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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良久,張瀟晗終於決定了,她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走向左側的岩畫。
距離越近,所能看到的越少,待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視線裡只有一小段燃燒的火焰,沒有了整體的構架,這段火焰燃燒得極為普通,完全看不出衝天的氣勢。
張瀟晗再前進一小步,手慢慢伸出來,在距離石壁只有數寸的時候停了一下,天眼此時才張開,端詳著近在咫尺的石壁,然後手慢慢地撫上去。
石壁冰涼,燃燒的火焰卻好像有種灼熱,涼與熱截然相反的感覺同時出現在手掌上,她好像真的撫摸到一團火上,又像隻觸碰在岩壁上。
天眼的視線內什麽也沒有,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手掌的感覺更像是被欺騙了一般,張瀟晗微微仰頭,眼前是衝天的明亮,那一團火焰直衝向視線無法達到的高處。
她慢慢收回視線,紫氣流轉,晶瑩的紫光逐漸滲透到她的肌膚上,她的手這一刻也紫瑩瑩的。
《修魂》運行,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單手撫摸著石壁上的火焰,閉著眼睛,神識慢慢蔓延出去。
漫天的火焰、灼熱、殺意騰騰,轟然充斥到識海內,她只是固守神識,輕輕地撫摸著烈焰。
漸漸的,她的手輕輕地移動著,緩緩向上,她的身體也慢慢離開地面,緩緩飛升,石壁上的火焰仿佛有種魔力,讓她抵禦了此地不飛的禁製。
歲月悠悠,又好像時光倒流,她仿佛再次重臨戰場,見到了被歲月與塵土湮滅的身影,見到了繁盛之後的荒涼大地。
他想要向前走,卻發現終於無路可走,他想要退卻,卻發現也無路可退,他的世界他的子民全都崩潰了,可是他心不甘。
不甘倏地退去,烈焰將一切都包裹進去,張瀟晗沉浸在一種空靈的境地,她的手避開了帝子的身軀,沉重地遊離在烈焰之上,好像這烈焰忽然重若萬鈞。
她身上的紫意愈加濃烈起來,石壁上的烈焰忽然搖曳起來,最外層石皮忽然裂開,一小塊石壁脫離岩壁的一刻化作輕灰。
好像一副破碎的歷史畫卷在識海中展開,無盡的烈焰化作一個個古怪的字符若隱若現,明滅不定,她懸浮在石洞的半空中,一直紫瑩瑩的玉手還輕撫在岩畫的烈焰之上。
漸漸的,紫瑩瑩的熒光慢慢收斂如身體之內,但整個人卻越發如玉人一般,從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晶瑩的寶光,石壁的岩石不斷脫落著,焚燒著,一點點的,岩畫隨著石皮的脫落而消失,一切都化作沉寂。
石洞內只有時光流逝,卻不知道時光幾何,忽然張瀟晗身形飄起,在整個完全禁飛的區域緩緩落下。
落下的一瞬她自然盤坐起來,進入到修煉的狀態中,左側的岩畫中衝天的烈焰包括帝子的身軀完全消失,只有利刃上的心臟與那顆飛起的頭顱還在。
幽暗的石洞重新恢復了沉靜,那一個端坐的身影卻不顯孤獨。
良久,張瀟晗慢慢張開了雙眼,石洞內好像乍然亮起了兩顆璀璨星辰,星辰閃爍了下,慢慢黯淡下來,張瀟晗內斂住心神,明明是該喜悅的事情,她卻無法喜悅,心如止水。
她感覺她觸摸到一個極為遙遠的完全無法想象的高度,雖然只是粗略窺視到一眼,卻有種接觸到新天地的感覺,這才是真正的傳承,需要悟而不是灌輸的傳承。
以往的修煉,從《混沌功法》到《修魂》,到她得到過的煉器傳承,包括所謂的天族傳承,都是直接印在她的神識中,她只需要按照傳承所指示的那樣按部就班,甚至需要演練的《太乙神術》,也只是她識海中自然而然就出現的,就算她利用太乙神術計算了陣法,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這一次,她終於觸摸到什麽才是傳承,隻這刻畫在岩壁上的火焰,就讓她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修煉。
原來這才是修仙,是上古仙人才掌握的法術,而這衝天的火焰留在她神識裡的,她卻隻窺探了一角。
難怪修士要有無盡的壽元,若以這傳承修煉,她不敢想象四萬年的壽元夠不夠到大乘後期,但是她卻完全明白,這樣傳承修煉下來,大乘後期的實力將不敢想象。
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些渴盼,如果以這樣的傳承修煉,未來,當她飛升之時,她是否可以一窺天機,是否有了與凰姬一戰的力量。
這個想法的出現,讓她的心瞬間出現些喜悅來,回想著得到了的傳承,她忽然有了就此在這裡修煉的想法,不,不僅僅是修煉,她知道她不會一直在這裡的,是得到傳承。
接下來的時間內,她的手撫摸過岩畫上的尖刀,撫摸過跳動的心臟,還有那顆高飛的頭顱,直到左側岩畫全都脫落化為灰燼。
而同樣的時間內,黑瘴山的水潭,早就成為了禁區,所有在黑瘴山閉關的修士全都被遣離山外,連潭水中的蓮花也遷移到瀑布之上的河流中。
水潭邊,只有簡約、木槿和楚清狂三人,從上一個月圓之夜開始,簡約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水潭邊。
月由盈到虧,由虧再一點點充盈,直到又一個月圓之夜的到來,皎潔的圓月慢慢出現在水潭上空,一點點接近正中。
木槿與楚清狂站在水潭邊,專注地望著簡約,月唌之夜開啟通道出現的陣法,以木槿如今的實力還無法破解,風徐徐,潭水泛起漣漪,些微的靈力波動從黑瘴山上傳來,他們誰也沒有望一眼。
宋辰砂默默地站在山巔,黑色瘴氣環繞著他,卻始終距離有一尺遠不能再近一分,他沉默地望著水潭中心,默默地期待著。
圓月終於一跳,一束月華從圓月傾瀉而下,潭水翻湧,水潭內出現一道月華光柱,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簡約飄然飛起,半空中忽然出現一張大手,攔腰隔斷了月華,將月華狠狠地向水潭下壓去。
巨大的靈力向下衝擊,月唌被短暫地切割開,可接著如水的月華繼續傾瀉下來,傾瀉到那隻白皙得幾乎透明的手掌中。
“轟!”即便是瀑布跌落的巨大轟鳴也掩蓋不住月唌被強行壓製到水潭底帶來的巨響,水潭下瞬間亮起,早已經深深刻在簡約神識中的靈力線條再次明亮起來,潭水中心的噴泉翻騰,那張白皙得幾乎透明的大手忽然被月唌拍散。
陰河之下,盤坐的張瀟晗忽然張開雙眸回轉身軀,在她的面前,一道金色漣漪正在出現,她怔怔地看了一瞬,忽然明白這漣漪的意義,衝動地站起來,她的唇角露出微笑來。
一揚手,一塊祭煉過的鄔精石飛入到漣漪中,漣漪迅速化為漩渦,與鄔精石同時消散在眼前,張瀟晗的唇角繼續上揚著,微笑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黑瘴山水潭旁邊,簡約的身子搖晃了下,望著月唌之內衝出的一塊黑影,微微失神,木槿長身而起,伸手抓住了那塊飛出的鄔精石,月唌轟然消失,水潭下光芒不再。
“鄔精石。”木槿轉回到岸上,托著鄔精石,這是被祭煉過的鄔精石,它是被張瀟晗從中拋出來的。
簡約伸出手接過這塊鄔精石,慢慢地摩挲著,接著微笑起來,他深深地瞧了楚清狂一眼:“楚道友,我真替你悲哀,早一步離開,失去了莫大的機緣。”
楚清狂視線才從鄔精石上離開,一個月以來,笑容也終於回到他的臉上:“張老板的機緣,又怎麽能是我覬覦的?”
山巔上,宋辰砂悄然望著這一切,跟著緩緩後退,隱沒在黑暗中。
陰河下,張瀟晗揚起的嘴角慢慢平複下來,她重新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右側的岩畫上,良久,她慢慢地走過去。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每一個月圓之夜,月上中天的時候,張瀟晗都會向出現的漩渦扔上一件東西,她知道那是楚清狂離開所在的地方,有人在提示她離開的時刻,只是她還有事情沒有做完,還無法離開。
第三次漩渦出現之後,右側的岩畫也已經消失了,張瀟晗開始走向石門,紫色靈光在指尖中出現,她開始用紫氣勾畫出陣法來。
三個月來,她只是領悟了傳承的一角,但是足夠她參悟真正的太乙神術,記憶中鎮壓不死之心的陣法被紫氣勾畫出來,而這,只是她做下的第一道防備。
第二道,就是眼前石門上的符籙,不僅僅是用紫氣,她還用上了一滴精血,加上她的神識,這第二道防備差一點用盡她所有的靈力,再最後一筆結束的時候,體內幾乎空空如也。
從飛升之後,她只有一次耗盡了所有的靈力,這是第二次,在陰河之下一個人,她慢慢地盤坐下來,手中握著一枚極品仙石,神識裡是悟到的功法。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仿佛被天地玄氣滋潤,乾涸的經脈開始充盈。
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幾天幾夜,被隔絕在陰河之下,張瀟晗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再一次張開眼睛,隻覺神清氣爽,靈力充沛,手心中的極品仙石已經黯淡得將要失去了光澤。
她站起來,穿過陣法,終於站在了石門前。
只要推開,面臨的就有可能是生命的終結,但如果轉身離去,她將抱憾終身,她靜靜地注視著石門,忽然,一簇紫色火焰在身體上燃燒起來。
她曾經以為太陽真火才是這一界最強大的火焰,太陽真火也只是天意下的真火,怎麽比得上創立天地日月的天族傳承呢,熊熊紫火燃燒中,她伸出手來,輕輕按在石門之上。
紫火席卷石門,石門刹那間消融,面前的空洞忽然出現一陣扭曲變形,接著現出一個巨大的空間來。
相比較這個空間,身後數十米的長廊只能算作一條低矮的山洞,眼前驀然的空曠與高大,讓張瀟晗仰視隻覺得略微眩暈,明明只有幽暗的光線,空間的一切卻全都在視線裡,偌大的空間,又是一個繁複的陣法,陣法的正中間,懸浮著一滴黝黑的鮮血。
數十萬年的時光,足以消磨一切,靈力、意志,或者還有生生不息,但對於意志堅強之人,哪怕是數百萬年的時光寂寞,也只能讓他燃起熊熊鬥志,也不會讓他屈服。
這一滴精血足有拳頭大小,靜靜地飄在陣法的正中間,感覺到石門的破滅,它微微顫動了下。
陣法隔絕了他的窺視,隔絕了他的意志,但是張瀟晗卻在一瞥之下,感覺到其內勃勃生機。
這就是帝子的不死之魂?藏於拳頭大小的精血之中?
天眼越過陣法凝視著不死之魂,只要一步,一步之後,便是無法預料也是可以預料的結局。
紫色火焰燃燒著,張瀟晗終於向前邁出一步,手指的火焰輕觸陣法,一絲紫火驀地燃燒在陣法的節點上。
就如鎮壓在不死之心上的符籙一樣, 這個陣法隻為鎮壓不死之魂,或者是數十萬年前鎮壓的修士還要回到這裡,還要取回不死之魂,或者是想要將不死之魂留給他的後人。
或者,鎮壓不死之魂的修士心有憐憫,但不論是什麽原因,紫火已經在燃燒陣法,陣法忽然晃動起來。
只需要一個引子,只需要一點點的破綻,不死之魂忽然顫動起來,圍困住它的陣法便與紫火一起在震動中轟然散去。
一縷神念向張瀟晗射來,她安然地站著,隻讓自己的身軀燃燒起熊熊紫火,她的雙眸清冷冷地注視著那團黑血,注視著飛臨的神念。
神念在一尺之外停住了,快速地盤旋著回到了黑血中,張瀟晗的眼眸追隨著神念望過去。
“凰姬?”一個遲疑的聲音忽然出現在空蕩蕩的空間內,略帶嘶啞的嗓音卻極為動聽,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卻帶著吟唱的味道。
“不。”張瀟晗的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洞中形成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