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蒙蒙亮，王雨卻早就起來了，今天，將是他進入大理寺任職的第一天，而食色坊的生意都要靠他，所以，他也不得不早些起來，把一切都準備妥當。

　　長安的報曉鼓如期而至，他的忙碌也差不多了，長籲了口氣，囑托道:“姑姑，大姐，東西都備好了，記住，所有的吃食，都要趁熱上，千萬莫涼了！”。

　　“知道啦！放心吧！”。

　　李鴿兒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對於王雨而言，這些日子雖然平淡、忙碌且辛苦，但卻是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同樣，對於李鴿兒來說，或許，這也是自父親死後，她過的最開心的日子。

　　王玲洗了一把手，拉著王雨道:“忙了好些天，都忘了給你做身兒新衣服，你是要去大理寺做官的人，萬萬不能這麽寒酸的去了，走，姑姑給你找身好衣服穿！”。

　　“姑姑！我就是去做個小吏，那裡是做什麽官?”，王雨哭笑不得的說道:“一個月才兩石米的俸祿，還不如在家做生意呢！”。

　　“哎！怎麽能這麽說話?”，王玲不高興的訓斥道:“別管是做官還是做吏，那終究是給天家做事，商戶能比得上嗎?你這孩子！”。

　　王雨咧咧嘴，沒說話，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屁股後的呆蠢萌小妹子，道:“三娘，阿兄要出門了，你在家裡，也要幫忙做事哦！”。

　　點了點頭，王雪齜著小牙兒乖巧的說道:“知道啦！阿兄！你都說了第三遍了！”。

　　“有嗎?”，王雨驚詫的問。

　　家裡的三個女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道:“有！”。

　　李鴿兒心直口快，道:“就連你之前說‘所有的吃食都要趁熱上’這句話，你也說了三遍啦！二郎！你不會以為離開你，我們什麽都不會做吧?”。

　　王雨愕然，原來自己也是個碎嘴子啊！

　　“說什麽呢！”，王玲白了一眼李鴿兒，拉著王雨就向後遠走，邊走邊說道:“二郎，你就放心吧！我跟鴿兒，也不是沒經營過店，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們都知道！嗯，我會讓鴿兒在庖廚裡乾活兒，出面的事兒我來，不會跟客人起什麽衝突的！”。

　　進了家裡臥房，王玲翻箱倒櫃的開始找，她在找丈夫李易從前的衣服，包括王雨現在身上穿的那身棉衣，也都是李易的。

　　找了好一會兒，王玲才松了口氣似的從櫃子中掏出疊的整齊的一件黑色軟胯袍，笑道:“來！穿上給姑姑看看！”。

　　袍子的質量很好，上邊還繡著銀色的絲邊兒，王雨的身材與生前的李易差不多，套上袍子，王玲在一邊還幫忙拾綴幾下，上下打量，滿意的點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洗臉、洗頭，讓自己看起來更乾淨一些後，王雨開始耐心的等待著崔林的到來。

　　崔林那個饞鬼，每天下早朝後，都會第一個過來的，眼見煥然一新的王雨，嘖嘖稱奇道:“小子！不錯啊！生的一張好面皮！”。

　　“什麽時候去上工?”，王雨翻了翻眼睛，問道:“你該不會是又想吃白食吧?”。

　　崔林嘿嘿的笑著，沒說話，便是等同於默認了，王雨無奈，也隻好陪著他一起吃。

　　磨磨蹭蹭的半個多時辰，崔林才打著飽嗝兒，帶著林文出了食色坊，直奔義寧坊的東北角，那邊就是大理寺的所在位置。

　　王雨跟在崔林身後，不停的翻眼睛白崔林，心中腹誹道:這個老不要臉的，就知道蹭飯吃！這種人怎麽混到大理寺少卿位置的?真是讓人不解！

　　像是知道王雨想什麽一樣，崔林老神在在的說道:“小子，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告訴你，長安的大理寺，現在可是我說的算，你小子要敢得罪我，可是自找苦頭吃喲！”。

　　“這算是威脅?話說，大理寺卿呢?”，王雨脫口便問:“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嗎?貌似大理寺少卿是卿之助，而且，有兩人，你確定你不是在吹牛?”。

　　崔林這個鬱悶，心中狂叫:這小子！難道不知道尊敬上級嗎?算了！看在那些好吃得上，我就原諒他了！

　　迎著王雨的追問的眼神兒，崔林道:“大理寺卿的位置空懸有一段時間了，原本狄懷英有機會，但他被調走了，另外一個大理寺少卿在洛陽主掌事物，所以呢！長安這邊的大理寺，是我說的算，明白了嗎?”。

　　狄懷英就是狄仁傑，大名鼎鼎的“不倒翁”。

　　王雨聽懂了，點頭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崔林:“……”。

　　那隻是王雨的調侃之語，實際上他明白，之所以出現這種長安一個大理寺，洛陽一個大理寺的情況，這是因為唐王朝的發展，自很多年前，天皇李治與天后武則天就開始籌備遷都洛陽的事情，地處偏西的長安已經滿足不了這個富庶王朝的發展。

　　尤其是近些年，二聖多數時間都是在東都洛陽，隻有少數時間才回到長安，因此，在長安所設的很多部門，在洛陽都有分部，大理寺也不例外。

　　遷都的事情，隻怕二聖心中早有定數，隻不過從沒拿到明面上說罷了。

　　瞄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崔林的仆從，王雨搶了一步，與崔林拉近了距離，小聲地問道:“敢問崔少卿，你給我的這個文吏的職位，算不算是以權謀私?”。

　　崔林被問的一愣，旋即笑道:“算！怎麽了?”。

　　王雨又問，道:“那你想讓我去大理寺供職，是為了方便去我家蹭飯吃，還是真的看重我本人?”。

　　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崔林光棍兒的說道:“都有！”。

　　王雨點了點頭，沉吟了一番，同樣認真的說道:“崔少卿！你要努力了！”。

　　“什麽意思?”，崔林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什麽該努力啦?”。

　　“給你提個醒而已！你需要做出點政績了，否則，當遷都之後，你這個位置，怕就會成為別人的！”，王雨饒有深意的說道:“你難道還不明白?虧你做了十幾年的官！”。

　　“遷都?”。

　　崔林有些驚詫的尖叫，又覺得不妥，連忙捂住嘴，鬼鬼祟祟似的問道:“你從哪聽的?長安可是社稷大業的根本所在，豈能動搖?”。

　　王雨蹙著眉頭，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怎麽還看不出來?二聖近年來久居東都，連大理寺這些重要的部門都開始進行分割，一半置在長安，一半置在洛陽，這就是在做準備啊！更為重要的是……”。

　　“更為重要的是什麽?”，崔林的表情也不複先前的不著調，很是嚴肅。

　　王雨接道:“更為重要的是――天后不喜長安！”。

　　二聖臨朝，武後已經羽翼漸豐，野心甚大，她已經能夠左右天下時局，簡單地說――長安雖然給了她美好的回憶，但更多的則是苦澀與憂傷，所以，她不喜歡長安。

　　崔林停下了腳步，低頭不語。

　　眼見他如此表情，王雨心中“咯噔”一下，試探的小聲問道:“崔少卿！你該不會是想做什麽上書彈劾之類的傻事吧?”。

　　“放心！我不是保皇黨！誰掌權與我無關，我在意的不是那些！”，崔林搖了搖頭，重新換上那種猥瑣的表情，笑嘻嘻的問道:“嗯……我還是沒明白我該努力什麽！”。

　　王雨深深地被打敗了，鄙視道:“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麽混到大理寺少卿這個位置的！這還不明白?遷都的事情，那肯定是板上釘釘了，那麽，在洛陽開設的分部門，派遣的一定都是忠誠於武後且得力的幹才，你啊！要麽是沒站好隊，要麽，就是沒有才乾！所以，被派到洛陽的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而不是你！”。

　　“臭小子！”。

　　崔林氣憤的拍了一下王雨的後腦杓，不悅的疾步向前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轉身對王雨囑咐道:“這種話，千萬不要亂說！另外――你小子真的不錯！改天去我府上做客吧！”。

　　王雨笑了笑，他懂崔林是什麽意思，一來是保護他，二來是給他一個善意的信號，告訴他:“我們是自己人”。

　　總之，崔林這個老頭兒，雖然貪吃了點、不要臉了點、猥瑣了點，但終究是個不錯的人。

　　大理寺近在眼前，威嚴莊重的建築風格讓這裡充滿了嚴肅的氣息，崔林收斂了表情，板著臉，對兩個仆從道:“你們回去吧！”。

　　“喏！郎君！”，仆從躬身執禮，乖乖的退去回府了。

　　王雨咧咧嘴，小聲的嘀咕:“好大的官威啊！”。

　　崔林瞪了他一眼，整理好身上的官服，道:“走！進去吧！”。

　　大理寺的府門外，還有兩名跨刀穿甲的衛士戍守，正是八九天前，王雨來尋親時碰到的那兩位。

　　這兩位一見是崔林，頓時挺胸昂首，給崔林見禮，不過，當他們將目光挪到王雨身上時，明顯是愣了一下。

　　王雨擠眉弄眼兒的給這兩位打了個招呼，末了，還小聲的說道:“感謝兩位兄台前些日子的指路，有時間請你們喝酒！”。

　　望著王雨匆匆而去的身影，這兩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這小子算怎麽回事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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