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墨軒,藥房。
安容站在藥架前,眼睛掃過來,望過去,眉頭輕扭。
藥材種類不少,但是不算齊全。
她要調配的藥材,還缺幾味藥,有些還極其珍貴。
為了崔家許諾的十萬擔糧食,崔二少爺的傷疤,她怎麽也得治好啊。
走到一旁的書桌處,安容提筆沾墨,將缺少的藥材寫下來,叮囑海棠道,“不論價格,盡快買齊,若是買不到,就去找崔大少爺。”
海棠拿了紙,小心疊好,福身離開。
芍藥在一旁,打開抽屜,拿出兩本書和一個錦盒,巴巴的看著安容,道,“少奶奶,這是之前你準備的,原是叮囑奴婢給爺送行的時候給他和靖北侯世子的……。”
蕭湛不知道什麽時候離京的,解毒之血沒能送出去。
靖北侯世子什麽時候走的,芍藥倒是知道,可是他走的太快,芍藥想都沒想起來。
這兩樣東西就一直擱在抽屜裡,芍藥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芍藥把東西擺在安容跟前。
安容拿起來,信手翻閱了兩下,輕歎一聲,道,“先收起來吧。”
要是安容看不見蕭湛,估計會借著送東西給蕭湛的機會,送封家信去,只是現在沒那個送家書的必要啊。
就是不知道現在軍營怎麽樣了?
安容想聞安神香入睡,可是她沒有,白天睡久了,晚上就難以安眠。
安容不想弄混作息時間,對腹中胎兒不好。
只是安容沒想到,她沒有入睡。錯過了一場熱鬧。
此刻,蕭湛的軍中大帳,正熱鬧非常。
不為別的,就因為祈王上吐下瀉,差點丟了半條命。
祈王一口咬定是連軒下的毒。
連軒什麽脾氣,他不喜冤枉別人,更不喜歡被別人冤枉!
他沒有下毒。就是沒有下毒!
再說了。祈王的午飯,原本是廚房送來給他的,只是他晚去了一步。祈王先吃了,他會傻到給自己下毒嗎?
雙方對峙,僵持不下。
尤其是祈王臉色蒼白的坐在那裡,尤其無力。
許多將軍。不滿連軒的紈絝不羈,心向著祈王。都指責連軒做的不對。
他們認定連軒沒有及時回大帳用飯,就是晾準了祈王會先吃他的飯。
把連軒給氣的,要不是這裡是軍中大帳,大將軍是蕭湛。他做弟弟的,要給大哥面子,不能任性妄為。不然這些個無憑無據,就胡亂指責汙蔑他的將軍。他早打落他們的牙齒了。
蕭湛坐在那裡,他不管連軒和祈王等人吵。
他依然在看他的兵書。
蕭湛心裡跟明鏡似的,連軒飯菜裡的瀉藥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下的。
除了晗月郡主,旁人沒這麽大的膽量。
不過祈王也是自作自受。
連軒在軍營四處溜達,遇到了一隻野兔,就把野兔逮了,送去廚房,讓廚房紅燒了,中午加餐。
廚房送飯去的時候,軍帳裡只有祈王一人。
祈王進了軍營也有幾天了,他可是嬌生慣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軍營的飯菜,委實吃不慣。
乍一看有野兔,飯菜與以往不同,而且只是一份不同。
他就知道,那飯菜是給連軒準備的,沒有他的份,當時心底就冒了火氣。
他也不問,等官兵走後。
他就把連軒的那份吃了。
當然了,官兵也沒說什麽,他以為祈王知道,軍中飯菜,除非大將軍說犒賞,否則是數十日不會變的。
再說了,他巴巴的說一句,還不得惹祈王生氣,他一個親王,什麽沒吃過,會稀罕一隻野兔?
他祈王是來打仗,為朝廷建功立業的,可不是來滿足口腹之欲的。
就這樣,一個沒說,一個不問。
等連軒回來的時候,祈王已經跑了五六趟茅廁了。
連軒沒有責怪祈王,誰讓祈王倒霉,他高興了,他還想著要不要好好賞一賞那下瀉藥的人。
誰想祈王會倒打一耙,把事情鬧大?
祈王吃錯飯菜事小,連軒佔著將軍的身份私自開小灶,事雖然也不大,卻算得上是以權謀私了啊。
以權謀私,那是要挨軍棍的!
說白了,他們就是想合夥逼蕭湛打連軒一頓。
先出出火氣,然後再想辦法挑撥離間,逼的連軒不滿蕭湛,兄弟鬩牆。
大帳裡吵的不可開交。
蕭湛總算是被吵煩了,桌案一拍,臉陰沉下來,冷的有些可怕。
一群將軍,什麽事都不乾,就站在他的軍中大帳裡,為一隻野兔吵的不可開交,成何體統?!
蕭湛直接道,“行了,連軒身為副將軍,卻吩咐廚房燒野兔,有過在前,依照軍規,杖責十下,立即執行!”
蕭湛當眾下令,連軒還能說什麽,再說了,他皮厚,十板子對他來說,壓根就不算什麽。
官兵請連軒出去。
蕭湛又掃了祈王一眼。
蕭湛連連軒都罰了,怎麽可能放過祈王呢?
祈王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瀉藥是連軒放的,反而他,一個副帥,貪圖口舌之欲,還將事情鬧大,依照軍規,該杖責二十。
但念在他上吐下瀉的份上,隻罰十板,以示懲戒。
蕭湛出事公正,在軍規之外,網開一面。
祈王非但不能抱怨,還得感謝他,氣的祈王渾身都疼。
等連軒挨完板子,就輪到祈王了。
兩個副帥,因為一隻野兔挨軍規,軍中罕見,因為笑談。
外面,板子聲啪啪響。
蕭湛望著那些起哄的將軍們,面無表情道,“雖然諸位將軍常年駐守邊關。我想你們對連軒的脾性也頗有了解,他性子紈絝,嫉惡如仇,誰給他不痛快,他會讓別人一輩子不痛快。”
“今日,你們揪著他一隻野兔,讓他罰了十軍棍。今兒之後。希望你們多加約束下屬,若是你們飯桌上多了一盤子葷菜,今兒連軒挨多少軍棍。你們就會挨多少,哪一天,鬧到我跟前,諸位將軍莫怪本將軍不在十萬大軍面前給你們留面子。”
蕭湛這話。是提醒,也是震懾。
身為將軍。大家都是同僚,哪怕做不到和睦相處,也該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做了初一。就別怪連軒做十五了。
聽了蕭湛的話,那些將軍的臉,隱隱有些難看。
蕭湛這是幫連軒找場子呢!
誰叫他們的心腹。偶爾也會叫廚房多送幾盤子葷菜進大帳,時不時的還有一口小酒喝著。
不然怎麽會有“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之說?
他們吃的時候,不想著以權謀私,連軒做了,他們就指責了。
這樣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事,連軒不允許,他更不會姑息!
等那些將軍們離開之後,蕭湛眉頭皺緊了。
“即刻派人送晗月郡主回京。”
蕭湛吩咐道。
趙風領命出去。
一會兒之後,趙風又回來了,“爺,屬下去晚了一步,晗月郡主被派去給世子爺那新招募來的五百官兵燒飯了。”
那五百官兵,世子爺說過,隻歸他管。
趙風不敢強行送走晗月郡主,那會驚動連軒的,就憑她給連軒下瀉藥,晗月郡主能有好日子過?
“屬下去找過她,她不願意離開軍營,她保證不會再下瀉藥了。”
蕭湛眸光深邃,軍營之中,不容兒女私情。
他正要說話呢,趙行進來了,他手裡還拿著信鴿,道,“爺,北烈有消息傳來。”
這一天,天清澈湛藍,萬裡無雲。
書房裡,安容正在看帳冊。
她神情從容,眸光閃亮,纖柔十指翻著帳冊,一邊撥弄算盤珠子,傳來一陣陣珠玉相撞之聲。
海棠推門進來,道,“少奶奶,柳大夫送了兩味藥來,還有一味,他那裡沒有,崔大少爺派人來說,會盡快送來。”
安容輕輕嗯了一聲。
海棠便福身退下了。
芍藥在一旁擦拭桌子,見安容伸懶腰,忙道,“少奶奶,你已經看了一個多時辰的帳冊了,該歇息會兒了。”
安容輕輕一笑,然後問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弄到肉?”
芍藥被問的一愣,“少奶奶要吃肉,廚房有不少啊?”
安容臉瞬間滑下黑線,她怎麽會沒肉吃呢,“我是說送去軍營的肉。”
芍藥搖頭,“奴婢不知道。”
說著,她頓了一頓,道,“趙成大哥應該知道吧?”
安容瞥頭看了窗外一眼,都快到午時了,趙成去侯府,怎麽還沒有回來?
她有好幾個想不通的問題要問他。
正想著呢,門吱嘎一聲打開,冬兒進來了。
芍藥見了,忙問道,“你怎麽先回來了?”
本來武安侯府門前的熱鬧,該芍藥去看的,可是她是大丫鬟啊,哪能放著安容不伺候,跑去看熱鬧?
這不,看熱鬧的重任就交給了冬兒。
按理,趙成是暗衛,他騎馬,用輕功,會趕在冬兒之前回來才對。
冬兒見了就道,“別提了,趙成大哥遇到搶他風頭的了。”
安容聽的,眉頭一挑,“搶他風頭?”
冬兒點頭如搗蒜,“是啊,在趙成大哥去侯府前,侯府已經去了一個道士了,仙風道骨,衣袂飄飄,活脫脫一仙人模樣,他掐指一算,說咱們侯府會出一位皇后。”
“皇后?”芍藥眼前一亮,聲音裡透著興奮。
難道是說少奶奶?
冬兒翻了白眼道,“你想多了,那道士指得是五姑娘,他說五姑娘天生鳳骨。”
這回,輪到芍藥翻白眼了,“五姑娘怎麽可能天生鳳骨呢,鳳凰就長她那樣?落水的鳳凰還差不多。”
冬兒捂嘴笑,芍藥姐姐的嘴巴真毒。
落水的鳳凰不如雞啊!
安容撫額了,事情也太湊巧了吧?
安容不打算指責沈安玉什麽。
她能讓趙成去扮道士裝神弄鬼,她沈安玉自然也可以了。
只是天生鳳骨,她也說的出口。
那不是誰娶她,誰就是未來太子,將來的皇上?
她往別人臉上抹黑,好歹有理有據。
她往自己臉上貼金,把臉皮貼的跟城牆一樣厚了。
安容合上帳冊,問道,“道士還說什麽了?”
冬兒忙道,“道士說,五姑娘天生鳳骨,就算現在遇到些小挫折,總有鳳凰於飛的一天,還明裡暗裡的說侯府在拔鳳凰的毛。”
說到這裡,冬兒見安容擰眉,她一拍腦門,道,“奴婢忘記說另外一件事了,侯府把五姑娘記名在了夫人名下,有了嫡出的身份。”
安容眸光一滯。
芍藥就怎呼道,“怎麽可能呢,這樣的事,老太太怎麽會答應?!”
冬兒看了芍藥一眼,又看著安容道,“不是老太太要答應的,她也是逼不得已,是六姑娘闖了禍,惹了五姑娘,老太太要是不答應,五姑娘就要狀告到皇后跟前,那時候,五姑娘就名聲盡毀了。”
安容眸光愈沉,“到底怎麽回事,六姑娘怎麽惹到五姑娘了?”
冬兒回道,“五姑娘下毒算計六姑娘,想阻止她進宮選秀,被五姑娘的丫鬟識破了。”
六姑娘真是夠倒霉的。
就下了個不傷人性命,隻讓人臉上起紅疹,沒法進宮的毒,居然會被人識破,鬧得老太太都沒法護她。
沈安溪是寧願挨板子,也不願意給沈安玉嫡出身份的。
只是她意氣用事,老太太和三太太哪能由著她?
再加上那時候,正好有道士上門,說沈安玉是天生鳳骨,老太太就答應了。
安容聽到這裡,臉色就難看了。
她好像無意中幫了沈安玉一個忙。
她派人和老太太通了氣,說了今兒會有道士上門,保不住,老太太就當沈安玉找的道士誤以為是她的了。
別說,安容猜的還真對。
要不是安容事先叫人去打了招呼,說今兒會有道士上門,那道士都不一定有機會見到老太太。
福總管當他是安容派去的,對道士是客氣有加啊啊啊!
老太太也是這麽認為的,當道士說沈安玉是天生鳳骨時,老太太還納悶。
安容不是說休沈安芸嗎,怎麽又說到沈安玉身上了?
難道她有別的想法?
既然幫沈安玉造勢,沒有一個嫡出的身份,委實說不過去。
老太太這才沒想辦法,就順口答應了。
誰想到,她一答應。
好了,趙成道士上門了。
可是答應的事,哪有反口的道理?
只能將錯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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