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見到張瀟晗起,夷幀實際上就不斷被張瀟晗所言所做的事情驚訝著,但好歹張瀟晗所說所做的事情還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可張瀟晗這句“我要所有的因果全在我自身上”徹底讓他失態了。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因果了,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智者,不知道見過多少因果反噬,也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曾經在絕望之前找到他,願意用任何代價抵消加在身上的因果。
可是張瀟晗竟然要求承擔所有的因果,將分散到她朋友身上的因果全都承擔到身上。
張瀟晗微微抬頭,淡淡地笑笑著,夷幀自覺失態,凝視著張瀟晗波瀾不驚的面孔,想想再坐下,沉著面容道:“道友想好了?”
張瀟晗點點頭:“原本只是模糊的想法,還猶豫,但是見到前輩如此反應,自然就決定了。”
夷幀陰沉著面容哼了一聲:“道友以為這因果轉移很是容易了?”
張瀟晗笑了,意味深長道:“總好過護衛在我身邊,雖然我機緣厚澤,無數次化險為夷,可真要面對峒簫,面對你的主上,前輩如何選擇?”
夷幀慢慢搖搖頭:“我如果替你做了,不可避免就沾染了你的因果。”
張瀟晗垂下眼皮凝神思索了會,再抬頭時微微歎口氣道:“前輩已經與我有所關系了,這因果怕是想斷也斷不了,總有一日,前輩會受牽連,我命運已經如此了,如果再肆意妄為,前輩難道還能逃脫了?我知道前輩總有些特別的手段,礙於我的紫氣和前輩心裡的懷疑,如果我給前輩一個承諾,我接下前輩身上三十萬年前的因果呢?”
張瀟晗的聲音很輕,有著些微的無奈,還有一點點堅決,以至於夷幀微微恍惚,以為是他聽錯了,可接著就看到張瀟晗的雙手擺出一個奇怪的手勢,夷幀的眼睛眯了眯,盯著張瀟晗的雙手。
張瀟晗的手勢很慢,並不十分標準,每一個手勢都帶著錯誤,但更能讓人明白到錯誤的原因是因為她只是表達,而不是想要做些什麽,她緩緩地做了三個手勢,然後放下。
夷幀的手扶上額頭,面上出現些痛苦,張瀟晗淡然地望著他,禁製內安靜下來。
木槿和夜未央還有三位大妖一直注意著禁製內,他們能看到張瀟晗和夷幀的動作,卻聽不到聲音,從動作表情上猜出來張瀟晗在要求著夷幀做什麽,夷幀在猶豫掙扎。
三位大妖互相看看,都對看到的東西顯出不可思議來,他們越來越看不透張瀟晗了,夷幀的實力非同尋常,為何會受到張瀟晗的脅迫?張瀟晗明明沒有咄咄逼人,夷幀為何要步步退讓?
木槿眉頭一直蹙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張瀟晗,總覺得張瀟晗的舉止奇怪,在欺瞞著他什麽。
從上古戰場離開後,他們這些人就都受到了殺戮之意的影響,原本該有的溝通都停止了,他也很難像曾經那麽安靜地思考,瞧著張瀟晗的作動,竟然判斷不出來張瀟晗想要做什麽。
禁製內外都安靜極了,都在思索了,雖然思索的內容不一樣。
好一會,夷幀放下手,但還是猶豫掙扎著,張瀟晗只是默不作聲安靜地望著他,神色平靜,不帶有一點壓迫。
“唉。”夷幀終於歎息一聲道,“張道友,老夫被囚禁三十萬年,只因為老夫犯了忌諱,這三十萬年的懲罰,可與我身上的因果無關。”
“我只怕因果不多。”張瀟晗張口接上,毫不遲疑。
“我想想。”夷幀猶豫再三,還是沒有答應,張瀟晗也不再逼迫,點點頭站起來。
休息了半日,幾人繼續向前飛行,速度更加迅速。
這般交談,夷幀沒有完全答應張瀟晗,但張瀟晗已經知道只是早晚的問題了,也知道,戰魂鼓實際已經算收入囊中,便不再留手,速度提升到了極致,一身的魔氣也發散出來。
她修為本來就處在了上界的頂端,神修的神光雖然能壓製魔氣,大乘後期的神光卻也壓製不住金仙初期實力的魔氣,更不用說張瀟晗還有一身五行靈力與紫氣傍身。
黑氣裹身,臉面龐都帶有隱隱的黑氣,張瀟晗本來清秀中帶著冷意的面容更是帶上了冷酷的殺意,這殺意與魔氣引起夜未央本能的反感,身上的神光一時大盛,卻終究不敢觸及張瀟晗的魔氣,只能略微站遠一些。
對這樣的魔氣,夷幀只是皺皺眉,卻還是盡職盡責地站在張瀟晗身邊——從離開碧蓮山,夷幀就替代了木槿的位置——他還並沒有答應張瀟晗後一個要求,並且他對於張瀟晗也滿是疑惑。
魔氣發散,戰魂鼓再一次被引發,咚咚鼓聲遙遙,比殺戮之意更快傳遍神界,戰魂鼓敲響,神界大戰將要被觸發,而這次戰魂鼓的敲響間隔時常過短,神界修士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一些低階神修已經禁不住殺戮之意的侵蝕與戰魂鼓鼓聲蠱惑,開始襲擊周圍修士,神界的騷亂正在以冰海為中心開始蔓延。
張瀟晗散發的魔氣隻持續了兩息便收回在身體內,她只是校對了戰魂鼓的位置,並不想因此提前神界的戰爭,她大膽地要求承擔越來越多的因果,卻也不會因為對因果的需求就枉顧生命。
又是兩日兩夜之後,遠遠的看到好像是天邊的位置有白色光點閃爍,再飛近一些,方才發現,白色光點閃爍的位置被一層好像輕紗的白色光霞所籠罩,入目處光幕柔和,期間白光閃爍,夜未央隻覺得心曠神怡,張瀟晗見到卻頓生煩惡心裡,她心念微動,再次將魔氣祭出,果然白色光霞中光點閃爍更為頻繁,而這數人中只有她一接觸到白色光點便有暴虐感覺激發,卻與戰魂鼓失去了感應。
隱隱從白色光霞中傳來轟隆隆的轟鳴,幾人全都站定,夷幀側頭乜斜著張瀟晗,欲言又止。
似乎只有張瀟晗對白色光霞心生不舒服的感覺,木槿連同夷幀還有三位大妖都若無其事。
張瀟晗也不收斂魔氣,反而雙眉一挑,催生魔氣,她只是有不死之意,經脈有魔氣循環,卻沒有魔族的任何法術配合,不過實力如此,好像也無須什麽法術,這魔氣忽然催生,威壓便橫衝直撞向白色光霞衝去,黑白遠遠交匯,白色光霞閃動,張瀟晗以為魔氣必然要被拒白色光霞之外,卻只看到魔氣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蔓延進去。
接著,白色霞光之內白色光點所在忽然閃爍不停,好像這黑氣就是信號一般,接著便看到數十座高大的白色光柱憑空出現在白色霞光之內,每一座光柱都有三人合抱之粗,高聳入雲,散發著水波紋般純亮的白光,不但源源不絕地散發到高空之中,還遙相呼應,組成一個巨陣。
張瀟晗見過的陣法眾多,已經走到這一步自然不會懼怕,見到夷幀乜斜著自己,也隻當做沒有看到,隻把天眼睜開,這陣法也是奇怪,就與碧蓮山一般,天眼看不到半分靈力走向。
“這是上古陣法通天大陣?”裂風忽然驚呼一聲,張瀟晗心念微動,側頭望向裂風。
裂風激動地瞧著面前的大陣,不待張瀟晗詢問便道:“在冰海內曾聽到長輩所言,在神界有一座上古傳下的大陣,此陣由六十四根通天玉柱組成,每根玉柱自成一小陣,兩兩又可成一陣,變化無窮,只有上古修士才可破解。”
張瀟晗聞言眉頭微皺,凝神打量陣法,卻怎麽也看不全六十四根玉柱,心中對裂風所言卻信了幾分,側頭望向夷幀道:“若真是六十四根玉柱組成通天大陣,不該是人族陣法嗎?難道這大陣是由人族修士設立?”
張瀟晗這話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肯定,她連懷疑都沒有,就直接質疑陣法是人族修士設立,便是在心底有了幾分把握一般。
夷幀對張瀟晗本來就心存懷疑,兩人從相見到現在隻交談過兩次,實際上彼此並不了解,張瀟晗好像對上古之事全然不知,可偏偏偶爾不經意幾句卻都指向極為要害所在,這兩句一問,顯然,張瀟晗好像對這上古陣法似曾相識。
也難怪夷幀懷疑,張瀟晗一身紫氣還點出天族傳承,一身五行五色靈力又是人族至高修行靈力,還有含著不死之意的魔氣,語氣中對凰姬峒簫全無避諱,當日在碧蓮山內無意中還露出一步縮地成寸上古法術,神識之強大也惹人猜測。
因此夷幀隻猶豫了下便道:“不錯,這就是人族的陣法,但卻不全是人界修士設立,應該是有神修配合。”
張瀟晗挑挑眉毛,毫不意外道:“上古大戰結束之後,人界修士將峒簫骨骸煉製成戰魂鼓,放置在神界,本來就是不懷好意,神界修士還敢用人族修士的陣法,看來當日千杳對綾夙所做之事心知肚明,人族修士本來就聰慧,用五界修士的說法就是狡詐,想要反過來坑神界修士一把,神界修士也防不勝防吧。”
裂風瞧瞧張瀟晗,想要說什麽,卻看到夷幀也望著張瀟晗,便閉嘴不言,就聽到夷幀道:“不死真身本來就不能同在一界,當日神界與人界聯手,不死之身分散在人界神界也屬正常,戰魂鼓可引發神界戰爭,也是因為神界的神修修煉需要爭奪信仰之力,戰魂鼓不過是個契機而已,難道沒有了戰魂鼓,神界就不會出現戰爭?”
張瀟晗冷笑一聲:“自來有戰爭就會有倒退,大規模的戰爭會推動高階修士的誕生,同樣也會毀滅這個世界作為基座的大量低階修士,也會因為利益的爭奪和重新劃分,斷掉一部分傳承,信仰本來該是虔誠的、善良的,是奉獻與回饋,真誠與永恆,可卻被烙上了修煉與爭奪的印記,真是枉顧了‘神’這個至高的詞匯,我就不相信神界修士不懂這些——不過與我何乾?”
夷幀和木槿幾人都楞了一下,不明白張瀟晗何以對神界的戰爭如此抵觸,卻不得不對張瀟晗刮目相看,不是什麽人都能說出這番話的,大抵能說出這番話的人,要麽是站在每一界的巔峰之處,要麽就是眼界寬廣到非同尋常。
可張瀟晗最後偏偏還來一句“與我何乾”,每個聽到這四個字的人都生出這樣的想法,好像是張瀟晗根本不屑於這樣的戰爭,不然揮手便可以阻擋。
卻聽到張瀟晗接著道:“我現在好奇的是,如果戰魂鼓脫離了神界,神界的戰爭還會不會發生,哼,我想神界已經習慣戰爭了,無論如何,我還是佩服人界上古仙人的手段的。”
說著便繼續以魔氣裹挾,向陣法飛去。
木槿身形一動,便跟著上前,夷幀伸手便攔住了:“木道友,這陣法還是讓張道友一人闖吧。”
木槿隻遲疑了下,就看到張瀟晗距離已遠,竟然是用上了縮地成寸的法術,心念一動,便站下了。
“前輩為何攔住在下?”木槿面向夷幀,沉聲道。
夷幀哼了一聲:“這陣法一人闖入,變化隨一人變化,二人闖入,便是成倍變化,三人便是三倍變化,道友若是認為不是幫倒忙,自可進入。”
木槿面色微變,望向白色光霞與玉柱交相輝映的陣法,正看到張瀟晗一身黑氣隱沒,怔怔的,焦慮忽然從心中升起,可忽然神色又怔了怔,若有所思了會道:“前輩以為,張道友不會失手嗎?”
夷幀負手站立,聞言乜斜著木槿道:“你可見過張道友何時失手過?”
木槿猛地望向夷幀,眼神中露出懷疑,張瀟晗是從未失手過,但他如何得知?
夷幀卻根本不屑於與木槿解釋,斜了木槿一眼就望著前方陣法,這一會時間,陣法已然被觸動了。
張瀟晗身影完全沒入到白色光霞中,而之中的六十四座玉柱忽然無聲地旋轉移動起來。啟用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