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村是華夏龍脈秦嶺南麓的一個山村,這個山村正好座落在長安城正南秦嶺的入山之處,山村很普通,僅僅百余戶人家。
山村的生活總是平和而安靜,隅中時分也是小山村最平靜的時候,為了生活,山民們總是在這個時刻忙碌自己的活計。操持一下山間貧瘠的土地後,山民中的壯年男子們就會進山搞些獵物或者藥材之類,也算是山民對自己的生活的一個小小補益。
就在此時,平靜無波的山村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
懾人的鑼聲刹那間響起,人的呼喊聲,狗吠聲讓寂靜的山村刹那間沸騰起來。
如今的世道太亂,黃巢匪亂剛剛過去不久,皇帝雖然重新回到了長安改元光啟,但根基已失,整個大唐藩鎮縱橫,也造成了地方匪患不斷。山村本是一個整體,急促的鑼聲意味著異常情況出現,村民需要聚集起來自保。這幾年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有亂兵,也有匪人試圖進入村中擄掠,好在子午村的地理位置極佳,入村的道路隻有一條,而山村的後方山中也有退路可走。幾次匪亂都沒有帶來太大損失,也算是一種幸運。
山民彪悍,鑼聲響起的同時,村中的壯年男子立刻開始向村北唯一的入口處匯集,而婦女老弱則七手八腳收拾自家東西準備撤離。“大郎,跟在我後面!”
手提木弓的陳墨出了家門,正好看到鄰居兼自己的跟班李三斤手持一根粗大的竹矛也跑了出來。
陳墨揮了一下手:“別是真的來了匪人,近幾年不太平,走,趕緊去看看!”
李三斤比陳墨小兩歲,這個李三斤的名字取的很搞笑,因為他生下來隻有三斤重,而他的老爹為了省事,乾脆大了就直接叫李三斤。李三斤生下來很弱小,誰知,當他慢慢長大時,這個弱小的李家唯一男丁無視大自然的規則,饑一頓飽一頓竟長成了一個大狗熊,也算是村中的一個怪胎。
陳墨個子已經不算矮,身體並不弱,但和李三斤相比差的太多,矮了半個頭不說,塊頭更是沒得比,李三斤比他粗壯了也不知道多少圈。李三斤的弱小留下的唯一後遺症就是他腦袋不太靈光,不遲鈍,但極其憨直。正是這種憨直讓自小比較沉默寡言的陳墨和李三斤成了最要好的發小,陳墨的阿爹是醫生,母親是一名附近很有名的穩娘,在這個小山村算是條件不錯的人家,因此,陳墨自小就很照顧李三斤,兩人也算是鐵杆。
平時是陳墨照顧李三斤,但這個時候卻是李三斤要照顧陳墨,陳墨和阿爹一樣是一名醫生,極其強壯的李三斤自然不會讓一名醫生在自己前面衝鋒陷陣。
村北的唯一道路很窄,僅僅可以容一輛馬車進入,而村口正好是保衛村子的最佳的防守地點。陳墨和李三斤來到村口,這裡此時已經匯集了近百名村中的壯年男子,整個村口被堵得嚴嚴實實。
場面亂糟糟的,也看不到前面的情況,陳墨趕緊詢問前面的村民:“阿叔,怎麽回事?是不是有盜匪來了?”
“不是盜匪,聽前面的人說是來了官軍。”
“官軍!”陳墨皺了一下眉。
官軍來子午村這個貧瘠的山村幹什麽?征稅用不到官軍,難道是來征丁?朝廷最近幾十年用兵不斷,這很有可能。山民素來強悍,何況,這些秦嶺山民幾乎都帶有過去的秦軍血統,絕對是最好的士兵,朝廷來強行征丁並不是沒有可能。
“陳家大郎來了嗎?來了就趕緊過來!”
這時,前面傳來曹村正的聲音,讓陳墨有些莫名其妙。
“在呢!”
陳墨一邊回答一邊走向前去,村民們也給他閃開了道路,提著竹矛的李三斤趕緊跟上了陳墨的腳步。
隨著村民讓開道路,陳墨眼前赫然開朗,但卻劍拔弩張。
狹窄的山路路口,一片身穿皮甲的軍士兵出現在陳墨的視野,由於道路狹窄,陳墨看不清有多少人,但這些軍士最前面的弓手已拉開了弓,鋒利的箭簇閃著懾人的光芒。
這些軍士使用的是角弓,可不是山民使用的木質獵弓,而這種製式軍弓組成的箭陣讓人禁不住頭皮發麻,威懾力十足,難免心驚膽戰。
“讓村中的穩娘吳六娘出來隨我們走,不要耽擱時間,否則,屠滅你們的村子!”
一名三十余歲,身穿山文鎧的軍官就在這個箭陣後方騎在馬上,他的語氣極其不善。
“我是吳六娘的兒子陳墨,請問這位將軍有何事?是不是有人要生孩子?”
這種局面讓陳墨的心中很忐忑,曹村正喊自己過來原來為了這件事,應該是有人要生產,而且不順利,不過這樣來請人實在說不過去。
“我家將軍的妾室要生了,趕緊讓吳六娘跟我們走!快些!否則不客氣了!”身穿山文鎧的軍官瞪著眼睛看向陳墨,他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
“請問將軍,是哪位將軍府上?”陳墨依舊畢恭畢敬。
“別廢話!快些讓吳六娘跟我們走,要去長安城宋大將軍的府上!”
吳六娘就是陳墨的母親,而長安城距離這裡不遠,隻有二十余裡,可是,偌大的長安城會缺穩娘嗎?為什麽專門來找自己的阿母?陳墨無法理解。
官軍的箭陣近在咫尺,山民雖然強悍,但無論如何也不是這些軍士的對手。蠻橫有什麽辦法,陳墨知道輕重,總不能為了自己阿母一個人犧牲全村的丁壯和官軍對抗,隨著近年的亂世,官兵沒少做這樣的事情,後果不堪設想,這也是曹村正喊自己過來的原因。
與一向肆無忌憚的官軍發生衝突的後果極其嚴重,這沒有選擇。陳墨趕緊再次施禮:“請將軍稍後,阿母就來!”
說完陳墨扭頭看向李三斤:“三斤去叫我阿母,讓阿母趕緊過來!”
李三斤沉悶的答應一聲轉身而去,身穿山文鎧的軍官面色緩和了些,陳墨趕忙趁熱打鐵:“將軍,可否讓小可陪著阿母一起去大將軍府上,也好有個照應。”
身穿山文鎧的軍官沒有開口,他搖了搖頭。
能夠在長安城被稱為大將軍的人絕非等閑之輩,屬於頂尖的權貴,豈能讓升鬥小民可以隨意進門,何況,這還是在生孩子,怎麽會讓其它男人進出。
終究是不甘心,陳墨很不安,他再一次不厭其煩的躬身施禮:“將軍,可否讓家中其它女娘相陪,請將軍恕小可失禮了!”
看在陳墨還算有禮的份上,身穿山文鎧的軍官這次隻是皺了皺眉:“免了吧!若事後無事,自會把你阿娘送回。”
若事後無事,這要是有事,我阿娘豈不再也回不來了!
陳墨心中一陣煩惡,萬惡的社會啊!軍人也是強人!小民的生活就是這樣水深火熱,生命如草芥!不能反抗,否則就是萬劫不複,這些特權階層在這種亂世的蠻暴如此肆無忌憚,奈何!
山村本就不大,陳墨的母親六娘來的很快,她的身邊還跟著陳墨的阿爹陳泉。兩位老人已經五十歲,臉色煞白,戰兢兢的表情讓陳墨心中一陣酸楚。
這些軍士可不管陳墨和山民的想法,對這些緊緊握著簡單武器的山民也不看在眼裡,他們就是為了帶走六娘,既然六娘到手,這些軍士毫不停留,把六娘安置到一匹馬上,這些軍士風馳電掣般轉身而去。
這時候,陳墨才看清,這些軍士全部是騎著馬而來,並且已經給自己的母親備好了馬,顯然是有備而來。
長安城宋大將軍是哪一個?誰也不知道,這些軍士凶神惡煞的樣子,也無法詳細去詢問。
陳墨鬱悶的靜靜站在村口一動不動,就這樣看著母親被人帶走。全村人的表情和他一樣,尤其是陳墨的父親陳泉,這位受人尊重,向來與人為善的老醫生已經欲哭無淚。
平民百姓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一種無奈, 在村中人和朋友的相勸之下,陳墨父子默默地回家,然後隻有在家中去長籲短歎。
李三斤也跟了回來,這位憨直的彪形大漢一直在蠢蠢欲動,若不是村中的人為了避免和官軍發生衝突,一直在後面拉著他,說不定他早已經動了手。
母親被強行帶走的事情讓陳墨感覺到了危機,這種危機一直在圍繞著他。直到午時過後,李三斤的母親劉氏送來一些吃食,陳墨才幡然醒悟,一定要行動起來,不能這樣坐視。
“三斤,一會跟我去長安城,我們去看看!”
“我也去吧,你阿母身體一向不太好,又沒怎麽騎過馬,這些軍士蠻橫無端,這一路還不知道要成什麽樣?如何讓人不擔心?”陳墨的父親陳泉歎了一聲,老婆子被人帶走,他怎麽放得下心。
“阿爹就不要去了,找到那個周大將軍府估計也不讓進去,我們兩個年輕,跑一趟也無妨!”母親已經被強行帶走,不能再折騰父親了,陳墨果斷拒絕了父親的提議。
“記得到了長安城不要惹事,不要讓阿爹憂心!我去給你拿些銅鈿!”陳泉知道自己的兒子孝順,而且素來穩重,說的也在情在理,不用替他擔心,何況自己去了也是累贅,還不如讓他和李三斤兩個人去。
陳墨道:“阿爹放心吧,阿母做穩娘這麽多年,不會有事。吃些東西,我和三斤去借牲口,也好速去速回!”