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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錦》第七十九章:決心
  正在書房裡一邊看醫書,一邊對著讓手巧的王嬤嬤按照真人做的木人上練施針的孟言茉,哎呀一聲,銀針刺破了手指,一滴殷紅的血滴落在厚厚的地衣上。

  心中若有所感,口中吐出八個字:西南,九二,利貞,征凶。

  這是從《天篆冊》口訣化出的易經凶離卦中的下三卦。

  是有針鋒相對的大凶人出世。

  孟言茉看著手上的幾乎微不可見的針眼,她日日讀易經,默念《天篆冊》口訣,漸漸精通,偶爾會不由自主的預見未發生的事情,只是這個預見只是淺淺的提醒。

  沒有其他提示的話,她也猜不到是什麽,發生在何時。

  第一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就是那日龍王廟的事情,她結合當時的情形和記憶中的事情,能推算一二,如今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了。

  西南是大同府的方向,難道是金礦的事情?

  也不對啊,若是金礦的事情敗露,王十三不可能到現在都沒有用蜂鳥傳信。

  而且這一卦分明是說和自己針鋒相對很厲害的人出現了,是誰呢?

  孟言寧是在揚州啊。

  自從上次中毒香包的事情,孟言茉就對孟言寧很忌憚了。前世的時候,她對這個庶出的姐姐沒有什麽印象。

  自己都能重生,說不定她也有什麽奇遇秘密。

  “小姐嘗嘗嬤嬤剛做的豌豆黃,剛出爐,可熱乎了”。

  “呀,怎麽了?可是針扎到手了?”

  王嬤嬤用睡蓮甜白瓷的小碟子端著五塊擺放整齊的四四方方的豌豆黃,掀開厚厚的棉簾子,進門就看到自家小姐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指。

  王嬤嬤放下豌豆黃,慌忙走過去,看著那纖細的像是一折就斷的手指,王嬤嬤責怪道:

  “小姐本來你想學醫練這勞什子的銀針,嬤嬤想著以後小姐也可以更好的保重身體,可是現在還剛學,小姐就傷到自己,這讓老奴如何能放心”。

  “紫靈,紫靈,去把韋大夫留下的那瓶祛疤的藥水拿來,小姐受傷你還在外面站的跟木頭樁子一樣,是偷懶還是挺屍啊”。

  王嬤嬤不能對自己小姐撒氣,心裡又心疼又生氣,廊下伺候的紫靈就成了炮灰。

  韋一針臨走的時候,王嬤嬤跟他要了不少藥,藥水什麽的,就是想著這大夫醫術高,如今又是小姐的師父,有備無患,多留著,定有用,現在就用上了。

  “嬤嬤就是刺了一下,沒有大礙的”。孟言茉哭笑不得的看王嬤嬤大題小做。

  自從上次王嬤嬤從病中好起來後,對孟言茉簡直緊張到嗓子眼裡去了,她想著自己這麽壯實的身體,在這寒冷的天裡都生病,小姐更是馬虎不得。

  紫靈拿著一瓶小小的瓷瓶進來,“嬤嬤,拿來了”。

  “下次警醒點,你伺候站這麽老遠怎麽成,小姐都受傷了,你還在外面看景兒呢”。

  王嬤嬤不滿的看著紫靈,接過藥,小心的給孟言茉擦上。

  孟言茉心裡隻想著這藥可不要有什麽副作用才好,她就是被刺了一下,連針眼都看不見了。

  “是,嬤嬤”。紫靈心裡委屈,是小姐不喜歡人在書房裡伺候,天這麽冷,她在外面手都凍結僵了,哪裡是看景兒?

  光禿禿的枝椏,冷濕濕的天有什麽好看的。

  “好了,這樣包著一天,小姐可不要再動針了。小姐要是在女紅上有這樣的認真勁兒,何愁這針線功夫練不出來”。

  孟言茉自重生後就沒有拿過繡針,實在是因為前世繡的太多,不想再自己動手了。如今她還是孟家的千金小姐,自有人幫她動手。

  孟言茉的衣服都是王嬤嬤和身邊的大丫鬟做,王嬤嬤就不用說了,伺候兩代主子,針線功夫了得。

  身邊提起來的雲水,春暖也都是精通蘇繡和京繡的。

  就是紫靈以前最不喜歡擺弄針線,她認為在小姐身邊伶俐才是最重要的,後來看雲水和春暖那麽下功夫的跟著王嬤嬤學習京繡,也坐不住了,央著要學。

  “是嬤嬤,我都聽你的還不成嗎。你做了豌豆黃,快拿來我嘗嘗,好久沒吃了”。

  王嬤嬤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對自己又是真心的關心,孟言茉幼年喪母,父親在京城也沒有對自己很關心,重生前孟言茉天天粘著王嬤嬤。

  重生後,她日日思考著以後,對王嬤嬤也就沒有那麽依賴了。

  王嬤嬤身體好以後,她偶爾能從嬤嬤眼中看到一絲失落,她知道嬤嬤把自己當做親孫女在疼,她也不忍心讓她傷心,因此之後,王嬤嬤的嘮叨,她都聽著。

  王嬤嬤很欣慰小姐終於又像以前聽她說話了,說的也就更多了。

  “對對,快嘗嘗,別涼了”。

  王嬤嬤的注意力果然轉移。

  孟言茉捏起一塊豌豆黃,小小的咬了一口,滿足的眯起眼,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瞼。

  “嗯,很香甜,滿口都是沙,嬤嬤的手藝真好”。

  王嬤嬤呵呵的笑道:“小姐剛出生的時候就像小貓這麽大小,太太當時都擔心的哭了,現在都長這麽大,這吃東西也跟小貓似的,這麽吃我看這一笑碟小姐都能吃三天了“。

  孟言茉想起那個人很嫌棄的說她:這麽小的嘴,吃的這麽少,怎麽長大的?

  “小姐你慢慢吃,廚房裡花娘還在看著紫薯糖糕,她沒有經驗,不懂火候,奴婢還得去盯著”。

  “嬤嬤去吧,我這裡沒什麽事”。

  “哎,小姐就看看書,可不準再動針了”。

  王嬤嬤退下去,屋裡就只有紫靈和她兩個人。

  孟言茉重新拿起醫書,問道:“以前我說不用伺候的時候,你都是守在外面的?”

  不是今天王嬤嬤喊,她真不知道紫靈守在外面,她說不用伺候,是看書時不喜歡打擾,也沒有什麽事要吩咐,就讓當值的大丫鬟下去自去忙了。

  “是。奴婢怕小姐要喝水磨墨之類的沒有人應答”。

  “以後留兩個小丫鬟就好,你們不用在外面乾守著,跟雲水也說下,你們是我的大丫鬟,這莊子裡的幾十個小丫鬟都要你們管著,我不特地吩咐,不用留在我身邊”。

  “現在是冬天,讓守著的小丫鬟,在耳房裡點個火盆,不用站在廊下吹冷風”。

  孟言茉前世做著最低層的奴婢,自然知道為人奴婢的心思,她雖然不是心軟的人,但是在可以的范圍內,她是願意對下面的人好些的,這樣她們也會心裡多些感恩,少些不滿。

  也就更忠心些。

  如今這個莊子上的用度比在孟府時好了太多,簡直可以和松嵐院想比了。這都歸功於姚媽媽和曹管事。

  人性就是這麽賤的,懷柔的不比要挾的,要挾的不比用命威逼的。

  姚媽媽和曹管事那些事都握在引泉手裡,只要他們不聽話,姚媽媽是南安侯府出身,家裡都是侯府的積年世仆,曹管事也是孟府的家生子。

  他們要是有一點不妥,孟家和侯府打殺了他們一家也是可以的。

  有小丫鬟回稟說曹管事送過冬的一應物什來了,孟管事問他想給小姐請安,小姐有空嗎?

  “讓他在莊子外行個禮就成了,不必見我了”。

  孟言茉淡淡的吩咐道。

  紫靈心裡驚奇,不知道當初引泉和紫蘇是怎麽對付這曹管事的,曹管事是府裡幾個大管事之一,平時在孟府都是昂著鼻孔見她們這些大丫鬟的。

  如今每隔半個月就巴巴的送東西過來,都是上好的布料,在冬季稀缺的瓜果還有在府裡時隻供應太太們和老太太們的銀絲炭。

  每次送東西來,曹管事的態度都是那麽的恭敬和謙卑,紫靈心裡驚奇不止。

  “你下去吧,這豌豆黃你與雲水她們分一分”。

  “小姐不是很愛吃的嗎?”

  “今天不想吃了”。因為想到某個人,沒有了胃口。

  “是,奴婢謝小姐,奴婢下去了“。

  “嗯”。王嬤嬤是自己的老嬤嬤,罵紫靈兩句也沒什麽,可是孟言茉知道王嬤嬤有些擺老資格,有的時候就會過,紫靈心思又是很活的那類,所以孟言茉才用王嬤嬤的豌豆黃去緩和她們之間的關系。

  孟言茉知道沒有絕對忠心的下人,她只是讓自己身邊的人相處的更融洽些,等回孟府時,身邊也就更牢固些,她可是記得前世直到自己得知要嫁給一個老頭做繼室的前一刻,她還對甄氏當做母親。

  哪怕之前孟言雅代替她嫁進了威遠侯府,她也隻當是孟言雅和桂姨娘兩人的算計,對她們恨的要死,卻在甄氏懷裡哭訴。

  可想甄氏在內宅爭鬥中絕對是高手,自己能依仗的也就是對她的了解,這一世不至於再被她哄騙了,還心甘情願的讓她管著母親的陪嫁。

  最後連大同的金礦作為了甄氏一族的救命符。

  對於曹管事和姚媽媽,她們一方是威逼,一方是屈從,根本沒有敷衍的必要,如果姚媽媽和曹管事有辦法把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相信他們不會猶豫的。

  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的一舉一動的主動權都握在另外一個人手裡。

  自己只是府裡一個好不受寵,甚至連長輩都覺得自己的名聲是一個麻煩, 想除而後快,在所謂的書香門第,名聲有的時候,是用人命來堆積的。

  這樣的自己如何能使府裡大管事和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嬤嬤為自己效忠?

  姚媽媽和曹管事就像是被鐵鏈子鎖住的野狗,自己可以拿鞭子驅使他們咬人或者覓食,卻要防止和警惕他們反咬一口。

  這也算是代價吧。自己在這裡安穩生活的代價。

  在莊子上的生活,可以算是前世和今生最舒暢的生活,可以看書可以種花草,抑或者是無所事事,沒有人責備,沒有人要求她不準這樣那樣。

  不用在長輩面前兢兢克克,她想一直這麽生活下去該有多好。

  可是她不能這樣,她知道命運的齒輪在長祖父的推動下,按著它既定的軌道在轉動。

  只要她姓孟,只要弟弟仍要在這個世間立足,她永遠都擺脫不了孟家。

  她或者可以隱姓埋名來個詐死什麽的,以後像螻蟻一般苟且生活。可是弟弟不可以,弟弟是個要承當門戶的男子,以後參加科舉,身份要清白,一個來歷不明沒有身份家族的人如何能參加科舉,能在仕途上出頭。

  這些都不說,自己已經是在睿親王面前掛上號的人,以後抄家滅族,少了誰,恐怕都少不了她。

  她能做的,只有往前走,哪怕變得無所不用的狠毒,為了弟弟和自己的性命,她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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