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都看得出來大哥在騙人像余滄元與鳳鳴祥那麽精明的人怎會看不出?
夜風陣陣慕容實玉輕輕打個顫惱這個莊幹嘛建得這麽大連上個茅廁都會迷路早知道就該搖醒二哥請二哥陪他出來了。
“啐我不是小孩了凡事找二哥那我豈不是要一輩子都賴著他嗎?”他咕噥道縮著肩搓著冰冷冷的雙手站在不知名的地點東張西望起來。
這裡的半夜像個死城他還記得鳳鳴祥千交代萬叮嚀天一黑不要隨便亂跑尤其是東面。她的模樣兒像是非常非常地為難迫不得已才勉強讓他們住一晚的。
住不住這裡都是無所謂反正對他與二哥來說這裡與客棧並無不同──或者住客棧還來得輕松些。可是大哥卻堅持在此暫住一晚。
“難道是為了那個司徒壽的姑娘?”他看得出大哥處處暗護司徒壽為什麽?才不過初次見面啊──等等若是初次見面大哥怎會在野店聽了那兩名漢子的話後改道先往天水莊來?
大哥、二哥與他之間其實一點血緣關系也沒有。他隻知幼年因故遭人傷害被大哥撿到帶回家去從此改姓慕容取名實玉直到三年多前忽地恢復了點幼年記憶告訴二哥二哥這大嘴巴轉述給大哥聽;從此大哥便留心他所給的線索尋找他的家人這一回他們專程出來就是為了與對方見面讓他能夠認祖歸宗。
除了那段屠殺的記憶不清不楚外幼年的回憶也有些記不清了。老實說他寧願一輩子姓慕容也不想回到他陌生的家族裡。
夜風陣陣吹得他都起雞皮了。他遲疑了下隨便挑了個方向走隻要遇見人總能拜托對方帶他回屋吧?
一團黑影忽地掠過身邊他驚叫一聲那黑影刹那回圓月被烏雲所遮他又沒練過武自然瞧不清那人的容貌隻當是鬼。
那黑影朝他進了兩步他脫口叫道:“鬼!”
那黑影突然又退回轉身飛去。
“我的天!這裡有鬼……啊啊啊!”身邊又掀起風來一道藍色的影子奔過他身邊讓他驚聲尖叫起來。
那藍色的影子停下奇怪地回頭看他。
“你是誰?”
軟綿的聲音好耳熟慕容實玉的心髒尚狂跳著視線卻已鎖住這抹藍色的身影。“是你?”
司徒壽偏著頭打量他再問:“你是誰?”
“我……”他微微紅了臉。明知自己並不像大哥與二哥在外貌上的出色但明顯地遭人忽略任何人也難以忍受在第一印象裡已對她起了厭惡之感。
“我是慕容實玉。”他見她仍是一臉疑惑惱叫道:“慕容遲的弟弟你總知道了吧?”
“慕容遲?”莊內的人嗎?她可沒聽過。司徒壽的目光落在眼前細瘦矮小的少年身上他看起來不像是方才她追的鬼。
“你瞧什麽瞧?有什麽好瞧的?我長得是不像我大哥那又怎麽樣?”他沒好氣地說同時移開兩步避開她直勾勾的視線。
司徒壽的眼落在他行動不便的腳自言自語道:
“原來是跛子……”依他走路的方式的確不是這一、二年來在莊內飄動的鬼。難道那個鬼真是義爹?
那鬼的身影極似義爹但每回她追出來時鬼總消失不見隻留下極淡的味道。
“你……你叫我什麽?”慕容實玉脹紅臉叫道。見她似乎心不在焉不將他放在眼裡惱意更甚。“別……別以為我大哥心軟收留了你你便趾高氣揚了起來!我……我告訴你我跟二哥是大哥的兄弟他注重我們甚過於你!別罔想爬到咱們頭上……你你用這種眼神瞧著我做什麽?”他結結巴巴的努力不讓自己氣弱下來。
“不懂。”
“什……什麽?”見她皺起眉他嚇得退了一步。
“我不懂。”她又道。
等了半天見她沒有下文他終於了解了。
“你不屑跟我說話所以故意用簡短的字來問是不是?你有什麽了不起嘛隻不過是一個四肢健全的女人而已我……我偷聽到那個叫鳳鳴祥的女人跟我大哥在廳裡的話她要我大哥帶走你!離開這莊裡遠遠的!想都不用想她要你走的原因在哪裡吧?因為那隻兔子很本不是被毒死的我大哥在為你說謊!我本來就覺得奇怪就算殺掉兔子又怎樣?咱們在山上也時常獵兔獵豬什麽都獵你隻不過殺了隻兔子而已後來我聽莊裡的丫鬢提到原來你是個殺人凶手!你一開殺戒就表示你殺人的魔性回來了”他突然住口因為瞧見蒙蒙的月光裡她的神色有些詭異起來。
“鳴祥不介意。我不是。”
慕容實玉覺得她語氣忽顯生硬不自然寒顫不由自主地從背脊抖爬起來不敢再細問她在說什麽。
“鳴祥不會。”
他的眼睛才一眨眼前就不見了那女人。
“我的天啊……她……她不會去找鳳鳴祥吧?”她是個女人功夫應該不會比二哥高吧?“我……我隻是說得有點誇張而已……”他咕噥道。鳳鳴祥與大哥的密談他隻來得及聽剩余幾句就足夠知道大哥堅持要帶著她走。
大哥的心腸向來軟所以才會撿回他而現在他又要撿回這個女人他心裡自然不高興。
“我也隻是把那丫鬢告訴我的轉述給她聽而已。那丫頭說的我可是不怎麽信的。”
那丫鬟好像叫什麽春的?他偷聽之後她就一直纏著他說那女人的事情。當時他聽好玩的隻覺得女人的幻想力真可怕現在卻……
“如果我去求大哥大哥不知道會不會放棄她?”他用力吞了吞口水。
冷風襲面他打了一陣哆嗦想起自己還在迷路中嗚還……還有先前見到的那個鬼如果那個鬼突然回頭找他來!
“嗚……二哥你在哪裡?快來救人啊!”
在月光的照射下天水莊二層樓高的建築頂上有一抹纖細的黑影正坐著仰臉飲酒。
“鳴祥。”
鳳鳴祥微微驚訝轉身瞧見司徒壽站在屋瓦之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
她心裡先是微訝她竟沒現司徒壽的接近而後看司徒壽神色有些不對勁她脫口問:“怎麽啦?”
“待這裡危險。”
鳳鳴祥站起身微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是人都有既定印象人人都以為滄元住在禳福樓裡就算瞧見我也以為是他誰敢近身?”尤其她一身男裝看起來比男人更像男的。“就算有危險我一放煙你就知道會趕來救我不是嗎?”
“你從沒有。”
鳳鳴祥知她在說什麽仍是一貫的溫笑:“那是因為滄元的功夫太好了不須你出面。”
“所以不需要我。”
鳳鳴祥心思極細聽出她已知自己的打算。她柔聲道:“不是不需要你而是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裡不你先別說話我慢慢說給你聽。我想送你走是這一年來的想法直到慕容遲來了我才終於下定決心並非懷疑你什麽。這個天水莊原是義爹一手建立起來的就算他死了他帶給我們的陰影仍在你……”原要說司徒壽仍不太正常但及時收了口改說:“就算我請了多少大夫來為你診治你仍無法像一般人一樣可以正常地看人臉色、辨聲察覺對方的情緒而現在咱們有個機會我聽滄元說慕容遲是個神醫他有多神我不清楚但這好歹是個機會是不?”
就因為跟一般人不一樣就是錯的嗎?司徒壽原要開口問她但又隱忍下來。在別人眼裡她是不正常可是在她自己心裡她覺得她很正常啊。就算她有與眾不同之處她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快樂的地方;隻要鳴祥不在意她並不在乎這一輩子是不是就是這樣了。
鳳鳴祥看穿她的想法歎口氣道:
“我是不在乎。現在你也並無不快樂的感覺那是因為你從未體驗過其它的生活。咱們兩人算是在義爹的教養下成長他隨我的心靈自由成長因為他想找個能與他鬥的人;可你不同他將你養成殺人工具他不用沾一點血腥、不用花一分力氣他要誰死就會有你為他動手……”
見司徒壽面露微惑知她中毒太深仍是堅持生死隻是強與弱的下場。就因為自己無力改變她半分才下定決心將她送走啊。
白兔之死隻是小事可怕的是致死的手法。慕容遲在說謊她與滄元心裡都很明白她很感激當時他的解圍不然莊內勢必會因此事而掀起風浪;但她心裡也知就算慕容遲暫解了圍一些無中生有的閑言閑語必會傅出去對壽兒隻有壞沒有好。
何況……那樣致死的手法隻有壽兒一人會。她幼時曾看過一次壽兒以指穿透人的胸膛直碎其骨、揪其心髒要她打從心底否定那兔子不是壽兒殺的……很難。但她也知壽兒並不會騙她那就只剩最後一個可能便是壽兒忘了自己下過手。
曾有幾次與壽兒交談間現她時常忘了曾做過什麽;送飯的丫頭也提過平常自己沒有去找壽兒下棋聊天時壽兒幾乎是恍惚呆的在這種情況下說她完全沒有嫌疑那是假的。
“一個有罪的人你卻想讓她逃離這裡?你認為在你義爹的教育下殺人成了她本性的現在.她走出莊外就能得到正常人該有的生活?”余滄元在乍聽她的計劃之後冷嘲道。但對於她的決定卻沒有做任何的反對之意。
“鳴祥”司徒壽垂著眸低聲說道:“你要我走我不留下。”
鳳鳴祥踩著鋪在屋骨上的斜瓦如行在平地般走到司徒壽面前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我要你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像現在這樣!我不要你這樣一輩子你這樣子跟義爹在世又有什麽不同?不別說話我知道當年你答應殺他是為了我正因為我所以我才內疚啊壽兒試試看好不好?慕容公子他很有心要幫你這是一個機會啊。”
“慕容……是那個有鳴祥感覺的男人?”司徒壽見她點頭自言自語道:“他聽得懂我的話。”
“那是當然因為他……壽兒你真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是指過去很久很久以前。”
司徒壽搖搖頭。“我不記得看過他。”
“不記得也無妨了他對你很有心也許你跟著他能有另一番生活。”鳳鳴祥頓了下瞧她神色陰鬱便補充道:“若過一陣子他無法治你而你又不想待了你隨時可以回來這裡好不好?”
司徒壽微楞呆呆地看著她。“我可以回來嗎?”
鳴祥不是要趕她走嗎?鳴祥的理由她全不懂她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病鳴祥的說法隻讓她感覺都是趕走她的借口。
鳳鳴祥微微一笑。“當然可以如果我再自私點我會把你留下……不過你自己要小心外頭的世界不比莊內咳尤其咳倘若將來你對慕容公子有心咳最好先搞清楚他的年齡。”
“我不明白。”
鳳鳴祥知她的感情一片空白對男女情愛十分陌生她含蓄地說道:“就是不管怎樣你逮著機會就探探他的年紀。滄元對江湖事還算挺熟的他聽說慕容遲從三、四十年前就在江湖以神醫之名行走你自己算算看若真屬實他的年紀至少也有五十以上那你……就跟他保持距離別太接近;若是他年輕得很就當我現在的話沒有說過。”
司徒壽疑惑地點點頭雖心頭大石有些落下但仍不安穩。她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再問:
“我真的可以回來嗎?鳴祥不喜歡見血我沒有。”
鳳鳴祥見她急著要求保證不由得有些鼻酸輕笑道:“天水莊不適合幸福的人居住但將來你真要回來我保你一輩子住在這裡。我也知道你為了我什麽都肯舍去你的眼睛也隻能看見我我真的很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你的雙眼能映進另一個你心中重要人的臉即使從此在你心中多了一個比我還重要的人。”
慕容遲來到天水莊時是徒步而行離開天水莊時卻多了一輛小馬車與兩匹好馬。
說得好聽是怕司徒壽在烈日下趕路實際上鳳鳴祥曾見過慕容遲的行走方式實在是太太太太慢了。她怕司徒壽走得太快會在不知不覺甩了他們。
雖是初春的天氣但難得太陽微烈在走了半天路程後坐在馬車裡的慕容遲體貼地要與馬上的司徒壽交換;她搖搖頭之後慕容遲又叫住同在馬上的慕容剛俐落地與他交換。
淡淡的熟悉氣味撲鼻司徒壽從恍惚中回過神現那個像鳳鳴祥的男人正騎在自己的身邊。
“你弱會熱死。”
慕容遲見她主動開口唇畔勾起溫柔的笑意道:
“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這麽弱。”
“每個人都這麽說到頭來每個人都死了。”
是被她殺死的吧?慕容遲忖道。就算此刻任何人看她依她的外貌也隻覺是嬌弱少女不似瘋狂的殺人魔。
“這世上並非全部的事都以武功強弱來論斷一個人……我叫你壽兒好嗎?”
“叫壽兒的隻有義爹跟鳴祥。”她說道想起他方才的話跟鳳鳴祥說過的一模一樣。“你要叫隨你你跟鳴祥很像。”
“是嗎?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麽說過呢。”他溫和道。見這話題將她從呆中完全引出來知她不是對自己感興趣而是因為鳳鳴祥。他不介意地繼續道:“說像的就是我跟你提過那個我沒有能力救的小女孩兒……那故事你忘了是嗎?沒有關系。那小女孩將我與十來歲的鳳鳴祥誤認了當時我還以為鳳鳴祥與我長得極像親眼見了之後才現全然不是。這幾年我一直耿耿於懷不停地想著如果我的功夫再好點、如果我舍了命救她、如果我別顧忌那麽多……那個小女孩是不是能有另一種人生呢?”
“義爹說路選了就不該後悔。”司徒壽皺起眉回頭看了眼馬車的窗口問道:“我感覺一雙眼睛在偷看我不懷好意。”
慕容遲輕笑:“那雙眼睛是實玉的吧?”
司徒壽楞了一下努力回憶在離開莊前鳳鳴祥教她背起的人名。“是那個小跛子嗎?”
慕容遲亦呆了下並不覺得受到任何汙辱也沒要她將來在慕容實玉面前得注意措辭。他隻是笑著點點頭。
“他對外人的脾氣一向不好你要多加見諒。我聽說昨晚他跟你一樣遇鬼了。”
原來那個小跛子是個大嘴巴司徒壽心裡有些不高興。
“你放心我讓他別跟天水莊裡的人說自然不會傳到鳳鳴祥耳裡。”
司徒壽驚訝地看著他。
他的眼兒彎彎笑得很親切。“我也不會認為你瘋了。”
好怪啊這人怎能知道她在想什麽?不敢說她遇鬼怕鳴祥害怕義爹的魂更怕鳴祥當她是瘋子。
“你……”“你想問為什麽我能了解你心中所想?”見她點頭他溫笑道:“因為我有心啊。”
有心?那是什麽意思?她沒有辦法理解他是個弱者卻又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壽兒”他的聲音打斷她的迷惑她不由自主地偏頭傾聽。“鳳姑娘有跟你提過我與剛兒他們要去哪兒嗎?”見她搖頭他笑歎:“你不怕我把你賣掉嗎?”
“你要把我賣掉?”她奇怪道:“有誰會想要買我?”
“有很多人。”他加重語氣:“很多很多。”
“我沒遇過就算遇見了隻要我不願意要走隨時可以。”
他美麗的臉龐抹上輕柔的笑意並未針對她心裡堅持的強弱之分做回應。過了一會兒他又道:
“其實我這次下山是為了實玉那孩子。我與他並非親生兄弟這一回我就是帶他回去認祖歸宗的。他本姓6我與6家前來迎接的人約好在中途相見好讓實玉先行了解6家的一些規矩;他去了6家若是適應或者喜歡的話就會在那兒待下來隻是……”他沉吟了會兒搖頭道:“應是我多想了。”
司徒壽聽他一開口原以為他在解釋此行的目的後來覺得他說得太過深入有點像是跟她討論最後隻覺他在自言自語起來!這點跟鳴祥倒不相同。鳴祥的心事多半是藏在心裡沒有人知道就算親近如她或余滄元也不曾聽鳴祥主動分享過心事。
司徒壽不知該如何回應便沉默著耳邊聽見那個小跛子在馬車裡與另個男人嘰嘰喳喳的聲量過低又被車門窗掩去她聽得不真切倒是……咦她拉住馬頭轉過身去。
“怎麽了?”慕容遲見她臉色有異也停住不前。
“有人在跑。”
“跑?”大熱天的在道上跑?
司徒壽眯起眼。“十一……不十二個人在跑。武功眼好輕功極佳啊往這兒來了。”
慕容遲微楞突生不好的預感想要先行藏身卻見遠處已有煙滾他隻來得及將馬頭轉向背過身子。
司徒壽奇怪地看他一眼。
“大師兄有人!”有人邊跑邊喊指著他們。
“有人有個屁用?咱們在野店裡瞧見那老人家時他可是用兩隻腳走路的也沒有騎馬啊!可惡明明聽說他從天水莊出來的怎麽追了老半天就是追不著他呢?”
“大師兄有人不見得會是老人家可是咱們可以問這個‘有人’啊!”
“也對。 去下次早說不要拖拖拉拉的邊跑邊說話很累耶。”
邊跑邊喊的當口大師兄的腳步及時在司徒壽面前煞住隨即他身後的十一名師弟也一一停住。
微有流汗卻無喘息司徒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整齊畫一的動作。這十幾人的底子十分不錯但還非她的敵手。
“哦哦姑娘……呃”大師兄被她的目光看了臉紅道:“姑娘你這樣看我我會很容易誤會的。”
“大師兄她不是看你她是看咱們。師妹還在府裡等著你請你不要中途變心好不好?我們實在不想接收她耶。”
大師兄惱怒地脹紅臉回眸瞪了他們一眼尷尬得向司徒壽拱拳。正要問話忽地瞧見她身邊有一名騎在馬上背對著他們的男子。
見那男子穿著近灰色的長袍並非老人家的白袍或者當日在野店瞧見的那一身淡藍袍大師兄便毫不懷疑地收回視線往司徒壽望去十分有禮地問道:
“姑娘請問你這一路上有沒有瞧見起死回生再世華佗千手玉面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