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瓊心生警惕,目露堤防。
窗欄敲打的聲音還在繼續,“篤篤”的富有節奏,好似就為了引她注意。
這半夜裡,會是誰如此鬼鬼祟祟?
想起白日嬌園裡發生的事尚且不明,她自不可能傻傻過去。
足下後退,方要喚人,就聽窗栓松動的聲音。
下一刻,軒窗自外被打開,一抹熟悉的人影躍身跳了進來。
“是你?”
她松下防備,卻橫目而視,疑惑道:“左谷蠡王?”
韓邪仍穿著中原衣飾,如初回見面般端的是大家子弟風度。
剛上前聞得這話,下意識的接道:“周家竟然告訴了你我的身份,那其他呢?”
其他的,陸思瓊不由想起上次同外祖母的談話,那被生生打斷的可惜,以致根本不明其他情況。
然而,此刻卻不願透露,她更在意眼下處境。
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寢衣,陸思瓊對對方的問話不予回應,不快的說道:“你是賽外人,風氣難免與夏朝不同,可並非不知中原禮儀,這夜半私闖女子閨閣,就是你們那的禮數?”
“哎,不用這麽嚴肅吧?”
韓邪見她生惱,雙手舉起略顯無措,解釋道:“我不過就是想著你今兒生辰,有份禮物要送給你罷了。
你也知曉,我白日不能出門,就只能天黑了來這。”
他說完,從腰間掏出一把銀鞘鑲寶石的短小匕首,遞向她,“我不懂你們女兒家喜歡哪些玩意,但想著這東西精巧,你拿著防身亦好,給。”
陸思瓊沒有伸手。
韓邪就前移兩步,嗓音清朗乾脆,催促道:“快拿著啊,你知道我不能逗留太久,若是被發現了連累你怎麽辦?”
聞者見他滿臉盛情,想起這段時日確實沒再聽聞過其任何消息,想來是秘密藏身著的,如今特地冒險出來給她送賀禮,再拒絕也說不過去。
將匕首握在手中,燈燭下細看,發現刀柄上是精工雕花,抽絲銀線巧手編織;
刀鞘雕有金狼獻寶,並以蓮花,火炬圍繞,大氣又不失細膩。微微用力,抽出刀身,竟是烏金所鑄。
拿在手中輕巧不重,貼手舒適,確實可以做防身之用。
“謝謝。”她亦不矯情,大方收下。
韓邪見狀,面露笑意,恢復了以往隨意的語調,開懷道:“好在你沒跟我推三阻四,我本來還想著要尋什麽理由勸你收下呢。”
“你送給我,我又喜歡,為何要拒絕?”
這份直接,最是賽外人欣賞的。
韓邪大笑:“有意思!我之前每回在周府裡見你,你都是扭捏捏捏的無趣模樣,顯得沉悶。
我最見不慣的就是你們中原人那份猶豫不決,有時還總心口不一,不乾脆。”
他這語氣,陸思瓊不喜歡,走過去將匕首放在鏡台的抽屜裡,接話道:“與人打交道,誰能不瞻前顧後下,這兒是京都重地,哪能說衝動就衝動?”
誰都想秉性而為,但談何容易?
順應環境,方能活得更好,說到底陸思瓊也不喜歡人前的自己,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無可奈何。
然眼前人推崇的那種相處模式,根本不可能發生在大夏皇朝。
這裡有很多爾虞我詐,便是自家府裡,也避免不了勾心鬥角。
“我知道,處境不同,是我該入鄉隨俗。”
韓邪今日倒是出人意外的順眼,說的話不似之前般刺耳,陸思瓊待他的態度難免好了些。
他自能察覺到這種轉變,心有不解,想起剛剛的話,重複問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陸思瓊不答,故作深意了輕道:“這個月就是突厥使臣來朝之日,今年怕是要與往年不同,隆昌公主遣你先行一步,定然也是為了那件事吧?”
“你知道?”
陸思瓊低笑,“你身份暴露,緊接著就招來殺身之禍。那日受傷的是我表哥,我去外祖府裡時,舅母待我有異樣,外祖母自然就同我說了。”
“周老夫人真的告訴你了?”
韓邪半信半疑,端量著對方臉色似在判斷。
“那你還要留在這兒?”
頃刻,他問出這話,亦留了幾分心眼。
陸思瓊乍然就分不清“這兒”指的是陸家,還是京都,面上則不動聲色。
她抿唇低首,似在掙扎。
韓邪見此,再次開口:“你本就不該屬於這。”
“不在這,難道隨你去塞外?”她做了大膽試探。
妙仁師姑明明多年前就隨隆昌公主陪嫁突厥,可這十余年來竟是陪伴在自己身邊。前不久流落塞外不歸,隆昌公主便突然派了繼子來京,入住榮國公府。
韓邪最近的動態她或許不知,但以對方對自己的興致,以及那些輕狂的話,她孤注一擲。
要麽就說到點上,要麽就暴露。
“當然隨我過去,她還等著你呢。”
韓邪脫口回話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陸思瓊卻肯定了心中猜測,這人之前說的,難道是真的?
他還真是為自己而來?
雖然謎團很多,但越是這樣,越是要謹慎,她想著從對方口中得到很多。
“袁氏多年來對你照拂,難道你忍心看著她身首異地?”
韓邪突然板臉,“作為潛逃的人,你說會有什麽下場?”
他說得一本正經。
身首異處!
聞者面色一白,“師姑她,她怎麽了?”
“你道她為何連你生辰都不來?你覺得以她疼你之心,會這麽久杳無音信,都不來看你嗎?”
聽了韓邪這話,陸思瓊緊張反問:“她是被隆昌公主關禁了,對不對?你們那邊,是怎麽處置背叛之人的?”
她聽說過突厥刑法,很是殘酷。
韓邪凝視她許久,見其如墨的眼瞳滿是擔心,突然語氣一松:“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話落再語:“別再試探了,我與你外祖父有過約定,絕不會將事情真相透露給你。所以,你想知道什麽,還是去問周家人吧。”
陸思瓊這方意識到落了對方的套,緊繃的身子一松。
她在鏡前的凳杌上坐下,憂愁道:“你們都隻跟我說有秘密有真相,卻又都不肯告訴我,如此有何意思?”
“時機未到,不是我不想說。”
天知道他多想把一切說出來直接再將人帶走,但事關重大,韓邪還真不敢。
這京都城裡,還有人要殺自己呢。
殺了他,和平之約必定瓦解。
沒有人期待戰爭,韓邪自然是以大局為重。
陸思瓊心有余悸,還是關心妙仁師姑,忍不住再問:“師姑她到底怎麽樣了?”
對方有句話說的很對,師姑那般在乎她,若是可以,怎麽忍心讓自己為她擔驚受怕?
師姑肯定是沒辦法傳消息給她,若非被人關禁,絕了對外的聯系,外祖父之前派人尋找,怎的會沒有任何消息?
要知曉,周家清楚師姑就是袁氏女,也就必然曉得隆昌公主會尋她。
“她沒事,也不會有事。”
韓邪如實作答,沒有再驚嚇她,“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聽說陸家今天下午還出了事,見你無恙那我先走了。”
陸思瓊沒有留他。
韓邪似乎有些失望,人走到進來時的窗前,動身前轉頭突然再道:“陸思瓊,我要走了。”
“嗯,”後者應聲,“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被人看到,如何解釋得清?
何況,彼此間並沒有那麽熟的。
“我好歹是頂了被追殺的風險出來找你的,你這樣也忒絕情了些吧?”他站在窗邊,很是怨憤。
陸思瓊恍若未聞,添道:“不要直呼我的名諱。”
“你還真是,”韓邪咬牙切齒,卻沒說下去,最後丟下句“我還會來找你的”,縱身就離開了屋子。
找她?
陸思瓊苦笑了笑。
到底是突厥的左谷蠡王,絲毫不易糊弄,旁敲側擊了番什麽都沒套出來。
側首又拉開抽屜,望著匕首,沉默了好一會方又閉上。
往床前走上幾步,猶似想到什麽般,走到韓邪進來的那個窗牅前,重新緊上。
被人這番打攪,她困意頓消,躺在床上許久未寐。
明明發生了很多大事,心中藏著很多煩惱,但靜下來,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龔景凡。
他這回待她的態度與以往都不同,過去總是冷冷冰冰的,就算碰上,也不會多話。
陸思瓊還記得,前不久在周家碰到他,自己還被其嘲諷,提醒著什麽人倫事故。
思及此,她徒然一滯,龔景凡知道她與九王的關系。
他知道!
作為即將成為自己未婚夫的人,居然了解這個,她莫名的感到心虛。
是了,九王與他關系那般親近,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知。
陸思瓊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輾轉翻身,盯著帷幔上的環形掛玉發呆,他說過幾日蕙寧公主便要派人來府裡取她的生辰八字,仍覺得不真實。
不過,他的反應與態度,該是滿在意自己的。
只是表達方式不對。
這點,陸思瓊還不至於糊塗。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到了何時才睡著。次日清早,剛用完早膳,竹昔便進了院子。
她昨晚,在四姑娘陸思瑾的院外守了一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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