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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錦》第二百二十六章:遇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原來越寒涼了,經過一個夏天,孟家也像院子裡蕭索的秋葉一樣,枝繁葉茂,綠葉碧碧,忽而一陣雷雨暴風,失去了所有的繁盛。

  孟公茂尚保留了最後的體面,主動致仕。

  孟文尚被判斬刑,孟言晴沉塘,張氏在鄉下莊子裡瘋癲,孟言辰落發為僧,孟言時除去國子監監生資格,孟言寧被喪子之痛的姚氏隨便許給一戶小吏做填房。

  緊跟著孟言惜之後出嫁。孟言雅在她盼了心心念念的嫁到侯府當天,威遠侯府被奪爵位,侯府世子黃品欽準備了好久的羽林衛校尉職缺也被頂替。

  孟言雅被原侯府夫人李氏恨得要死,把所有的倒霉事都怪在這個掃把星進門,實際上李氏也沒有怪錯人。

  姚氏在夏初的時候讓孟言茉到寒柘寺和大夫人陳氏及孟言刪,孟言雪等人去替她祈福,孟言茉帶著丫鬟和守衛在僧房的時候,卻遇到了逃亡的姚慕沛。

  早就知道姚氏點名讓她來求平安的孟言茉知道姚氏沒按好心,有孟離佑跟著,她倒是不擔心姚慕沛要對她做什麽。

  姚慕沛也只是求她跟自己一起走。沒有亂動。

  哪知道和甄家家破人亡後逃出的甄氏雇的一夥人販子撞到了一起,那些人販子就是來抓孟言茉的,當然孟言茉身邊有孟離佑在,不會缺了人手。

  姚慕沛也衝入了人販子的敵陣中,被人砍翻,當場斃命。

  孟言茉在孟離佑等人的護衛下,匆匆返回孟府,姚氏聽聞了姚慕沛的死訊,當場重度昏迷過去,醒來後變成了植物人。

  再後來,這夥和當地官府勾結的人販團夥,被一夥神秘人連山裡的老窩都端了,當地官府,下至縣衙書吏,上到州府巡撫,全部處決。

  甄氏已經滿九個月的孩子被錦衣衛從腹腔中挖出,製成了活體石膏,同已經衣不蔽體,每日胡言亂語的甄氏關在一個牢籠裡,關在原金陵府第一世家甄家已經門庭破敗的大門前,

  讓金陵府的百姓唏噓恐懼不已。

  這些足以引起整個朝廷和所有大明恐懼的事件原因,只是因為有人在對付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遭遇的危險,讓大明所有人見識到了睿親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場面。

  也讓人對孟家九小姐好奇不已。

  燕京城裡的各大茶館更是化的隱秘的不能讓人察覺,依照版本,構建了許多王爺和民女的灰姑娘橋段,很受大姑娘小娘子的歡迎。

  奉天殿裡的朝廷大員們對睿親王的轉變,也從民間傳言裡汲取養分,紛紛猜測是什麽使得睿親王和太子的決裂。

  因為睿親王收回勢力下的官員,太子派迅速變成了空架子,如今對峙的兩方已經成了齊王和睿親王,至於太子這個名正言順的儲君,則沒人懶得搭理。

  孟言茉靠在迎枕看著紫蘇等人在收拾箱籠,她穿了件白狐毛坎肩,月白色繡木槿的厚絨裙子,一個夏天,她瘦了許多,因為本來就沒有胃口,和心裡的憂結。

  她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玉瓶,那是外祖母臨終前留給她的。

  “茉兒,外祖母一直都沒能教給你什麽,也給你留不了什麽,最後外祖母隻想告訴你一句話,天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咱們女子能信的只有自己的手段,這是你母親當年出嫁的時候,我也同樣給了她這樣一個瓶子。

  如今只有你和昭兒兩個人,我很欣慰。

  外祖母該走了,這藥你放心,哪怕就是大羅神仙都檢查不出,它是使男人絕育的藥”。

  說完外祖母就閉上了眼,走的是那麽安然和忽然。

  孟言茉還在因為她的話沒有反應過來,沒有來得及悲傷,她就走了。

  當時她看著手裡的瓶子,那段時間在王家莊看著天上的藍色的蔚麗漸漸舒暢的心情,一瞬間全都消失了。

  外祖母給過她很多東西,她最一開始得用的人,最後還留下紫蘇的哥哥這個很有能力的管事。

  這樣一個瓶子,孟言茉總算知道了為什麽桂姨娘知道甄氏的孩子不是父親的了,因為母親在臨死前,就用這藥給父親服用了。

  想著外祖母磁性的眼神,和這些話,孟言茉忽然很難受,胃裡很反胃,原來所有女人以為的正統道理都是這樣的嗎。

  外祖母臨去前那渾濁的眼神中的了然,她也聽到了些風聲吧,哪怕外祖母已經病了很久。

  大羅神仙都檢驗不出。

  更別說凡間的太醫了。

  這些天明耀做的事情,和她有關,因為她的事情她都知道,她曾經在夜裡抱著棉被捂著額頭,痛苦不已,

  他這樣做,究竟是因為所有惹到她的人都該死,讓所有人都羨慕和恐懼他對自己的感情,

  還是他隻想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個妖女,是個讓原本只是囂張跋扈的睿親王變成個殺人魔頭製造白色恐怖的人。

  她是個紅顏禍水,這個認知幾乎所有大明的官員和百姓都知道了。

  他是恨透了自己,是愛著自己?

  這些孟言茉想不通,也已經不像再想了,為此她已經痛苦了一整個夏季,失眠了無數夜晚。

  她重生以來,是第一次對所有事情了無牽念,沒有他的愛,她發現所有事情都沒有了意義。

  她在結束這個脆弱生命之前,隻不想辜負了那位老祖宗的心,她進京,孟家到底滅不滅族,說實在的,她都不關心了。

  於是她拿著家主令找到了祖父的時候,無聊又清冷的重複了一遍老祖宗的話,

  孟家有大劫,家主令所有的人,有義務救助孟家全族。

  祖父,我需要你帶我進京,但是我不想你干涉我的事情。

  這樣的話,她以為祖父肯定罵她瘋了,然後再把她趕出去。哪知道孟公茂臉上先是驚訝,再是驚愕,接著是同意。

  一直沒有驚奇,這倒是讓孟言茉眼神錯了一下,收回了眼神中的空洞。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家祖父,也就是你的曾祖父說過這樣一個傳說,我隻當是他老人家說笑的。

  你曾祖父臨去世前,要求我和你長祖父致仕,你長祖父不聽,只有我一人回到了揚州,後來你曾祖父在頭七的時候,給我托夢。

  讓我找到家主令,否則孟家會亡。

  今天你的話,讓我知道了原來一切都有定數”。

  聽完孟公彥的話,孟言茉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本來她都沒有報希望了。

  唯一明白的是,怪不得當年仕途一片光明的孟公彥為什麽年紀輕輕的就回到了揚州。

  “小姐,都打點好了,我們出發吧”。

  孟言茉點頭,把那個在手裡玩著的玉瓶給扔到了院子裡的牆上,瓶子破碎,裡面的透明水沿著牆流進了泥土。

  孟家本家老太爺帶著九孫女進京,對外的說法是選秀要開始了。

  到京第一天,孟宮茂就派人來請了,孟公彥拒絕,稱一路勞累,孟言茉也以身體不好,連請安都不去。

  這讓孟宮茂府裡的人又驚又怒。

  這揚州本家的人,怎地毫無規矩?

  望香山現在已經是京裡貴婦們最愛去的一處地方,因為這裡的粉櫻花四季不敗,景色迷人,山上的溫泉更是滋養皮膚,

  當年那個抱怨的茶寮老丈,如今因為在山腳下開著最早的茶寮,現在擴建為茶樓,如今在京裡的大商賈裡也有一號了。

  “小姐,這是落雪山莊的盈利帳簿”。

  引泉這些年似乎都沒有變。

  孟言茉沒有接,“你打理著自然是放心的,我不看了”。

  望香山上的溫泉莊子正是叫做落雪山莊,因為櫻花一直在飄散,如同粉色雪花蝴蝶。

  “祿親王府仍然派人來,似乎對買下山莊勢在必得,還有當初我們買到望香山的衙門,似乎也想回咬一口”。

  “這一次是王府的小王爺親自出面,要見東家,奴才只能先托詞,沒有敢直接回絕”。

  落雪山莊剛開始建的時候,祿親王府看到這座貧瘠的山居然有溫泉的時候,就派人來要買,一直在加價,引泉根據孟言茉的意思,也一直沒有要賣的意思。

  祿親王本來是看在引泉有太子封的義商的名號,這才沒有用權勢去壓,可是現在朝裡鬥的你死我活,肯定沒人注意他明祿要拿勢壓人了。

  於是會做生意,又被睿親王詐去許多鋪子肉疼的明祿,就把目光重新打到了落雪山莊上。

  看看他那個皇侄的所作所為,明祿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好人啊大好人。

  於是派出了自己的小兒子開始騷擾,外援當然是官府的人了。

  “同意見面,約在吟月樓,正好一起把酒樓的名字給改了”。

  祿親王的名號,孟言茉當然是知道,當不能一個人完全吃下肥肉的時候,又沒有靠山,還是識相點為好。

  到了約見的那一日,正是休沐日,酒樓人很多,孟言茉也是以陰九公子的名義為東家的。

  因為那次在船上和戚熊的葉子牌對局,陰姓九公子精通易學的名號也是小有名頭的。

  孟言茉正是要讓西寧侯府的人知道她才是陰家的嫡系。

  她穿著件銀白色男裝袍服,推開雅間的門,看到屋裡坐著的兩個面容有些相似的男子,原本臉上疏離的淡笑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僵硬了一下。

  “七堂哥,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落雪山莊背後的東家竟然如此的俊美年輕,怎麽樣,堂哥,這次你突發奇想,拋下那些勞什子的潮務跟我來吟月樓不吃虧吧”。

  明照看到孟言茉的相貌時,就算他天天照鏡子都要感歎一句“真是美男子”啊,如此自戀的人也要驚豔了一下。

  看著明耀有些興奮的說道。

  明耀睨了一眼孟言茉沒有表示,面無表情的舉著酒盞,旁邊自有美貌侍婢斟酒。

  她進了京,卻壓根沒有來見他的意思。

  雖然上次他刺傷了她,可是後來他為替她出那麽多氣,她難道就不應該對自己道聲謝嗎。

  當然明耀也不會去想,他做的那些事,是要幫人還是因為他對某個女人又氣又恨,偏偏還常常會想起的原因。

  “王爺”。孟言茉對兩人淡淡施禮。

  “看在陰公子的長相很符合我的口味,那個落雪山莊的事情,我就不為難你了,你繼續自己留著吧”。

  明照這個敗家子,他老爹在的話,肯定要削他了。

  不為難了?那以前做的那些為難的事情豈不是白做了!!

  “草民願意讓出三成乾股,以後還求祿親王府能多照應”。

  “什麽?!!三成!”明照一口肉嗆在嗓子眼裡,落雪山莊的生意有多好,有多掙錢,作為貴族圈的頂層,明照當然是知道的。

  實際上他老娘最愛去那,被他老爹天天喊敗家娘們。

  “陰公子倒是深諳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

  明耀看了一眼她,冷嗤一聲道。

  孟言茉心裡頓時如同刀絞,面上仍微微笑道:“王爺過獎”。

  “咦?你怎麽知道他是王爺?”

  明照叫了一聲,他還以為剛才這陰九那一聲王爺是對他的恭維呢。

  縱使孟言茉心裡五味陳雜,此時也不得不想敲一下這明照的腦門。

  是怎麽長的,這麽笨。

  “因為你剛才叫他七堂哥,明氏七皇子,睿親王的名聲如雷貫耳,草民不才,也略有耳聞”。

  孟言茉不去看明耀看著她的不明眼神,只看著明照淡淡解釋道。

  “哦,也是啊”。明照摸摸後腦杓笑笑。

  接著又嘿嘿兩聲道:“你既然知道我堂哥的名聲,那你怎麽不怕他?”

  也只有這個老是被明耀踹出王府的堂弟,才敢在睿親王面前問別人這個問題的吧。

  “你怎麽知道我不怕呢”。

  孟言茉低低說了一聲,聲音裡似乎真的有害怕。

  “哈哈,你這個樣子就像是在說‘我好怕’的樣子”。

  明照以為她在說笑。

  孟言茉說的是實話。

  “咦?今天有鬥字會啊,堂哥你的字寫的那麽好,你就下去給我贏點喝茶銀子送給我吧”。

  明耀喝了口酒,看了眼欠揍的明照,吐出一個字:“滾”。

  明照繼續轉頭往下看,顯然這個字對他都免疫了。

  孟言茉有些如坐針氈,偏偏不能表現出來。

  明耀倒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一杯杯的喝著酒。

  “咦?那位不是楊大人家的小姐,想不到這位美人今天出現了,堂哥,她是不是也在你的選妃冊上有一筆?”

  明耀只看了眼孟言茉,沒有搭理明照。

  孟言茉低著頭,膝蓋上的指甲有些泛白。

  明照似乎也沒指望過明耀會理他,自說自話的很愉快。

  “咦?那位楊小姐上台了,呀!這手簪花小楷寫的真是漂亮”。

  縱使是心裡不舒服,孟言茉此時都恨不得把那個多嘴多舌的王府小子給從窗戶上拉下來,在把那張每次都“咦”字開頭生怕不引起別人注意的人給扔出去。

  “楊小姐,看這裡,這裡,我喜歡你的,你的字啊”。

  明照在窗戶叫起來。

  孟言茉隻覺得好丟人。

  身邊一陣風過,她還沒看清怎麽回事。

  酒樓的三樓空氣裡就傳來明照“啊”的一聲慘叫,表演了一次空中飛人現場版。

  樓下傳來“砰”的一聲落地聲。

  “啊!有人墜樓了!不會摔死吧?”

  在看到擺出大字形的那人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叫出聲的客人拍拍胸膛, 嚇死他了。

  “那不是祿親王府的那位,誰敢把他給扔下樓?”

  有人驚訝了。

  “噓,肯定有大主在這呢,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這熱鬧不好看”。

  聽到明照墜樓的聲音,孟言茉吃驚的趕緊去窗邊看了一下,看到明照沒事,這才放心。

  “你關心他做什麽”。耳邊一道不悅的嗓音,低沉如以往一樣好聽。

  孟言茉的心就像是風中的蒲公英,抖抖索索的隨風飄散。

  “我就是看他有沒有摔的不能再上樓聒噪了”。

  孟言茉想說是個正常的人都會好奇的看一眼的。

  又按照明耀的想法和性格換成了這一句。

  明耀聽到她的話,果然笑了笑。

  看著她一直低著頭,垂著眼睛,不與他對視,伸出手指,捏著她小小的下頦,逼迫她抬起了頭。

  “瘦了許多”。

  只是淡淡的點評這麽一句,明耀就松開了她下巴的鉗製。

  孟言茉卻因為看到她日夜想念著的那雙黑如繁星的眸子,眼底一酸,她逼退了眼淚。

  淡淡施禮:“草民告退”。

  匆匆轉身離開,哪怕她知道今天是傳說明英帝和楊羽柔鬥才晴結緣的日子,她也早已沒有了當初圍觀的悠閑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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