知道也無妨。“十八。”
“如果寧玉活著,也應該是這個年紀。”莫思歸輕聲道。
樓小舞好奇,“寧玉是誰?跟我二姐有關系嗎?”
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莫思歸也不能確定,但如果按照樓小舞所說,樓明月的確有可能就是秋寧玉。
莫思歸救人的心情更加熱切,等她醒來就能得到答案!
“莫大哥很看重寧玉。”樓小舞下定結論之後,便幽怨的瞅著他,“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要把二姐嫁給你是情理之中,可讓姐姐去做旁人的替身,小舞難受。”
樓明月是那樣驕傲。
“胡思亂想些什麽!”莫思歸忍不住拍了她腦袋一下,而後把手放在嘴邊,隔著面罩使勁呵了一會兒。
樓小舞看不見他此時此刻是怎樣的表情,但能看見他眼中的執著和專注。
深夜的另一端。
梅久已經睡著,安久卻沒有多少睡意,隻好握著匕首筆挺的躺在床上,腦海中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閃過,讓人眼暈。
天朦朧的時候,她閉眼養了一會兒神。
廊上有輕微的動靜,安久倏然睜開眼,握緊了匕首。
眼前一個淡淡的影子閃過,安久猛然翻身下床,執匕首揮了出去。
楚定江徒手擋住,匕首割裂他的護體真氣,把手掌割出一個淺淺的血痕。他從懷裡扯出一黑巾裹住傷口,“反應依舊不錯,不過力道比上次小了很多。”
不難聽出他語氣很愉悅。
安久不明白他現在這種處境有什麽好開心?
“你內力不足,但是這支匕首能夠割裂真氣,只要你擅於利用,五階武師未必能從你手下活著。”楚定江對安久很滿意,不想她冒險,“梅氏智長老被關押,梅氏家主行事不夠果斷,如果梅氏遭遇不幸,結果怕是會像樓氏一樣,你現在可以選擇回梅氏,還是直接加入控鶴軍。”
作為神武軍的最高長官,他有權利破格招攬人才。
他負手,身姿筆挺,足足比安久高了一個半頭,安久只能仰頭,她對這中仰視有些不滿。
“我回梅莊。”
安久其實認為現在進控鶴會比較安全,但與梅久略商議了幾句,還是聽從了她的意見,畢竟以後的路是梅久要走。
“好。”楚定江沒有多說,直接道,“來人。”
一名影衛進來,站在外室拱手道,“指揮使。”
“送她回梅氏。”楚定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