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秀夫想了半天,還是提出自己的另一個疑問:“即便官家以不世之才,以陛下之奇思妙想建我大宋神兵利器,臣也無話可說。可陛下提高那些工匠的地位,還與工匠混跡一起,臣總認為此為不妥,有失體統。”
“老師說到地位,朝中大臣總認為工匠地位卑賤,學生不能和他們混為一談,有失國體。但沒有這些卑賤的工匠,憑學生一個人能造出這許多的艦炮利器?只有提高了他們的社會地位,才能更好的促進他們的創造力,才能提升他們的積極性,這是利國利民的事,何樂而不為呢?況且朝中大臣難道天生就是身居高位之人嗎?學生了解到,這許多大臣未居朝臣時,還是家境貧寒之子,有的甚至受雇於他人采桑種麻,難道剛剛脫離了寒門,馬上身份就變得高貴起來?就可以瞧不起貧賤之人,就可以忘本嗎?”
陸秀夫嘴唇嚅動半天,才低聲說道:“那陛下也不能與他們為伍,更不能直接把他們提升到如今的地位吧?這樣做,是否唐突?朝臣們可是寒窗十年,苦讀聖賢之書,才被官家賦予高位的。”
趙昺一聽笑了:“老師差矣。孔子傳授六藝,弟子三千中,貧寒之輩大半。孔子也是因材施教,量才而授。然孔子什麽時候說過自己的弟子卑賤?孔子在哪段話裡說過,隻讀聖賢之書才能進仕做官?連孔子都做過會計,趕過馬車,射矢禦敵。又有誰人說過孔子卑賤?現今匠人,雖聖賢之文背誦不多,但六藝之中,其它藝總還是有的吧?識字斷文,也能看得明白學生編修的《物理》、《化學》課本,怎麽能說他們就沒有文化知識呢?況且,朝中大臣因學問朕可以封為上層貴族,這些個工匠有知識,朕仍能按他們的貢獻給予高官爵位,讓他們從此脫離卑賤之位。術業有專攻呀,老師,不能隻拿寫詩做文就可斷定誰為學者,誰為人才。蔡京文高八鬥,字傳萬世,但學生寧願跟隨著老師這樣的忠勇之臣學習,也不願意靠近此人半步。”
陸秀夫還是不服氣,紅了臉分辯道:“蔡京那只是六賊之一,奸佞之人。我等滿朝忠臣,豈能和他相提並論?”
趙昺不由歎口氣道:“老師說他們是忠臣,學生也以為然。他們追隨海上朝廷,有從龍護主之功,果然忠誠。但忠臣就能個個都是治國精英?許多人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雖忠亦平常人爾。何況一些人,隻為私利,甚至搜刮民財,中飽私囊。為黨派之爭,互相攻訐,不以國家利益為重。平時,誇誇其談,引經據典,除了滿嘴仁義道德,指責異黨,再無建樹。挑毛病是好手,論治國是庸才。說他們忠誠君王,確實挑不出毛病,但用這樣的人來治理國家,北狩南渡,一直到南釣海南,難道老師還看不清楚嗎?學生要的是實乾家,是能幫助這個國家振興的,不是來背著《詩經》唱高調的。”
陸秀夫想想自己在朝中被排擠,被指責,被不信任,歎口氣,但還是又提出另一個問題:“但臣覺得自古以來,以文馭武,天之常理。可現如今官家文武分治,使武將驕橫,兵士跋扈,降低文臣地位,提升將士身份。臣恐怕長此以往,朝綱不振,國將不國。”
趙昺看著陸秀夫,一副故意不解的樣子:“老師說自古以來?遠的不說,太祖太宗定天下,誰人不說以武功立世?難道太祖一介武人,也要被文人踩在腳下?太祖曾言‘與天下士子共治天下’,但也沒有說過武人下賤吧?再說,學生文武分治,也就是讓士子全力政事,治好天下。而武人保國,盡心征戰。這樣,武人不得乾預政事,士子不得參與軍事,更好的避免權力馭武,武強參政,搞得國家動亂。這樣難道不對?何況你不提高將士們的地位,又有誰肯為這個國家賣力拚殺,犧牲性命?保家衛國,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卻得不到應有的待遇,得不到別人的認可。那他們還會給這樣的人去賣命拚殺?那只能如積蓄力量的山洪,一旦被壓迫管制地緊了,勢必要爆發一下。那時,國家必定動搖根基,那才是真正的國將不國。”
趙昺最後說道:“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個社會不懼貧懼不均。只要驅使他們的人不能給他們以公平的待遇,他們勢必反抗。那時,秀才遇上兵,有理你也不請。所以,學生才給他們高待遇,高地位,當然也在他們那得到高回報。你也看到這幾次的戰役,將士們浴血奮戰,為什麽?就是因為朕把他們當成平等的人,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兄弟親人,讓他們有了歸屬感,有了自信心,知道為誰而戰,知道為什麽而戰,有了肯為這個國家流血的精神。”
陸秀夫似乎被說服了,雖說心中還有疑惑,但趙昺的話似乎句句在理,雖也覺得不完全正確,卻也無從駁斥。陸秀夫隻好在沉思中去工作了。事總得有人去做,正如趙昺所說的,技有所長,各盡其司,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文天祥最近特別的忙。趙昺在朝堂上明著說過:文丞相主外。所以,朝廷以外的事,文天祥都得承擔起來。這樣,他的個人時間反而少了許多。
本來文天祥也曾是個好樂之人,很會享受的。這樣一個史冊上都要專門表述一下的大帥哥,文采絕妙,又在仕途上曾被冷落許久,也終於沒有學會政治上的勾心鬥角,最終落得個做一個邊緣人。現在終於被委於重任,許多的擔子都被趙昺壓在肩上,雖說忙點累點,讓他反而感到充實。
海南島不大,但各個機構還算完整,再加上趙昺新擴了幾個新部門,各衙門之間扯皮的事也多了起來,這些都得經文天祥之手。發展經濟,他得拍板,民生建設,他得參與,各地政府,他得指導。
現在海南島的各項建設項目猛增了許多。這完全是趙昺最近發了財,而新增人口又急速上漲。按趙昺的話說,這些個百姓既然來“投奔”咱,咱就得把他們當成是忠誠子民,就要善待,最起碼也得先給口飯吃。於是,給飯吃的最好辦法就是擴大建設,勞動崗位就猛增了許多。所以,海南島上沒有閑人,這是趙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
趙昺找到文天祥時,文天祥正在港口邊的一個防波堤上立著,手拿一卷圖紙,邊看圖邊向四周打量。
趙昺輕飄飄就蹦上了石砌的堤岸,來得到文天祥的身後。
“文丞相好雅興呀,這是在看什麽呢?”趙昺最喜歡在文天祥面前開幾句玩笑,雖說文天祥每次都很嚴肅回應趙昺,不過,趙昺就是喜歡文天祥。
文天祥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趙昺來了,忙轉身行個禮:“陛下駕到,臣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趙昺笑嘻嘻地走過去,拉起文天祥的手:“丞相免禮吧。今天忙些什麽?”
文天祥展開手中的圖:“陛下當真天降聖才,這樣的圖紙,畫得詳盡入微,臣細細觀研,這碼頭軍港,各安其位,互不干涉,又互為依靠,平時,各盡其職,戰時,又互為補充,攻守皆有,進退有據。尤其是這碼頭上的吊車龍門,裝卸迅捷,省時省力,雖千萬貨物,瞬時完成。”
“丞相謬讚了,這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不足道哉。”趙昺聽得文天祥誇自己,雖心中美美的,但臉上還是顯出羞色。這碼頭可是依據後世建設有所改動,誰讓自己學的就是這些東西呢?只不過是拿來用用而已,不值得帥哥誇獎的。
“丞相現在也學會了看圖?這奇巧淫技,有礙聖人觀瞻,丞相怎可棄正統而就旁門?”趙昺看著文天祥手中的圖紙,故意說道。
文天祥知道趙昺有所指,搖搖頭,歎口氣:“陛下既已托付臣主持外事,這外事紛雜,事無巨細,皆需參研方可施為。臣不想辜負了陛下對臣的囑托,亂插手其中,隻好現學現賣,讓陛下笑耳。”
趙昺聽了哈哈笑道:“哈哈,丞相說笑了。以丞相之大才,放在此處經營,實在是屈了丞相的才華。丞相不會埋怨朕吧?”
文天祥忙說道:“不敢。臣之命乃陛下所救,正是精忠報效陛下之時,願肝腦塗地。”
“算了,丞相就不要謙遜了。其實,朕也從丞相話中聽出了一些不快樂的意思。丞相,其實,你也知道我的,我也就是一孩子,文不成,武不就,還要從職責上來管理這個國家。我也很難,總不能萬事親躬,隻好有勞各位有功之臣了。丞相能盡心盡力幫我做事,我這做官家的卻到處亂跑,疏忽朝政,丞相有意見,也是人之常情。丞相如有覺得我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丞相大可批評嘛。要做到有話即說,言無不盡,才算是真正關心我的成長,幫助我改正不良好的做法,促使我進步。”趙昺說到動情處,語調低沉,真像是馬上要痛改前非似的。
文天祥看著趙昺一副認真的樣子,說道:“其實陛下做的還是很好的,只不過朝中……”
趙昺看文天祥吞吞吐吐的樣子,一樂,接過了話題:“不過,只不過朝中眾位大臣總是說我不事政務,天天混跡於工匠野夫之間,有失國體,放著國家不去管理,隻精於奇巧淫技,算是不務正業,對吧?”
文天祥沒說什麽,只是歎口氣。
“丞相,你覺得如我這般年齡,天天坐在朝堂上管理這個國家,這個國家能被我管理好嗎?”
“不能。”文天祥想了想,低聲說道。
“那麽,朝廷養活這許多大臣,其目的又是何用?”趙昺進一步問道。
“當然是協攜助陛下處理政務,管理國家大事了。”文天祥想不都想就回答道。
“對呀,朝中大臣百人,各有才華,朕用之, 就是讓其幫助朕去治天下。那麽朝中的大臣多思多做,這有錯嗎?”趙昺又進一步問道。
“此乃臣子應該做的事,怎麽能說是錯誤呢?”文天祥知道趙昺所指是什麽。
“朕不善政務,但精於製做。這也算是揚長避短吧?我還小呀,丞相,要學的東西很多,也需要很多的時間來學習。現在就讓我處理政事,是不是為時過早?再說,什麽事都讓我做完了,還要這些個大臣又有何用?”
文天祥接著又歎口氣:“知陛下為光複大宋,嘔心瀝血,也明白這製造非臣等特長,陛下乃天降聖人,也算是盡陛下之才和力量,盡心於國家的振興。”
“這麽說,你理解我現在的心思?”直昺趕緊接過話來,“那丞相是不反對我現在的這種做法?”
文天祥雖是滿眼的無奈,但還是回答道:“臣以為陛下所做的每一次事,都不是臣下能心領神會的,只是,陛下還是應該多抽時間,好好學習一下為帝之學,才不失大臣之心。”
“其實,昨天我已告訴過老師了,從此要好好這習,天天向上,一定學好治理國家的技巧。”
“如果真有陛下所說,那這個世界就會太平起來,我大宋才有光複大陸之希望。”文天祥口氣堅決地說道。
看來文丞祥比陸秀夫更好說話,這樣容易就被講通這件事,趙昺終於舒口氣。剩下的就是找第三駕馬車:張世傑,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